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狗咬狗的争执早不在感官范围内,夏夜凉爽的风吹拂着,楚萱心里的恶气也被风吹了开。
晨曦初露,她心情愉悦,拿出手机,本想对着天边的弯月拍几张照,却发现手机没电了。
陆淮见状从手提袋里掏了只手机出来,递给她:“用这个,我买了两个。”
楚萱这才细看他手中提着的东西,疑惑说:“你什么时候买的?”
陆淮:“昨晚。”
楚萱表情一凝。
如果不是他去买手机出了门,长时间留在房间里的话,那两人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她看着他手里的手机,笑了下:“那这是祥瑞,你不在场的证据。”
陆淮记不得多久没见过她对他笑了。
他愉悦地弯唇说:“看来它会给你带来好运。”
吉祥话谁都喜欢听,楚萱接过“祥瑞”说:“回了酒店还给你。”
陆淮:“不用,买都买了。”
看楚萱疑惑地看着他,他补充说:“这是公司给你舍身救人的奖励。”
说得上纲上线,但楚萱一脸不以为然,救个小朋友而已算什么舍身救人?还公司奖励,个人行为怎么就上升到了公司。
陆淮看她这样,昨天眼睁睁看着她往水里冲的画面在眼前重现,他唇边的笑逐步淡了下去,心中泛沉。毕竟他昨天帮她拿衣服时确认过,她随身真就带着那些药。
舍身救人是真,她会“舍身”,想必也是真。
陆淮看楚萱的眸色渐浓。
楚萱没见到他的眼神变化,她站在路灯下,拿了手机就自然而然将外盒递给了陆淮,陆淮沉默着接过。
陆淮看着楚萱的侧颜,恍惚觉得此刻两人回到了从前,她有什么事时从不在他跟前逞强,要他做事也从不客套,她的发号施令他向来甘之如饴,因为那些种种都是信任与亲昵的表现。
况且她还嘴甜,每帮了她一件小事,她都能粘到他身上,嘴抹蜜了般感谢他,甚至趁机动手动脚吃他豆腐,还有,趁机对他投怀送抱……
往事不能多想,越想越觉得心酸。
那些他没有参与到的她的岁月里,不知她的依赖是给了别的谁,还是她逞着强,都是一个人扛下来的。
陆淮明明觉得自己希望是前者,他想问一句她和男友谈了多久,可话到嘴边,又问不出口。一想到她依偎的是别人,心中有个地方就在猛烈地缩紧,恨不得对人挥拳相向。
楚萱借着灯光戳开了新手机的sim卡卡槽,随手将它递给了陆淮,又将自己的手机卡戳出来,一抬眼去拿新手机,就见陆淮灼灼着目光看她。
她诧了下,没来得及开口,就听陆淮问她:“你以前的手机坏了?”
这个“以前”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楚萱很想揣着明白装糊涂,但有他昨天说的,她离开锦城之前给他发的微信不是他回的,他不知道她在久远桥等他的事,她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头。
陆淮立刻再问:“手机卡也没了?”
这回楚萱没再给回应,只是垂下了头,自顾自开始给手机上手机卡。
陆淮撬不开她的嘴,只得兀自言语:“我给你打过电话。”无数个。
楚萱依旧没反应,陆淮继续:“先是关机,然后停机,然后……空号。”
楚萱打开新手机,还是没抬头,开口的声音没什么情绪:“手机掉了。”被楚佳慧扔进了车流,被压得稀碎。
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楚萱不想多说,视线在手机上,登陆着几个常用APP,很快看到楚洋的一连串留言:
“楚萱,突然停电了!我出去看了,别家都有灯,就你这里没有!”
“你有没有物业的电话?”
“你电话怎么关机了???”
“我问物业了,不是线的问题,你这是没交电费!!!你快交电费啊!!我手机都快没电了!!”
最后一条高声不已的语音昭示着楚洋的逐渐暴躁:“楚萱!!!你回个信啊!你什么缴费户号多少我给你交,快点快点,我手机1%的电了。”
楚萱看得、听得震惊不已,一想到楚洋在家急躁得东窜西窜的样子,又有点想笑,其实家里有充电宝的,可现在给他说已经于事无补了。
她连忙去缴费,然后给楚洋语音留言:“我昨天手机没电,晚上有事出门就没充,电费已经缴了,你今天可以随便用。”
陆淮听到了她嗓子里的愉悦,再看她打开手机第一时间联系的是那个“汪洋大盗”,有些话在喉里卡顿了下。
理智在提醒他,楚萱有句话其实并没说错,他们的事过了就是过了,尤其是在她如今有了新恋情的情况下,他再去提那些往事,显得自己很可笑。
陆淮看着楚萱浅笑着的唇角,抽了根烟出来点燃。
可笑是可笑。
可他没法假装潇洒闭口不谈。
“你从锦城离开了后——”
“往那边走走?像要有日出。”
楚萱的话和他的话重叠在一起,楚萱说着话看着陆淮,瞳孔里有朝霞的倒影,色调很暖,光影让她的眼睛看起来充满了希望。
陆淮的话戛然而止,他说:“好。”
没什么比她充满希望地活着更重要了,他想。
……
他们沿街走到了街尾,道路尽头是一汪湖泊,正如楚萱所想,一场美轮美奂的日出现身,湖水瑟瑟,日破浅浪。
湖风有点凉,但楚萱好心情地拍了不少照片,陆淮看她被吹得鼻尖通红,想到她昨天还在发烧,提议说:“给你拍几张,然后回去了吧?”
楚萱表情顿了下。
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失去了拍照的兴致了,但听陆淮这么说,她自以为他是急着回酒店,便果断递手机给他,完成任务一样:“好。”
她脸背着太阳,发丝轻轻飞着,在她脸部四周围成了一个带着光晕的圈,陆淮的镜头里看不真切她表情具体怎样,但陆淮觉得她此刻一定在笑。
他静静地往她的方向连续拍了几张,在楚萱侧过脸,抬手拨开糊在脸上的发丝时,他抓到了她噙笑看向他的那一眼。
那种一眼万年的冲击感瞬时直达他心脏。
陆淮僵住身。
血液往五脏六腑迅速涌动,他心跳失速得厉害,想起那日放学,落日余晖之下,她停在他身边时,也是这样,浑身拢着一圈光,手拨弄着发丝笑着,启唇说出了两人之间的第一句话:“谢谢。”
他那时不明白她在谢什么,但那日的心跳他记得清楚无比,也是现在这样跌跌撞撞。
一只骄傲的天鹅在他跟前垂了下颈,他克制再克制,才神色淡淡说:“谢什么?”
楚萱依旧笑着,声音轻快地回他:“下次我请你。”
她的行动力强得惊人。
第二天就和邱斓带着饮料到了他和陈初宴打球的球场边上,作为年级全科第一,她单单坐在那里就已经够引人注目,何况还轻松笑着看他们的球场这边,同学们推推攘攘地起哄,说美女学霸不知是来看谁的。
他心中有预感,但没跟人说话,也没敢多看她,只是运球时进攻得更猛烈了些。
赛后他跟着陈初宴往她俩那边走,邱斓和她各朝他们递来一瓶水,楚萱看他喝了后,如星辰般的眼眸更亮了,很事后诸葛亮地告诉他说:“这瓶水好像是我喝过的。不好意思,拿错了。”
她故意的。
得逞的笑意太明显,以至于后来她再给他递水来,他就只敢隔空往嘴里送。
她也足够聪慧,总有很多看似拙劣、但确信他会上当的小伎俩:书包太重背不动、买电子产品不会选、回家的路有一截很恐怖、一杯大杯奶茶喝不完、这个冰淇淋太凉了、你知道初雪时那些男女都做什么吗……
最后是:今天回去也太晚了吧,不如明天再回去啊,你不是也带身份证了吗?
她一步步得寸进尺,一步步撒网,将他对她的情愫从心生疑惑到死心塌地,将他套得牢得不能再牢,然后……
她忽然抽身离开了。
回忆里的甜蜜实在太过浓烈,以至于整整十年过去,哪怕他总翻来覆去提醒自己要恨她不辞而别,却依旧走不出来,屡屡翻出来回忆。
要不然也不会看她一眼,就从锦城义无反顾地跑到江城来。
而今又知道她的离开是迫不得已,与他决裂是阴错阳差,陆淮高凸的喉结滚了下,心中不甘,情不自禁:“萱萱……”
但他逆风而站,声音低沉,距离几步远,在楚萱的视野里,只见到他在对面张了嘴,根本听不见说了什么。
楚萱猜他无非是在说拍好了之类的话,走上前来,莞尔:“好了那就回去吧。”
陆淮看着她的眼眸中情愫流动,但楚萱一门心思都扑在照片上,只拿回了手机,并没多跟他对视。她此刻情绪正好,陆淮并不想强行扫她的兴,只是说:“先吃个早饭,附近有家粥店不错。”
她一直都喜欢喝粥,尤其是生理期时更喜欢热乎乎的流食,楚萱垂头发着朋友圈,朝他应了声:“好。”
陆淮居高临下盯着她屏幕上的手指看,看她在文字里输入了一句唐诗:“日出江花红胜火,秋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喜江南?”
他看回她微垂的脖颈,心中重复说:能不喜江南?
……
两人吃了早饭,回到酒店时已经艳阳高照。
楚萱先下车,本打算跟陆淮拉开点距离各走各的,但陆淮在她身侧紧紧跟着,她脚步快他就快,她慢下来,他还能站着等她。
她眼露不解:“你干嘛?”
陆淮并没正面回答:“今天的几个行程,你准备去哪个?还是都不去?就在酒店呆着。”
楚萱警惕地看着他:“没想好。”
陆淮被她浑身警惕的样子逗笑:“你在戒备什么?”
楚萱很直接:“戒备你要表现身正不怕影子斜,但用力过猛。”黏人得太过,像她是个磁,而他是个铁。
他身哪里正,心也在斜,但陆淮说:“大大方方一点有什么不对?”
楚萱看着他一本正经甚至有点无辜的脸,一时没找到话反驳,他明明说得也有理,可她就觉得哪里有点怪异。
两人走进酒店宽阔的大堂,大堂一边已经有不少吃了早饭的同事在集合,按队伍来看是分成了几个活动项目。
见到他俩现身,对着他俩的苏柒柒对正在组织的王建玲提醒了句,王建玲看他俩一眼,就将任务交给了于露,赶紧朝他们走了过来,但总经理徐裕率先了她一步到了陆淮跟前。
几个员工进局子被调查还是公司建成以来的第一次,徐裕看着一起出现的两个当事人,一时也不知该说报警的楚萱果敢,还是该说被牵连到的陆淮倒霉。
徐裕表情复杂地安慰陆淮说:“陆总辛苦了。”
顿了下,又朝楚萱说:“你也辛苦了。”
楚萱客气地笑了下没说话,毕竟徐裕真正关切的人也不是她,而是一旁的陆淮。
陆淮冲徐裕点了下头,既没说是,但也没否认徐裕的评价,他和楚萱一起被人泼了顿脏水,但也有那么点共患难的意思,还一起看了场日出,这也是他俩没有经历过的第一次。
他目光越过徐裕,看向他身后的王建玲:“有什么事吗?”
有总经理在场,自然轮不到她关心这两人,王建玲便没客套,直接说事:“是的陆总,是个好事儿,昨天楚萱救的小女孩的家长来过,说要当面感谢一下。”
她看向楚萱,一脸欣赏。
楚萱听到她说的“来过”两字,正想着事情过了就好,哪知又听王建玲说:“他们晚些还要来,让你等会务必要见见他们。”
从很多年前开始,为了吸收到的情绪更少,她就不再参与不必要的社交,一听他们还要来,再看王建玲眼里还有些意味深长,楚萱深觉有压力,忙推脱说:“这么隆重——”
然而,她的话音未落,大堂就涌进来一队人。
为首的那个长相憨厚的中年人看到了王建玲的身影,扬手朝她打招呼:“王经理,我们来了!”
然后这队人就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楚萱被他们的阵仗搞得要惊掉下巴,实在是很夸张——十来个人,一个抱着昨天落水的小女孩,剩下的,有人拎着果篮,有人提着鸡蛋,甚至于,有人还拿着带流苏的……锦旗!
看到那面还裹着的锦旗,楚萱一预想到最后的接收者可能会是自己,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种东西要一本正经地接受不说,万一内容是跟王清远朋友圈发的那种——某个有痔青年赠给他们院里一科室的“治□□一绝,有一腚水平”——那样出其不意,还会让赠旗场面更加“有趣”。
陆淮看一眼人群,视线一收就见楚萱脸色斑斓,这种因为又怕又尬显得人又呆又萌的样子,是他在她脸上从未见过的。
他弯起唇笑,竟也生起了点看热闹的心思。
楚萱本想在这事上求助于他,哪知转向他,就见到他在垂眸偷笑。
她求助他的想法顿收。
陆淮似有所感,掀起眼睑再看她,出乎意料地对上了她透着狡黠精光的眸子,他顿时心觉不好。
楚萱也果真“不负他望”。
回忆带来的不甘让陆淮的疯感加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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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萱那句诗,改自“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白居易《忆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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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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