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槿八月中旬就开学了，他去上学那天许长嬴起的也很早，是故意的。
程槿从家里出来就看见了靠在对面门框上在看手机的许长嬴，朝他打了个招呼。
程槿惊奇道：“你起的好早啊。”根据他这段时间和许长嬴的相处来看，他和四年前一样还是不爱早起的，有时候被吵醒还有小小的起床气。
许长嬴却不甚在意的样子：“对啊，送你上学。”
程槿以为自己听错了：“送我干嘛？怕我走丢吗？”
许长嬴收起手机到他身边，然后顺手拿过程槿手里的一个提袋：“提前熟悉一下路线。”
“你开学那天我肯定会送你去高中部呀，你现在还没拿到校牌吧，也进不去的呀，而且这么早你不困吗？”
许长嬴叹了口气：“怎么笨笨的。”
程槿没反应过来，追着他问自己哪里笨了。
许长嬴走在他前面，故意不告诉他。
两个人到了镇上先找了一家早餐店吃饭，吃完以后因为没有校牌进不去学校的原因，许长嬴只能跟着他到了中学门口目送他进去，目前学校里只有初三和高三的学生，所以虽然是开学日，进校门的人也是稀稀拉拉的。
“快回家吧——”程槿一边走一边转身跟许长嬴招手，许长嬴也挥挥手，一直等到看不见他了才离开。
其实他来镇上还有点事，去打印店把之前的一些学习资料打印了出来，还有杨小绵传给他的一些卷子，保持成绩是杨小绵答应让他回来的条件之一。
如果没回来，而是在原先要上的学校的话，其实现在已经开学了。
“许长嬴？你是许长嬴吗？”刚刚走出打印店就听见了有人在身后喊自己，许长嬴回过头去看，是一个挺漂亮的小姑娘，看起来还有点眼熟。
姑娘见他转过头更兴奋了，上前一步凑到他眼前喊：“真的是你！你回来啦。”
许长嬴想起来了，这是他六年级回来时那个和他做了半年同桌的王新月同学。
“我刚刚路过打印店就感觉是你，没想到还真是，你是回来过暑假的吗？”这姑娘是小学生时就十分活泼，没想到这么久过去了活力不减。
那时候和王新月的关系还不错，许长嬴就和她说：“回来上学的。”
“高中吗？在一中？”
“对。”
“那你在哪个班啊？”
“三班。”
"真巧欸，我也是，那咱有缘再做同桌哈，拜拜我走了。"说着就一阵风似的离开了，许长嬴再见两个字刚说了一半。
这是回来这么久第一次见到除了家人以外的认识的人。
回到家以后许长嬴开始写他的作业，早在暑假他已经把高一的内容学完了，现在是一边在复习一边在自学高二的内容。写着写着突然想起什么，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在我储物柜第三层，有四个笔记本，我过会把地址给您，您帮我寄过来。”
“谢谢阿姨。”
电话那头是个四五十女人的声音，含着笑说不客气。
刚挂断电话，房门就被敲响了。
许长嬴扬声道：“进来。”
程熙的小脑袋探了出来，看起来鬼鬼祟祟的：“夏夏哥哥，嘿嘿。”
许长嬴觉得她可爱，让她进来：“怎么了熙熙。”
程熙噔噔噔跑到他身边被许长嬴顺手给拎起来抱着，小姑娘仰着头跟他说：“外婆说下午她和杨奶奶都有事，让我来问问你能不能送我去画画。”
程熙喜欢画画，于是今年暑假吴玲玲在镇上给程熙报了个绘画班，平时都是程槿送她去，今天程槿去上学了，去年吴玲玲和杨正秀都被镇小学返聘回去做老师，今天要去市里面开会，韩春霞小姐也在今天结束了她的假期，早上回去市里上班了。
于是只剩下许长嬴看起来很闲。
“好啊，正好我们一起等你哥哥下课，然后一起回家。”许长嬴本来也准备去接程槿。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还不用上晚自习。
于是稍微收拾了一下，帮程熙背着画板就出门了。
带人到画室以后程熙和自己的好朋友打招呼，又跟好朋友介绍许长嬴，说这是自己的另一个哥哥。
两个可爱小姑娘聊着天就进画室了，程槿转过头和许长嬴说：“夏夏哥哥待会见。”然后接过她自己的画板进去了。
“去吧，我在外面等你。”许长嬴朝她招招手。
许长嬴就在外面的沙发等，这里离中学很近，通过窗户就可以看见中学的大门，许长嬴没什么事可干就看着外面人来人往的人，想，程槿在上什么课，数学课还会睡着吗，或者是在英语课上抓耳挠腮怕被点名回答问题，还是很认真的听喜欢的语文和历史......
突然有些困，可能是因为早上起的太早了，许长嬴靠在椅背上睡着了，不过他睡眠浅，画室里面人来人往，一有动静他就醒来，然后看看时间程熙是不是该下课了。
醒来第六次，画室里的小孩子一窝蜂的出来，下课了。
“哥哥你看！我今天画的。”程熙一手拎着画板一手拿着自己的素描纸举起到许长嬴眼前。
是一颗苹果，许长嬴不懂美术，但是很诚心实意的夸奖：“熙熙好棒！”
“送给哥哥！”
许长嬴还蛮惊喜的，接过素描纸说谢谢熙熙。
又帮她背起画板然后牵着她出去：“走吧，我们去等一会儿你哥哥放学。”
“好欸！”
怕她等的着急，许长嬴还在小卖部给程熙买了一支冰淇淋。
等了不到二十分钟学校就在外面听见了放学铃声，程槿不知道他们会来。于是也没注意到人群中他们俩的身影，许长嬴把程熙抱起来：“熙熙，喊哥哥。”
程熙就喊：“哥哥——”
程槿背着书包在五米开外地方听到小女孩的声音还以为自己上课上得幻听了，结果在人群中扫视一圈，还真的看见了被举起的程熙。
他跑过去也看见了站在人群中的许长嬴。
“你们怎么来了？”
程熙一边吃冰淇淋一边把事情解释了一遍，然后三个人一起回家了。
夕阳下两个很长的影子中间夹着一个小影子，程槿说了一些刚开学的事情，许长嬴在旁边静静的听。
这是很多年以后，程槿都怀念的场景。
三个人回到家以后，吴玲玲和杨正秀已经回来了，但是做饭已经来不及了，所以今晚几个人围在一起吃火锅。
吃完以后程槿要回屋子做作业，许长嬴也跟着一块进去。
“哥，你中考考了多少？”程槿做完作业后一脸生无可恋。
许长嬴说了一个数字，程槿目光呆滞。
“把你的脑子分我一半好吗？好的。”
许长嬴笑着摇头，然后随手拿起他刚刚做完的作业检查。
程槿最怕许长嬴检查他作业，其实许长嬴也不会跟他生气，但是程槿就是害怕。
他将其归咎于学霸的压力。
还好一页页看过去没什么问题。
“怎么看起来好紧张，怕我骂你啊。”
“你还不如骂我呢。”
很温柔的跟他不厌其烦的说错题更可怕好不好，做错一次程槿能内疚半天。
过了一段时间，许长嬴和程熙也开学了，程熙今年上二年级了，每天吴玲玲和杨正秀下了班就会正好给她带回去，而许长嬴和程槿两个人又恢复了小学时候一起上下学的样子，只是中午不一起吃饭了，初中部和高中部的食堂离得太远，刚开学时程槿去找过他两次，但是时间太紧了，中午差点迟到，所以许长嬴就不让他再来了，虽然他其实很喜欢程槿明天中午走到他面前跟他说：哥，我们去吃饭吧。
但是总不能让程槿哪天真的迟到，自己中午下课又比程槿晚一点，还要让他等，实在是不好。
于是程槿眼巴巴地叮嘱：“那晚上要等我啊。”晚修的时间要长一些。
“知道啦。”
蒋小琦同学得知此事之后辣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处对象。
是的，他们再一次成为了同桌。
程槿听了此话大惊失色：“你别乱说啊！”
“开个玩笑你怎么那么激动，你不会真是吧。”
程槿给了他一巴掌：“滚。”
虽说程槿并没有深入思考自己是否真的是，但是晚间和许长嬴吃饭时多少觉得自己有些别扭。
倒不是别的，只是想，万一许长嬴已经有了喜欢的女生怎么办呢，前段时间去许长嬴教室找他还看见了一封像是情书一样的东西，这才开学两个月啊。
他那么好，都不忍心拒绝自己的晚饭邀请。
如果他有自己喜欢的人，自己这样缠着他，是不是有些惹人厌？
“干嘛呢？”许长嬴敲敲对面发呆程槿的餐盘。
“啊，啊！我想数学题呢。”着实是有点慌不择言了。
许长嬴笑：“真稀奇。”
杀伤力极强......
程槿也不反驳了，放下筷子趴在餐桌上，许长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没来得及问就突然想起一件事，从随身带着的包里面拿出了四个大笔记本递给坐在对面看起来蔫蔫的程槿。
“这是什么？”程槿直起身子接过来。
“我初中的笔记，和一些题目。”是上次给家里阿姨打电话要她寄过来的东西：“复习的话可以看。”
程槿打开封面，入眼就是许长嬴好看的字，他抬起头看向许长嬴，一时间把什么男孩女孩抛诸脑后：“谢谢哥！”
许长嬴笑着低头吃饭。
然而笔记本的功效也只维持了不到一节晚自习，剩下的一节程槿简直要把脑袋想破。
就算现在许长嬴没有喜欢的人，以后有了怎么办？
不对，自己老想这个干什么啊......
只是他实在是有点接受不了许长嬴身边以后站着一个他不认识的女生或者男生。
要问问蒋小琦怎么办吗，他肯定又会嘲笑自己是不是想和许长嬴处对象，不问了。
纠结了一晚上，在晚自习下了课回去的路上，程槿沉默了一晚上的嘴最终还是启动了。
“哥。”
“嗯？”
“你有喜欢的人吗？”
“......为什么要问这个？”
他不正面回答，他真的有！！
“真的有吗？”既然已经开了口问了，那就破罐破摔吧。
许长嬴沉默一会儿：“没有。”
他停顿了，他真的有！！
程槿开始发疯：“不管你有没有，你都要和我天下第一好，答应我！”
许长嬴：“......”
许长嬴：“答应你。”
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程槿高兴的要飞起来，绕着许长嬴跑了一圈：“我回家啦！明天见！！”
许长嬴停在原地，头顶的路灯闪了两下。
“啪——”
灭了。
“你俩晚上放学要不要带个手电，或者我在门口给你们照个灯？”
两家门口的那个路灯年久失修，终于壮烈牺牲了，于是吴玲玲早上吃早饭时问两位中学生。
许长嬴捧着碗没说话，程槿说：“我们拿手电。”
他们放学是九点，到家怎么说也要九点二十了，两位外婆平时睡的都早，不忍心用这种小事麻烦她们。
昨晚得到许长嬴的承诺以后程槿恢复正常，绕着许长嬴蹦蹦跳跳说自己数学和英语一定会好起来的......
“当然会好起来的。”许长嬴垂眸不看他亮晶晶的眼睛。
程槿却还是注意到了：“哥，你怎么有黑眼圈了？昨晚没睡好吗?”
许长嬴摇摇头：“没有，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学习有点累。”
他撒谎了。
他确实没有睡好。
昨晚从那盏灭掉的路灯下回到家时，外婆已经睡了，给他在堂屋留着一盏灯。他抬手关了以后摸黑上楼，在最后一节阶梯那里踩空，摔了一跤。
明明已经算是熟悉的路，怎么还会踩空呢。
他坐在楼梯上没有站起来，脑海里面不断回响刚刚在楼下的路上，程槿小心翼翼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的样子。
说实话，听到这句话时，心脏不可控制的开始快速跳动，藏在袖子里面的手也开始微微出汗。
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好像心中隐秘的在期待着什么。
然而在听到程槿那一句“你一定要和我天下第一好”的时候，似乎心坠入冰窟，手心的汗也在一瞬间变成了冷汗。
他看着程槿快乐的蹦跶着回家，而自己头顶的灯灭了。
黑暗中摸着墙壁走上楼梯，摔在最后一层时他恍惚间意识到了，自己为什么会那样。
他知道了自己在期待的是什么。
第一反应是很害怕，他很害怕。
自己果然是在这四年间被逼疯了是吗，对着弟弟，产生出这种......龌龊的感情。
因为这种感情，所以无时无刻会想他吗？
所以会看到他和朋友玩的好时，产生一种像是嫉妒的情绪吗。
所以会急于证明，程槿一直都没有忘记他吗。
就是这样。
可是，怎么.....会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他在楼梯间坐了好久，直到全身都变凉，好像快要麻木了才站起来，继续摸黑往房间里面去。
没有换衣服，也不想洗漱了，可是他睡不着，一睡着，程槿的脸就出现。
那他究竟是为了谁回来的......
书包被扔在地下，许长嬴努力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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