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2008年7月1号这天傍晚,背着双肩包的盛书意路过学校的告示墙,此时的她还不知道,再过几个小时,她将因告示墙上的变态连环杀手,遇到那个要跟她纠缠一生的男人——薛泽。
——
温哥华身为加拿大的雨都,7月本属于旱季,刚进入月初,暴雨却将至。
忘记拿伞的盛书意望向黑压压的乌云,在学校门口拦下辆出租车,用英文说完地点,她把双肩包放在腿上。
刚满18岁的小姑娘,从小被家里宠到大,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充满着稚嫩与青涩;如果她知道眼前这个外表斯文老实的司机,其实是张贴在学校告示墙上的那个变态连环杀手,她一定不会坐进这辆车。
倾盆大雨落下,雷电轰鸣,闪电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光。
从小到大,盛书意都惧怕雷电,抱紧怀里的双肩包,心心念念着早点回公寓。
司机是混血面孔,看出来她的紧张,用拗口的中文问:“中国?”
她点点头。
司机开始跟她攀聊,英文夹着蹩脚的中文,跟她聊起下个月即将在北京举办奥运会的话题。
异国他乡,聊起家乡的话题,纾解了不少她对雷电的恐惧,也让她暂时放松,没有了该有的戒备。
忘记又聊了些什么,盛书意甚至不知道司机都对她做了哪种举动才将她迷晕,等她醒来,她手脚被绑住,嘴巴也被封住了胶带,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漆黑的长夜,雷雨声不断,从未有过这种经历的她开始惊慌流泪;求生的本能支撑着她站起来,靠着墙慢慢朝窗边走。
突然,灯亮,笑容可掬的司机走进来,用舌尖舔手中滴着血的刀。
看到地上有几条血淋淋的连衣裙,盛书意才终于意识到她接下来要面临的即将是什么。
“甜心,我们来玩个游戏吧。”司机将她脚上的绳子用刀划开,用英文说道:“给你一分钟的时间,能跑多快跑多快,要是被我抓到,你就得成为我的食物被我吃掉。”
雨大,地滑,更不知道身处何处,双手被绑住,嘴巴上还有胶带,她只有一双自由的脚,为了活下去,必须拼命的跑。
后来回想起来那一分钟,盛书意感觉自己跑出了毕生最快的速度,因为是跟死神赛跑,她没有选择。
没有鞋,光脚跑;滑倒好几次她都又爬起来,脚底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扎到,感觉不到任何疼痛,跟死亡比起来,这点疼算不了什么。
周围全是参天的树,一个响雷劈在远处的树上,闪电划亮夜空,她看到拿刀的变态已经追上来;改变方向的继续奔跑,跑到精疲力尽,无尽又漫长的长夜,好像不论她怎么跑,都跑不出这片森林。
绝望之时,盛书意看到一抹火光。
火光其实很弱,是夜太黑,才显得那抹光明亮。
那抹光,是断断续续亮起的,她想起儿时玩爷爷的火柴,划着,燃烬,再抽出来一根划出火光;没时间去考虑是什么火,对她来说,不管什么火,都是希望之火。奔跑过去,看到是一辆轿车,里面有个男人,她立刻用额头撞车窗求救。
——很多很多年后,盛书意再回想到薛泽抬头看她第一眼的那个眼神,不怪他有片刻的愣神,大半夜,下着暴雨,还是在那样的环境,车窗外突然出现一个用头撞玻璃的姑娘,嘴巴用胶带封住,衣衫不整,还披头散发,任谁看了都得先把她当成女鬼。
薛泽是几十秒后才拿起手机照明,然后打开车门,为她撑起黑伞。
一股怪味随着车门的打开弥漫出来,很像是烧焦的木碳味;那种情况下,盛书意也没时间去细究是什么味道;嘴上的胶带被揭开,她下意识的用中文求救:“救救我,有变态要吃我!”
近一个月,温哥华的大街小巷都贴满警方的告示,7名少女被杀害,凶手手段极其变态凶残,割完肉把**扔垃圾桶,根据目击者绘制了画像,至今还未抓到凶手。
听到面前姑娘讲的还是中文,帮她解开手腕上的绳子,薛泽淡声问:“华人?”
盛书意点头,反应过来才意识到:“你也是?”
雨太大,薛泽没理她,把车里那盆刚点上的木炭端出来扔地上,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把车灯打开,拿出来一把手枪,将子弹上膛,“先去里面待着。”
见过了吃人的变态,再见到持有枪支的男人,18岁的盛书意没半点恐惧;她当时想的是:被枪打死比被吃掉要好太多了。
薛泽把手机扔给她,“打911让警方过来。”
不忘扔给她一件外衫让她穿上,检查她的脚有没有扎进去异物,帮她简单的处理下伤口。
第一次被异性摸脚,还是衣衫不整的模样,本该羞涩抗拒,盛书意却一点也没扭捏,任由这个陌生男人用纸巾擦血,检查伤口;等他处理完,她发自内心的道谢:“谢谢。”
等警方过来的时间是漫长的,漫长到盛书意开始把头埋膝盖间哽咽哭泣;她想家了,想回国,想回江城,想爸爸妈妈,姥爷他们了。今年5月开课来的温哥华,才刚满两个月,她就差点被变态给吃了。
在外面守着的薛泽听到哽咽声,扭头看到这一幕:瘦小的姑娘蜷缩在座椅上,白色连衣裙上染得都是血跟泥浆。
能从那样的变态手里逃出来,肯定经历了非人的折磨。
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薛泽开口:“哪里人?”
盛书意立刻抬起头,用袖口擦眼泪:“江城。”
“来这边留学?”
“嗯。”
“多大了?”
“18。”
就这样,他们一个问,一个答。
薛泽问什么,盛书意回答什么,毫无保留,发自内心的信任他这个救命恩人。
警方到后,向他们了解完情况,先去医院处理伤口,又去警局做笔录。
盛书意说自己英文不好,提出让薛泽当翻译,一刻都不敢离开他;因为在她内心深处,比起这些警察,她更信任这个救下自己的男人。
过了惊慌失措的时刻,她这会儿已经恢复平静,从一些记忆中搜寻到那盆木炭:封闭的车厢,点燃的木炭,人迹罕至的森林深处。
三种因素加到一起,这个男人为何开车去那里,她已经有答案:自杀。
开的车是幻影,戴的手表是百达翡丽,合法的枪支,英文流畅,担当翻译游刃有余,遇事处理问题不慌,像是经历过不少大场面,面对警方的追问,始终保持着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淡定;这种男人,绝非普通的富二代。
盛书意不免疑惑:那他是遇到了哪种解决不了的事?才跑去自杀?
笔录做完,一夜未眠的薛泽需要吸根烟提提神,从裤兜里掏出来火柴盒,刚划出火把烟点上,发现那姑娘站在门口盯着他看,一副生怕他会撇下她,要一直紧盯着他的眼神。
吸口烟,薛泽问她:“住哪儿?”
“卑诗大学附近。”盛书意把问题又抛给他:“你住哪儿?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听出来她问这话的目的,他操口京腔问:“怎么着?这是要赖上我?”
“我得报答你。”她眼神充满真诚。
把薛泽给看笑了,“准备怎么报答我?以身相许?”
原本是为了吓吓她,好让她退缩,没想到这小姑娘竟然脸红的点下头:“也不是不可以。”
18岁的小姑娘,还不太会隐藏真实情绪,脸红到耳根,紧张到握拳掐手心;她的这些青涩反应,全被薛泽收进眼底。
变态杀手还没被警方抓到,身为唯一一个从变态手里逃出来的幸存者,她接下来的处境无疑是危险的;不知道是异国他乡对同胞的怜悯,还是动了不该有的恻隐之心,薛泽吐口烟圈,微眯着眸对她说:“跟我走吧。”
他修长的手指敲打烟卷,烟灰落在一旁的烟灰缸里,“敢么?”
盛书意从来都没见过哪个男人可以将吸烟的动作展现的如此贵气,不是刻意的显摆,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松弛感,尤其是他的这双眼睛,眼神淡然的好像对一切都不在乎。
知道跟一个陌生男人走意味着什么,可是只要想到那盆木炭,再加上他坐在车厢里那副那厌世的眼神,没有一丝犹豫,再次点头,“敢。”
像是赌上了毕生的勇气,做了一个绝不后悔的决定。
薛泽笑了,烟卷含嘴里吸口,吐口烟圈又审视了她片刻,丢给她一句:“真是个傻姑娘。”
傻吗?
坐在车里降下车窗任由微风吹拂脸颊,盛书意清醒的意识到:是挺傻的。
不知道对方的姓名,身份,也不知道会被他带去哪儿,就因为被他救了一命,所有的警惕戒备,羞涩,统统都被她抛之脑后,只想寸步不离的跟着他,以免他想不开,再走向极端。
*
半个多小时后,车子停在一栋独栋的别墅前,盛书意虽然对这里不了解,但这里是温西,光是社区的环境和地理位置,她租住的那个学生公寓跟这里根本没有可比性。
院里走出来个男人,板寸头,身形壮硕挺拔,一脸凶样儿,“你小子跑哪儿去了!”
盛书意有点怕他,下意识的拽住薛泽的衣角。
薛泽瞥眼江雨,“嗓门小点儿,别把人姑娘吓到。”
江雨这才注意到他带回来一个姑娘,脏兮兮的姑娘。
把小姑娘带上二楼,薛泽从衣帽间里拿出来一件崭新的衬衣扔给她,“先凑活着穿会儿。”
让江雨打电话给陈燃冉说了下情况,一会儿她会过来送几套衣服。
“谢谢。”盛书意接过衬衣,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响声,她是饿了;难为情的捂住肚子,脸也跟着涨红。
“冲完澡下来吃饭。”薛泽从衣柜里拎出来一套家居服,离开卧室把门给她关上。
江雨在一楼楼梯口堵住他,“哪来的姑娘?”
薛泽:“捡的。”
江雨是相信的,因为那姑娘一身的泥和血,像是大街上要饭挨了打;不过,“大街上那么多流浪者,捡的过来吗你?”
他倒好,回了句:“捡一个是一个。”
再受不了他这副丧样儿,江雨也拿他没辙,毕竟情况特殊,昨天他妈才刚下葬。
亲人离世对一个人的打击是相当大的,可是薛泽一滴泪都没流,他越是这样平静,江雨越担心他;如果捡来个姑娘能让他开心点,就让他捡去吧。
半个小时后,江雨意识到上了薛泽的当;看眼坐在餐厅吃饭的白净姑娘:扎着丸子头,鹅蛋脸,虽然脸跟手脚都有伤口,但那漂亮的模样跟气质,别说是大家闺秀,说她出身书香门第,都得有人信。
他未婚妻陈燃冉也是这种感觉,到院子里问他:“薛泽在哪儿捡的姑娘?”
江雨吸口烟,心燥的很:“他那性子你还不清楚?他不愿意说,我问一百遍他都不带理我的。”
薛泽下楼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扎着丸子头的姑娘坐在椅子上,米白色的连衣裙,皮肤白的发光,微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她脸上,高挺小巧的鼻梁,眼眉精致,虽然下巴上有几道伤口,也掩饰不了她的美;漫画里出逃公主的既视感。
昨晚半夜像贞子,今天就成了公主,薛泽不免想笑,“昨儿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盛书意喝口牛奶,用纸巾擦下嘴才回答他:“盛书意,盛夏的盛,书中自有黄金屋的书,钟意的意。”
“名字不错,谁给你起的?”
“我爸说是我爷爷。”
这姑娘太实诚,好像不管问她什么,她都会如实回答,不会有丝毫隐瞒;这样反而衬得他虚伪。
是薛泽觉得自己虚伪。
“薛泽。”他主动自我介绍。
结果这姑娘竟然向他伸出手:“你好薛泽,我是盛书意,谢谢你昨晚救了我,很高兴认识你。”
清澈的眼睛,干净的没有一点杂质;太久没见过这种眼睛,仿佛这世间的所有肮脏都能在她这双眼睛下现出原形,薛泽没有伸手与她握手,平静的审视她片刻,才开口问:“要不要送你回去?”
盛书意立刻摇头,“我不要,我要跟着你。”
意识到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她羞涩的咬住下唇,像是说错话的孩子,抠着指甲,把头低了下去。
薛泽站起来:“先吃饭,吃完去睡,我也困了,得先上去睡会儿。”
她连忙问:“你不吃吗?”
“我没吃早餐的习惯。”
过会儿江雨跟陈燃冉进来,通过他俩的谈话,盛书意才知道,不是薛泽没有吃早餐的习惯,是他这一个多月,几乎都没什么食欲,近几天更是没怎么吃过东西。
“他是生病了吗?”盛书意小心翼翼的问。
等待答案的时间里,她在脑海中构造了一个狗血的故事:贵公子身患绝症,才开车去森林深处烧炭自杀。
“心病。”江雨吸口烟,都没抬头看她。
涉及**的事儿不能跟一个外人说,万一传出去,被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知道,又得大作文章。
陈燃冉问:“姑娘你跟我们说实话,你跟薛泽是怎么认识的?”
“他救了我,我无家可归。”其实她说了谎,亲戚就在温哥华,还是隔壁的社区;她不想走,想跟着薛泽,只能把谎言继续下去。
听出来她这姑娘没说实话,陈燃冉没继续逼问她,让她先回房休息。
盛书意上楼没回自己房间,拿出来个夏凉被铺在薛泽的卧室门口,枕头靠墙放,坐下靠着枕头,趴在膝盖上睡;因为她担心里面的男人会悄悄离开,再开车去无人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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