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了一会,李婵关好窗户,换上了道院下发的冬季衣物,不见半点纹饰,穿上却很是暖和,针脚扎实,穿着刚好合身。
接下来的时间,李婵没有待在住处和十个小鸟一起叽叽喳喳,独自出了门,在道院内闲逛了一圈。
严格来说,是她可以活动的范围了闲逛了一圈。
道院占地面积极大,自南门而入后,便是一片足足有四个足球场那么大的乙字演武场,地面皆铺了规整的青石,空空荡荡,偶尔能看见和她一样闲逛的小孩,应该是和她一起入选道童预备役的十岁小孩。
演武场左边就是他们的集体宿舍,男女各占了一半,一样的黄泥青瓦屋子,并无明显界限区分,只有一条种满绿植的草埔分割,想要越线踏步就能过去。
没有找到禁止女孩通行的告示,李婵趁机去走了一圈,而后她就快速离开。
右边是教学区,修仙界的“教室”明显比他们的“集体宿舍”精致了许多,两人合抱的圆木撑起四面敞风的亭子,飞檐挂铃,内部面积也很是可观,容纳下他们“全班”一百人毫不费力。
李婵数了一下,“教室”共有二十处,这也代表着道院每年的待选道童将近两千人。
教学区往北就是食堂,李婵终于在其中见到了郑青槐以外的成年人。
他们动作迅捷,进了后厨又很快出来,一离开另一扇门就匆匆向前跑去。举止之间不见神异,若非他们身上穿着的同款藏青色道袍,他们和世俗界的凡人也没什么差别。
“前辈好,请问是在此处打饭嘛?”李婵走到一个穿着厨师衣服的微胖中年男子面前问道。
微胖中年男子笑道:“今天才来的?把你的身份令牌给我。”
李婵递过去。
中年男子确认无误后,把身份令牌还回去,笑道:“没见过你,有些眼生,往后一日三餐就不用身份令牌了。还有,不必叫我前辈,叫执事,我已经不是甲辰道院的待选道童了。啊,对了,我姓杜。”
杜执事转身打了一碗稀饭,勺子一捞又落下了几块酸萝卜。
“道院不许待选道童私自生火,卯时、午时、酉时,三个时辰都提供饭食,过时不候。饭不够可以再添,不许浪费。”
“多谢杜执事。”李婵谢过,捧着碗筷到一旁吃饭。
饭很稠,萝卜酸甜,入口皆是寻常饭食,她还以为会是灵谷灵米什么的。李婵想多了,今年待选道童将近两千人,道院至少要刷下去九成。
他们这些待选道童,于太元宗不过是预备弟子的预备,怎么可能拿灵谷灵米养着呢?
何况,粗衣淡饭也是道童的修行之一。
吃过饭,碰见了甘雨怡,两人打了个招呼点头而过。李婵还想去别处看看,却在食堂大门前被拦住,值守弟子一指旁边小门,“待选道童从此可去藏书阁,这边是甲字演武场,不可擅入。”
李婵作揖而去。
进了小门,却是一座木架虹桥,高高垂起,丈许宽,三丈高,左可观览道院全景,右可越清水河而见望仙城,人过其上,颇有一览众山小之感。
李婵也不由得慢了步子。
过了虹桥,便见一座十八层高的楼阁,飞檐雕龙,青瓦为顶,最顶上一颗明珠,殊为夺目。
一进门,无数书册放置在各处书架上,安静中只有书册翻阅的声音,李婵一瞬间就喜欢上了这里。
年关将近,郑青槐一直没有吩咐事情,自进了道院,她就不见人影,好似要将他们一群人全数放养了去。李婵半点不着急,一头扎进了藏书阁,甚至还和藏书阁的驻守执事混了个脸熟。
这天,李婵踏着月色返回宿舍。
一进门便瞧见了黑着脸的郑青槐。
李婵正色作礼:“拜见郑真人。”
听见郑青槐冷硬的回应,李婵退至一旁,静观事情变化。
郑青槐却没略过她:“你今日去了何处?”
李婵不解:“弟子今日照旧去了藏书阁。”
“可曾见过李娇?”郑青槐追问。
李婵下意识瞧了李娇一眼,她眼眶红红,很是明显方才哭过,她期盼地看过来,想要李婵应下的意思一览无遗。
李婵又去看郑青槐,她目光如炬,透着冷意,却没有出言阻止李娇的眉眼示意。
“不曾。”李婵低下头,没有迟疑地照实而言。她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事。
闻言,李娇整个人都脱力坐到了地上,哭着道:“真人容禀,弟子当真和此案无关。他的死和弟子无关啊。”
“够了。”郑青槐一挥衣袖,“心思不正!罚你禁闭一旬……”
李娇许是被吓坏了,失了分寸,竟然不等郑青槐说完便抢着为自己辩解:“弟子不过十岁小儿,怎么能杀了师兄那等成年人?何况弟子和他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他?”
“你若当真杀了孙同,此刻焉有你命在!执法弟子何在?速速将之拖下去!再敢饶舌,立刻给我滚回你家去!”
眼见得郑青槐发了怒火,背着剑的执法弟子迅速越众而出,抓住李娇衣领便将她提了出去。
郑青槐也不多言语,拂袖而去。
她一走,甘雨怡才告知李婵发生了何事。
“你没应她是对的。”
“她素来爱闲逛,不知怎么地和北院的师姐们结识上了,这几次你是不知道,她一日里就比你早回来片刻,其他时间全待在那边,认了好一群哥哥姐姐。”
“今天她运气不好,碰上了一桩凶杀案,一位师兄惨死墙角,叫那位师兄的亲弟当场抓住,执事们震怒,好一番追查。”
“而后惊动到郑真人处,真人动怒,她竟然咬死了和你一起去了藏书阁,这等谎话哪里经得住查?她真是没脑子。”
李婵:“不一定是没脑子,头次见着死人,她该是吓坏了。”
说到底都是些十岁小孩,李娇惯来受宠,宫里人只有逗她笑的,哪里敢让她见这些?一时吓着了失了方寸也是有的。等她冷静下来,李娇自然会想明白差漏。
诸位真人们只要想查,修行界里多少玄妙法术,怎么查不出来。何况藏书阁的执事可不会帮谁圆谎。
李婵在心里提了个醒儿,看来道院也不是完全善地。真人们再快速查出杀人者,但死掉的人终究是死掉了。
一晃眼便到了年关,除夕晚上,道院里也放了爆竹烟火,就连食堂也在白粥里添了一大勺白糖。连续吃了数日的白粥萝卜,这加了糖的粥实在是难得的美味了。
李婵这天从藏书阁出来,路过虹桥,人头攒动,隔着一道宽阔的清水河,道院这边也能瞧见望仙城里热闹的年味。
李婵只停留片刻,微微一笑便迈步而过。
尘世繁华,便如烟花易散,转瞬即逝,非她所愿。唯愿证长生仙路,于云端笑看人间。
-
寝舍内,李婵又见甘雨怡。
李婵:“怎么没去虹桥观景?”
“我不过除夕。”甘雨怡抱着双腿坐在床上,闭着眼睛谁也不看。
李婵没深究。甘雨怡也有她自己的故事,不打扰就是尊重。
翻了年,郑青槐突然传话给所有人,要在乙字三号亭开课。
李婵匆匆从藏书阁跑来,几乎是掐着点进了三号亭。她没得选座位,只在最后一排空余一个蒲团上跪坐。
乙字三号亭内,阳光毫不藏私地照入亭内,最前方郑青槐盘膝坐于高台上,其下五列、每列二十个蒲团,整整齐齐地坐满了100个高矮胖瘦的孩子,全都认真地看着最前方闭目养神的郑青槐。
久久无言,久久安静。
这些十岁的孩子难免坐不住,摇头晃脑,扣扣屁股,挠挠手背,各个都和猴子似的,但碍于郑青槐威严,无人敢说话,只有衣物摩擦的声音不绝于耳。
李婵没动,学着郑青槐那样盘膝坐好,同样闭目养神起来,心里却免不了犯嘀咕,是在等上课时间,还是有人没到?
过了会儿,郑青槐终于开口。
“肃静。”
再无一个孩童乱动。
“自即日起,开始一月考核,本次考核内容,识字一百。片刻后会有师兄教你们识字。若有人已然识字过百,现在便上前来,完成本月考核。”
考核内容出乎李婵料想的简单,识字过百,她三岁那年便能做到。李婵站了起来,和许多站起来的人往前走,在郑青槐面前拍起长队。
坐在原地的不过三十许人,面露羞怯之色,但很快就被走进来的书生叫起来,带去了三号亭另一片地方教导识字。
李婵看了眼,那师兄第一个教导的便是一个“人”字。
郑青槐一挥手,六十余张书案拔地而起,她指环金光一闪,纸笔飞出。
“各寻座次,写下一百个字,诵读之。”
李婵没有争先,在最近的一个座位上落座,提笔写下了千字文前一百字。
她在离国宫中,素日无事,也少交际,书笔便是她的消遣。久而久之,倒也写出了一笔看得顺眼的字来。
写满一百字,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李婵开始诵读。
诵读完毕之后,李婵没看见郑青槐有何动作,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离去了。
变化却是发生在李婵腰间。
悬挂着的身份木牌,悄然落下三个字来。
一月上。
李婵后知后觉,摸着身份腰牌一看,瞬间明了,她作揖后转身离去。
她想,道院还是尽量照顾着这些小孩们的。
待选道童身份不一,难免有出身寒微,不识字不能书写的年年皆有,若不从头教导起来,谈何修行?有人笑容轻蔑,觉得简单至极,不过是他们都早已经学过写过。
若他们从未曾接触过,三十一日内可能识字过百?
想必后续的考核不会再是如此简单。
考核即过,李婵又恢复了每日看书的日常,郑青槐皆未曾露面,只有那位教导识字的师兄每日常驻三号亭,孜孜不倦地教诲着孩童们识字。李婵每日路过,皆有郎朗书声。
又几日,李娇禁闭结束,被放了出来。
一打眼,她沉默了许多。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