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里并不冷,我穿着薄薄的吊带裙睡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哥。
窗外月光真好,透过白色缀着蝴蝶结的窗帘以及设计繁杂的欧式窗户落到我房间的地毯上,回来的匆忙,我并没有开灯,月光皎洁安静,笼罩在你我身上,我只听得到,我和我哥安静的呼吸声和脉搏纠缠跳动的声音。
我哥用一种我无法描述、也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我,沉沉的目光对上我的眼睛,照别人被这么看,过不了三秒就怂了,我可能是个异类,和他对视了十几秒他才移开目光。
于是他揽我揽的更紧了,几乎要把我整个人带到他的怀里。
我不排斥,甚至主动凑了凑,嗅到我哥身上淡淡的烟草气息,心里升上一股难以言说的安定。
我感受到我哥低了低头,我便抬头看他,下一秒他的唇就凑了过来。
即使我看过再多偶像剧小说,那一瞬间我的脑子也一片空白,没反应过来他做了什么,只感觉到他冰冰凉凉的薄唇贴上了我的。
那个吻一触即分,等到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用力地把我抱紧怀里,力气大得甚至要把我揉入骨血之中。
地毯是我哥重金购入的,触感很好,我的膝盖抵着细软的羊毛地毯,手撑在我哥的身侧,紧贴他的西装裤。手臂内侧似乎还能传来他的阵阵体温。
我们拥抱过很多次,这并不奇怪,事实上很多苦命人都会把对方当作自己的精神支柱和活下去的唯一意义。于是外面是卜盛辉怒骂着摔啤酒瓶的声音,房门内两个孤儿紧紧拥抱,抱着世界上另外一个自己,流眼泪或是什么也不做,就这么抱着,可能会感受到对方因为害怕、紧张、崩溃或是别的什么微微颤抖的身躯,这种感觉很奇异,像治愈安慰另一个自己。
拥抱算是我们的一种充电方式,不过接吻还是第一次。
接吻就算爱情吗?我其实不太清楚这个定义,就像两只受伤的野兽互相舔舐伤口,接吻并不全是爱情。
我哥再次开口时候嗓音沙哑,一下又一下抚摸着我的头发:“笙笙,对不起。”
为刚才那个吻道歉吗?
显然不是的,我们双方都不会计较这么一点小事。
如果我讨厌的话,第一时间就会推开他,我没推开,算是一种默认,我觉得我哥也知道,应该不是为刚才的事道歉。
空气里很安静,只剩我们的呼吸声,贴近我哥的胸膛,细细地听,能听到他的心脏正剧烈地跳动。
我不知道说什么,我哥现在像一只脆弱的瓷器,美得不可方物,说话大点声我都怕他碎了。
尽管这个比喻放在我哥这个大男人身上非常不合时宜,但我还是无端联想,盯着他出了神,七想八想些东西。
这是我哥第一次越过兄妹这条线,他怎么想的?我有些不知所措,但又觉得现在讨论这个问题不合时宜,只好轻轻环住了他的腰,以跪坐的姿势坐到他怀里。
他似乎是哭了,我哥哭的次数并不能算多,只是每次都被我撞见。
我轻轻地拍着他的脊背,感受到他背部紧绷的肌肉线条,还有漂亮的脊椎骨,从上到下一直抚摸到腰线,然后再来一遍,一遍又一遍,似乎是要把这一具与我相似的骨骼默记下来。
他还穿着白衬衫,我穿着白裙子,一切都是洁白的,无垢的。
月光,白裙子,白衬衫,白色地毯,白色地板,白色墙壁,如果这是偶像剧,应该回来一段凄美抒情的钢琴曲。
我身上的睡衣裙摆长,散落在他的黑色西装裤上,黑白对比,美景佳人,衬的我哥一张脸帅的惨绝人寰。
我是个没节操的颜控,我哥长得好看,我原谅他。
但眼下还是得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微妙的气氛。
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开口叫了声“哥”。
这一声哥似乎让他理智回笼,平息了心情,我突然有些后悔开口,应该让他多哭一会,释放点压力是好的。
他意识到自己是个哥哥,还得保持苦难面前笑盈盈的态度,不能有任何脆弱痛苦,不然妹妹会因为这个感到害怕………他是长兄,所以他不能脆弱,不能痛苦,也不能害怕。
我哥放开我,低下头来,眼眶还是湿润的,泪打湿睫毛,月光下显得他一双桃花眼波光粼粼。
“笙笙,哥对你好吗?”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好啊,当然好,好得有点不可思议。
想要的东西全部满足,骄纵的毛病全部惯着,惹事了有哥兜底,不开心了有哥陪你。
即使他再忙、再苦,我的人生中他也没缺席。
我不知所措地点点头,他又问:“喜欢哥哥吗?”
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个喜欢,但哪个喜欢我都喜欢,于是我继续机械地点头。
他就笑了,拍拍我的头:“那就好,那就好。”
我觉得他有点神经病,但是我不敢说,只瞪着眼瞅他。
“我有时候想,我照着自己的意愿对你好,笙笙能开心吗?我和那些封建的家长有什么区别呢?一直这样担惊受怕了很久,笙笙啊,笙笙开心就好,觉得好就行,花再多钱都没白花。”
“我有钱,不怕你花。”
这就是有钱人的底气吗。
我长长的舒了口气,原来是担心这个,便安抚似的开口:“开心的,哥最好了。”
听到这个回答,他脸上扬起笑,心满意足的,像三岁的小孩子拿到了自己最喜欢的玩具一样的笑。
就像个昏君。
我们彼此之间谁也没提那个短暂的吻,话题继续在“哥对你好不好”这停留了一会,我东扯西扯便绕到了其他话题上。
我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每个人都有那么几个犯病的时候,我哥不一定真对我抱有那种感情,但我确实有,所以无论如何都是我占了便宜,我哥是那个被调戏的良家妇女。
我也不知道他算不算,我不知道他有没有亲过别人,抱过别人,不过我万分肯定,他一定不会告诉我,所以我没问也没查,省的自讨没趣。
话题兜兜转转绕到小时候,每次长篇大论的抒情都避免不了提及过去。爱依附着回忆生存,在旧相册里生长出骨头和勾勾绕绕的筋脉来,静等人轻轻打开书页,欣赏时光的骨肉。
我聊到兴起,翻箱倒柜的在房间内翻出小时候的相册,看着照片背后的年份日期和我哥一起翻看,有时候日子太久远,我就盘腿坐好,乖乖听我哥讲故事。
“这张是你六岁时候,骑自行车摔倒去医院处理伤口,哭了一个多小时。”
“这张是你十岁,和陈栖一起在他店里拍的,他那时候还没现在这么油腻。”
“这张是我高考完,你来考场外接我,我出考场看见你在路边睡的不省人事,没被人拐走是奇迹。”
一张又一张,相片有些已经泛黄,就那么静悄悄的躺在相册里,等人哪天想起,拂去灰尘,安静地看着它们。
想起来就翻翻看,可能是十天,十个月,十年。
想不起来了,可能就是一辈子,直到人死后,照片上的主人公已经连人带盒埋进土里,这才被发现,重见天日,物是人非。
我看着照片诸多感慨,惊叹于时间之快,边开口感叹时光如白驹过隙,不曾想我哥听到这句却有些怀念的笑起来:“是吗?我对于那段记忆,大多数只觉得难熬,看着你才好受,像玻璃碴里含了糖,嚼一下甜甜的,一摸却一嘴血。”
我有些讪讪地闭了嘴,想起那段日子,对于我,对于我哥,又或是对于陈栖哥,都是一段极其漫长痛苦的岁月。
哥给我讲了很多,比如说原来家门口收破烂的老刘头前年死了,以前收养的狸花猫生了三只猫崽,再比如后山上我妈坟前平白生出一簇花,莫名其妙。
总离不开生离死别,死了又有新生的,万物是个轮回,生生死死相抵消,大概万物归零。
我也会死吗。
人都会死的。
相册厚厚得一沓子,很快翻完,最后我拉着我哥照了张合影,打印下来放在最新的一页。
崭新的拍立得里,小姑娘穿一身白裙子,皮肤略微苍白,笑着盯着镜头,旁边年龄稍长的男人也是笑着的,不过一双桃花眼始终看着另一人。
大概多年以后,我和我哥翻到这张照片,又免不了一阵唏嘘感慨。
这本相册只能说温馨,至于我后来如何因为癔症歇斯底里,缠绵病榻,在这短暂又温暖的时间里,大抵是无从得知了。
钟表时针指针已经过了一点,我熬不住,又不想自己睡,拉着我哥躺在了我旁边。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我给我哥唱歌,他垂眸不知道有没有在听,瞥向不知道什么地方。
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冷风吹。
你在思念谁。
我哥没困,我倒是先把自己唱困了,声音逐渐微弱,两眼一抹黑便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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