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永熙十八年,冬。
洛阳城内积雪未消,又刮了一夜的寒风,彻底赶走了路上的行人。唯有小院内的几株梅花还能遭得住这般摧残,在风吹雪压之中仍旧暗香流转,风姿卓然。
忽然一声惨叫骤然划破了长夜,惊得梅花枝头雪落纷纷,犹如玉屑飘飞。
这声痛呼实在过于凄惨持久,听得廷尉府内守夜的侍卫都不由自主地皱眉,配合着窗外鬼哭神嚎似的风声,更是叫人心底越发不安。
侍卫们各自看了眼,如今早已过了子时,平日里来巡查的大人已然回去,他们相视几轮,心照不宣地准备讲些闲话打发时光,也好消除心底的恐惧。
新来的率先道:“这是审谁?”
年长些的叹了声:“前些日子试图行刺丞相的那位。”
新来的大吃一惊,想不通这天底下还能有谁这般胆大包天:“行刺……丞相?丞相得罪了谁——”
一边的瘦高个碰了他下:“小点声,丞相的事不是你我能问的。”
新来的又道:“那方便说一声,是谁在审么?”
“还能是谁啊,”年长者道,“源大人呗。”
他们口中的人名叫源尚安,算起来年纪也不比这新来的侍卫大上多少,可他已然是当朝丞相眼中的得力下属,世人口里为虎作伥的鹰犬走狗。
原因无他,丞相把持权柄多年并非一心为国,也为了一己之私做过不少见不得人的脏事,朝野上下自然难免非议其人。
至于跟着他的人,那自然是卑躬屈膝的走狗。
新来的不免好奇,又多了句嘴:“源大人到底怎么了?”
年长者道:“还能怎么,忠心耿耿办事,冤杀无辜,满手鲜血罢了。”
像是配合着他的话语一般,远处的囚室里倏忽又传来一声凄厉惨叫。
新来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免齿冷:“年纪轻轻,做事怎会这般狠绝无情。”
边说着边在脑海中勾勒出来了个祸国殃民、贼眉鼠眼的小人形象。
余下两人虽没有年轻人那股愤世嫉俗的热血,神色间却也隐隐透着鄙夷之意。
这时,忽有一人开口道:“你们三人穿得也不多,夜里站岗也不觉得冷?”
年长者脸色一变:“源大人……”
三人当即行礼,新来的更是险些一个哆嗦,只见那身着玄色长袍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然结束了审问,悄然走上前来。
这人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眉飞入鬓,一双瑞凤眼略略上挑,气度很是温和从容,瞧上去似乎是个文人雅士,只是脸色太过苍白,简直和窗外的雪一样颜色,总透着一股病态。
新来的侍卫怔了怔,实在没想到奸佞小人会是这般模样。就在他正以为源尚安要为刚才的议论动怒责罚之时,后者却是抬手一挥,示意人端上来两盆炭火。
他复又和年长者简单交代了几句,声色同人一样温润,听得新来侍卫脑中一麻,竟有点恍惚,人走远了也没察觉。
“他当真……”新来侍卫挠了挠头,“当真会滥杀无辜吗?”
瘦高个飞速道:“当初清河王便是他设局毒杀,一代贤王啊,冤屈而死七窍流血,你说呢?”
三人俱是一阵沉默,最后新来侍卫看似很懂地总结了一句:“人果然不可貌相。”
对于这些议论源尚安未曾听闻,就算听见了也不会有任何反应。他来洛阳四年之久,已然练就了心如止水的本事。
身后小吏抱拳道:“那刺客您看……”
源尚安走下石阶:“明日一早让他家里人过来收尸吧。”
“是,”小吏知道他受丞相重视,因而起了献殷勤的心思,“我送大人回去?”
“路上风雪重,不用麻烦了,”源尚安温和道,“你今晚还要守夜,尽早回去吧。”
“那好,大人一路小心。”
马车停在了门外,管家道:“二公子,我来接您回去。”
“这样的小事您又何必亲自来,”源尚安道,“我自己都能走回去。”
管家叹了口气:“我不放心呐二公子,您也知道,您如今受丞相重视,可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都盯着您呢。”
这话不假。
四年前源尚安被一道圣旨找来了京城洛阳为官,虽然是个小小的八品秘书郎,却少不了要和权贵们打交道。一次当朝丞相来此地视察,无意间发现源尚安此人对答如流,气度出尘,加上他在京城根基尚浅便于拿捏,于是起了点爱才的心思。
事实证明丞相的眼光不差,源尚安办事稳妥从无差错,话也说得格外漂亮,令人倍感舒心。自从调入廷尉府协助查案之后更是破获了不少陈年旧案,令天子大为满意。
但正如几名侍卫所言,丞相亦有私欲,这些年来为了地位稳固,没少干构陷忠良冤杀无辜的事。
而源尚安正是替他干脏活的那条臂膀。
三年前清河王遇害之后,他作为佞臣走狗的风评便急转直下,甚至有江湖豪杰纠结义士,扬言要取他性命告慰忠良在天之灵。
原因无他,清河王生前淡泊名利性情文雅,加之又喜好交友,平日里往来之人甚多,风评一向良好,就连当朝天子也不得不承认他几近完美无瑕。
可正是这样一个举世公认的大善人,三年前竟然被一道圣旨残忍赐死,饮下毒酒含恨而终。
洛阳城里当即一片哗然,街头巷尾的声音都是在暗自为忠臣鸣不平,而除了替清河王喊冤叫屈之外,另一种声浪也越来越高。
找到凶手!
当今天子本是贤明之君,如何会戕害忠良?定是有小人从中作梗,以谗言蒙蔽了皇上的耳目。
恰巧宫中流言传出,说是清河王之死乃是有人蓄意而为,此人利用职务之便诬告陷害,天子误以为清河王下毒谋害自己,这才错杀了一代贤王。
只言片语相互拼接,人们总算找到了幕后真凶,时任尝食典御的源尚安。
有道是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时至今日源尚安到底做了什么已然不重要,他究竟出于何种目的陷害旁人也不重要,人们只记得他是个残害忠良的奸人。没人记得他也是年少成名,也曾是北境草原的翩翩公子。
因此也不怪管家格外小心。
源尚安微微朝后靠了靠,反而宽慰起了管家:“敦叔不必太过担心,无非是些牢骚罢了,廷尉府戒备森严,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闯进来的。”
就算闯了进来,离得手也相差甚远,不然今夜天牢里也不会多一个哀哀叫唤的刺客。
故而源尚安并不会忧心忡忡。
可管家却是惴惴不安道:“二公子有所不知啊,最近那些匪徒胆子甚大,半路截杀的事绝对干得出来。”
源尚安在廷尉府工作许久,对案件格外敏感:“是出了什么事?”
管家还未搭话,车帘猛地被寒风吹开。北风呼啸之音仿若地底冤魂嚎哭悲泣,听得源尚安不由自主心下一凛。
他猛然掀开车帘回头望去,疑心有人暗中跟随。
可雪地里除了车辙之外再无其余脚印,寒风令源尚安忍不住呛咳了几声,只得暂时放下车帘。
“您继续说,”源尚安侧过脸去忍住咳声,“具体出什么事了?”
管家神色紧张:“是一个月前,您旧日相识陶大人,他已经——”
“不幸遇害”四个字还未出口,马车便猛地一停。
源尚安和管家跟着一晃:“……怎么回事?”
驾车侍卫唰然一声拔刀,随之而来的是剑客落地之声,两方刀剑当即撞在一起,铮铮有声。
侍卫喝道:“有刺客!”
管家登时脸色一白,伸手下意识地就要护人:“二公子当心!”
趁着侍卫和剑客缠斗不休之时,另一同伙飞速赶到车厢一侧,噌地拔剑就朝里头扎去,噗嗤一声贯穿了车帘。
雪地里一片混乱,衣衫被锋刃划破,堪堪擦过皮肉,源尚安一把推开了管家:“敦叔当心!”
长剑距离心口只差毫厘!
管家脸色惨白,失声道:“二公子!”
鲜血滴滴答答地滚落,淌湿了车厢的木板,皮肉破烂之声竟有震耳欲聋之势,管家大张着嘴,竟是说不出来一个清晰的字。
身侧是源尚安不知疼痛般地用左手牢牢攥住了剑尖,令刺客动弹不得,掌心被锋刃划出来了可怕的裂痕,正啪嗒啪嗒地滴着血珠。
他本就不是身体强健之人,疼痛和失血一瞬令他唇色苍白,止不住地发抖。
那刺客并不甘心,感觉到了阻碍之后,腕上用力又要朝深处刺去,源尚安却喝道:“刺杀朝廷命官,轻者斩首示众,重则满门抄斩。我若死在今夜,廷尉府一定彻查到底,到时候你们谁也逃不过!”
闻言,刺客似乎有一瞬犹豫,然而下一刻前方鏖战的侍卫被主谋一脚踹翻在地,他三两下劈烂了车门,举剑喝道:“奸贼,受死吧!”
生死之际管家就要扑倒源尚安,为他抵抗这致命一击,不料源尚安强撑着伸手拦住了他:“敦叔万万不可。”
他复又道:“你若要寻仇杀我一人便可,何须伤害无辜。”
蒙面刺客当即冷笑质问:“源尚安,你当初残害忠臣之时怎么没想过他们何其无辜?!”
“他们难道便没有在意之人了吗?”刺客又道,“我今夜便先杀这两人,再杀了你,也好教你明白明白,失去在意之人到底是何种滋味!”
眼看长剑就要当头落下,管家下意识地闭了眼不忍再看。然而源尚安当即飞扑过去,只听砰然一声巨响,他竟是按着刺客一并滚入了雪地之中。
另一人拔剑要砍,侍卫此刻也缓了过来,立即持刀迎接。管家慌忙下车要追,只见源尚安和那蒙面刺客在雪地里滚了几滚,二人身上俱是沾满雪屑。方才那只受伤的手还将落雪染出了嫣红之色。
然而看清了人之后源尚安却是一愣:这刺客年纪不大,最多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
他刚刚将人按倒在地,摁住少年脖颈的手微微一滞,似乎想起来了什么。
可惜少年刺客果断利用了源尚安一瞬间的心软,抬手举剑就要照着他后心刺去。
管家暗叫不好,立即飞奔过去就要拦下这一剑。
好在源尚安反应迅速,攥住了那少年的手腕,左手上的血沿着五指缓慢流入少年的颈肩,源尚安颤声道:“你……”
他于心不忍又不可置信:“你是清河王之子……你是世子殿下,是不是?”
可能会断开后续七成内容单开,暂定名病美人拒当万人迷。
受人诬陷被赶出京后,源尚安拖着一身病骨到了地处荒凉的州郡担任太守。
夏州接近边疆地处要塞,强盗土匪横行,还有敌对异族虎视眈眈。各方人马心怀鬼胎暗流涌动,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京城之人纷纷等着新太守遇害的消息传出。
却万万没想到短短数年之内他就整得夏州上下一心,军强马壮,不仅叫各路枭雄俯首帖耳,还联合那全境通缉的乱臣贼子一并攻入国都,夺了大权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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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齐病弱貌美悲惨三要素的源尚安已然具备万人迷 白月光资格,周遭之人亦是芳心暗许。本应赢得桃花环绕,他却反其道而行之,对所有追求者敬而远之。
忠诚小狗侍卫:大人,我对您有意。
源尚安:对不起,年下对你来说不公平。
爱恨交织的小殿下:我最近……对你有些好感。
源尚安:对不起,不玩恨海情天那一套。
傻乎乎的二哈副将:府君,那个,我……
源尚安:对不起,装脑子了再说。
桀骜不驯的响马头子:等我把你抢回去当压寨夫人。
源尚安:对不起,强制爱婉拒了哈。
野心勃勃的异族大将军:等我踏平草原来娶你做阏氏。
源尚安:对不起,我还是更想杀了你。
……
众人不免好奇,何等儿郎才能动他心弦分毫?
殊不知情情爱爱不能动他分毫,他不需顺遂坦途,不需无忧高枕,他要跨万尺荆棘,渡深渊百丈,做世间最上乘,扭转天命乾坤。
他要与他同行的锋刃。
而源尚安清楚地知道,这世间唯有那一人才会永远向自己策马扬鞭。
“尚安。人这一生,最难求得的就是心甘情愿四字。我今日为你而来,哪怕是死在半路上,我也绝不后悔。”
源尚安应道:我怎么舍得叫你折在半道上。
源素臣x源尚安
冷血无情步步为营野心家x温文尔雅杀伐果断病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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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风雪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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