深秋,碧空万里,风吹过,落叶簌簌。
紫霄山下,一头蓝肤棕毛、似马却有角的烈风兽拉着两辆车正由北向南疾驰。为首车上长相粗犷、身材高大的年长男子甩了下鞭子,烈风兽闻声便撒欢儿跑了起来,他转头对身边的年轻男子说道:“阿毅,如何?国都中的房舍是不是都巍峨高大?这烈风兽也不错吧?跑得比马快多了。”
年轻男子一身短打衣裳,头发随意束起,背上背着弓箭,瘦高的个儿,长相俊朗,脸上洋溢着年轻人独有的阳光、热烈的神态。
“烈风兽是宋仙长给的骑兽,当然厉害。国都很大,但我就想看看繁华的坊市,你们都不让我去。师姐之前说,坊市中还有专门仙人开的铺子呢。”
另一头的年轻女子身着一袭蓝布短袍,头上用皮绳束起发髻,并无其他妆饰,身旁放着一柄长枪和一把长弓,也是瘦高的个子,四肢修长结实,长得并不算漂亮,但眼睛极亮,看上去特别精神。
她伸手拍了阿毅一把,道:“我可没唬你,家里的储物盒就是去年在那里买的。那铺子名叫灵仙阁,开在坊市深处,浮在湖中、高悬于空,进去需得走过长长的虹桥。里面格外干净、明亮,听闻是用了叫作阵法的东西。那里东西都很贵,咱们替宋仙长干了五年活,也就够买个最差的储物盒。但里面的伙计都很好,知道咱们来自乡下,和我们说了好些事情。”
“那可不是,灵仙阁只收灵物。多亏铺子里的伙计告诉我们,此前上山猎兽捡到的石头也可以用来交换,咱们才能买下储物盒。阿毅莫急,明年咱们还得来国都一趟,那时便逛满意了再走。”那年长男人道。
年长男人名叫穆志虎,年轻男子名叫姜毅,是穆志虎的侄子,年轻女子名叫穆简,是穆志虎的养女,二人均拜穆志虎为师,学习猎兽的本事。另一辆车上是姜毅的父母——穆兴杰和姜婉静。
他们此行是为玄天宗的宋仙长给国师府中送东西。
数十年前,玄天宗的仙长带着安平城城主从天降临在渌水镇,当时乌云蔽日、不见天光,城主手持国都信物,召来镇长和村民,凌空下令,镇子外靠近紫霄山的一大片林地便归了玄天宗,建了一座田舍。
光阴转瞬而逝。
六年前,两头烈风兽带着两个储物盒和一块灵石到他们家中,正当他们惊疑时,空中传来一阵人声,那人自称是玄天宗之人,要求他们将储物盒送到国师府中,灵石便是路费。穆家人战战兢兢,待问过镇长后,镇长只说这是他们一家的机缘,让他们听从仙长安排。
此后每年秋天,或早或晚,玄天宗仙人总会给他们两个储物盒,让他们送至国师府,也总有一块灵石作为路费。
去年,他们用五块灵石加上山上捡的一块矿石在灵仙阁中买了一个凡人能用的储物盒,虽然放不得活物,但也能放半个房间的东西。
今年玄天宗仙人来得较晚,时间已近三月,丹柿祭就快到了,故而他们只能匆忙赶回家。渌水镇盛产宛若明珠大小的真珠柿,三月时,真珠柿陆陆续续成熟,便要举行丹柿祭,庆祝丰收、祭祀祖先。
车辆沿着紫霄山脚一路向南。过陵水、至鹿野,离渌水镇便只剩两天路程。眼见暮色渐起,他们寻了一个背风处燃起篝火准备休息。鹿野介于陵水和渌水之间,是一片草原和密林,生存着许多兽群。
“阿毅,走,随我去猎头鹿。”穆简看东西都归置好了,便喊道。
“好。”
穆简带着姜毅向草原深处走去,不一会儿就走入了一片密林,他们小心翼翼地寻找猎物的踪迹,没多久便找到了一群觅食的野鹿。
穆简示意姜毅悄声爬上树,两人隐蔽好后便张弓搭箭,只听“嗖”“嗖”两声过去,鹿群四散奔逃,地上两支箭扎进了土中。
两人迅速下树,发现一支箭上面沾着血,四周也有血迹,可见是穿鹿而过,另一支箭却是干干净净的。
她摇头叹道:“居然没射中眼睛,手滑了。”又转头对姜毅道,“阿毅,你又没射中呢。”
姜毅笑嘻嘻地回答道:“一只也够吃了,咱们快去找那只鹿吧,想必跑不远。”
二人循着地上的血迹,没过半盏茶时间就找到了倒在地上的野鹿,穆简拿出一块油布垫在肩上扛起野鹿,姜毅重新辨别了方向,准备去溪边将其剥洗干净。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他们便听到了溪水淙淙流过的声音。二人拨开藤蔓向前,只见前方月朗星稀,一条清溪映着月光流向远方,溪水中白石错落,溪边赫然躺着一个血迹斑斑的人。
穆简大惊,急忙退了两步,拦住了姜毅。她使了个眼色,两人便迅速退至树林中,躲在一棵树后四处张望。
“师姐,应当没事吧?”
“噤声!”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听得四周并无其他声响异动。穆简心中数番纠结,最终还是决定去救那个人。她示意姜毅把野鹿背上,又拿出长枪,走向那个倒下的人。一路小心翼翼,边走边试探,确认附近并无危险后,她才招手让姜毅过来。
受伤的人躺在溪水边的白石上,四周没有足迹。他看着是个中年人模样,颌下有须,一袭青衣已破了好几处,身上有许多深可见骨的伤,手上拿着一支断笛,身上系着一个锦囊袋子。
穆简抬手试了试他的鼻息。
“还活着,但是伤太重了。”
“师姐,这人身上的伤不像是野兽咬的,莫不是被人寻仇,逃命至此?”姜毅将野鹿放在一旁,仔细看了看他的伤口。
“也许吧。”穆简点点头,叹气道,“原本是不该救不相干的人,只是……既然被咱们见到了,能救他一命也是好的,带回去让你娘瞧瞧,若是实在救不活也没法子。”
姜毅的外祖是镇上的郎中,他的母亲姜婉静也学会了一身医术,父亲死后,她便继承了家中医馆,常年为镇上人看诊。穆简空闲时也会给姜婉静帮忙,对医术也有一些粗浅的了解。她摸了摸中年男子的四肢,感觉并无明显的骨头断裂处。
“他骨头应当没断,阿毅,你给他包扎,等下将他背回去,我把野鹿剥洗干净。”
她又抬头看了看天色,两轮月亮已经高悬在空中。
“天晚了,得快些,不然师父他们要担心了。”
姜毅自小也随母亲学过医术,但大约是与此道无缘,药草性用和方子背一条忘一条,姜婉静只能抱憾将他送到穆志虎座下,学习猎兽的本事。在姜婉静的教导下,他唯一做得还不错的便是包扎。
待到一切清理干净,穆简将锦囊和断笛递给姜毅。
“这估计也是他的东西,都带回去吧。当心一些,这个锦囊很重。”
“好。”姜毅掂量了一下,道,“啧,这么小小的一个锦囊,居然这般重?莫不是和咱们的储物盒一样?”
“你说得有道理,说不定这也是仙人造物。难不成这还是位仙人?但看起来和咱们差不多呀。”穆简仔细瞧了瞧这人,也看不出和平常人有什么区别,“罢了,暂且不管他,等他醒了便知道了。”
穆简拿出一块油布给姜毅,让他垫在身上,又将一块油布打了个包袱,将切割好的鹿肉块放进包袱中。
二人负着重物往回赶,幸而今晚月光澄莹,不用火把也可看清道路。
离着营地还有百步时,姜毅就快步向前跑,边走边喊:“娘!娘!快来救命啊!”
穆简心中无语,姜毅这嘴中说的都是什么话,等会儿被长辈误会出事了。她只好快走几步,扬声解释道:“婶婶,不是阿毅说的那样,我们救了一个重伤的人。”
好在姜婉静熟悉儿子的性子,并未理会姜毅,见他背着一个伤重的人回来,便明白了是什么事,一边拿出药箱一边说道:“阿毅闭嘴,阿简你说。”
穆简迅速将林中遇到的事情解释了一遍。姜毅嘿嘿笑着接过了穆简背着的鹿肉,到一旁烹饪晚餐。
虽是秋日,但在篝火旁也不甚冷,姜婉静解开了这人衣裳,发觉这布料不似凡品,触之生温,隐约还有光芒,布料上的刺绣样式也透着一股奇怪的感觉。
这人身上大大小小有十几处各种伤口,看着极为可怖,尤其是肚腹上有一道伤口极大,皮肉外翻,肠已破出。她取来麻油搽手,又用桑线缝好伤口,敷上止血药膏,再用干净的布包扎好,其余伤口也都如此这般一一处理好。
“阿简,去找你师叔拿件干净衣裳来。”
“好。”
穆兴杰是姜毅的父亲,年轻时因武艺不精,上山猎兽时常常受伤,收入便有一大半都给了镇上的医馆。因着穆家人都长了一副好样貌,一来二去他便和郎中的女儿好上了。
姜郎中原是老年得女,妻子早已去世,待姜婉静和穆兴杰二人成婚后不久,也去世了。此后姜婉静便女承父业,成了镇上的郎中,他们的大儿子姜毅也随了姜姓。
穆简取来干净衣物为那人换上,姜婉静又诊察其人迎、寸口、趺阳三脉,却不知是遇上了什么问题,她反反复复诊了三遍。
“奇怪,这人明明遍体鳞伤、肠穿肚烂,血流了不少,人也昏迷不醒,但脉象长而和缓,竟不像个重伤之人,甚至比平常人的脉象还好很多。阿简,你们碰到他时四周无异象吗?”姜婉静疑惑地问道。
“没有,我们仔细观察了四周,没有打斗痕迹,也未曾见到野兽踪迹,只能猜他是被人追杀,匆忙逃命至此,体力不支后倒在溪水旁,他身边只有这个锦囊和这支断笛。”
姜婉静试图打开锦囊,却发现怎么都打不开,再细看锦囊的材质,她也从未见过,与这人身上穿着的衣裳一般怪异。连那支断笛看着也极为精致,非竹非玉,不似凡品。
“我看不出这些东西是什么,我去叫你师父他们过来。”姜婉静摇摇头,将衣物和其他东西都递给穆简。
穆简拿着衣裳不停摩挲,这是一件青色的长衫,布料触之细腻柔软,被这般揉搓也不见褶皱,尽管在溪水旁的砂石间摩擦过,但除了被利器割开的部分,未见其他破洞,可见布料极为结实。
她又对着火光仔细查看,篝火旁虽瞧不真切,但也隐约可见衣裳针脚极为细密,布料上带有植物的花纹。穆简又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用力向衣物刺去,可是怪事——那衣裳竟毫发无伤。
锦囊的料子也和衣裳料子一般,刀砍不破,而且不管她怎么用力,也打不开锦囊袋子。至于那断笛,穆简更是瞧不出是什么材质,只觉得触之微凉,让人感觉极为舒适。
不一会儿,大家都聚到这儿。穆简将衣物、锦囊和断笛递给穆志虎,说了自己观察所得。
穆志虎接过这些东西细细瞧了许久,道:“这布料刀枪不入又如此光滑细腻,我也未曾见过。断笛我也看不出什么,反正不是竹子做的。”
“所以我想,这些东西是不是和灵仙阁中售卖的东西有些像,是仙人造物,故而咱们都从未见过。”
“你们呐,就是喜欢想这么多,莫想了莫想了。”穆兴杰走过来抬手将一应东西收走,放在了那人身边,“偏你们有这许多问题,既然婉静说这人脉象平实,那便迟早会醒,咱们把他带回去,任凭有多少问题,等他醒了你们再细细问也来得及。”
“二弟说的是,现在已不早了,咱们先去吃饭,早些休息,明天一早还得赶路。”穆志虎也说道,又将穆简等人喊去篝火旁。
姜毅早已将晚饭做好。他找了几根树枝将鹿肉切块串起来烤,又找了块平整的石板,烧热了后把鹿肉片放上去煎,待鹿肉煎出了一些油脂,便在石板四周放上麦饼烘烤加热。不仅如此,他还用穆兴杰找到的灯笼草和鹿肉做了一锅汤。
“好香,儿子,做得不错。”姜婉静向来不擅厨艺,下厨时只有穆简捧场,家中伙食都是穆兴杰和姜毅两人做。
“娘你辛苦,这碗你先吃。”姜毅用木碗盛了一碗汤,满满地放上鹿肉,又切开麦饼把鹿肉夹进去递给姜婉静。
姜婉静摇摇头,接过晚饭,笑骂道:“狗腿!”
众人围坐在篝火旁享用了晚餐。姜毅试图给躺着的伤者喂些吃的,但那人口唇紧闭,实在喂不进去,也就作罢。
“大家吃完了就快休息吧,我守上半夜,下半夜兴杰守。”穆志虎见众人都吃好了,东西也收拾得差不多,便吩咐道。
穆简睡前又去瞧了瞧受伤的人,见他呼吸平稳,便也放下心来,躺在篝火旁休息。
歇息一晚,待晨光熹微,一行人用了昨晚剩下的鹿肉,将篝火熄灭掩埋,把伤者抬上车辆,风尘仆仆地再次上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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