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的是他救了人，他干嘛要一直坚称自己是兰明决呢？”
“说起来，你们那真够幸运的。幸亏是匹老骆驼带着你们走出那片沙漠，让你们及时被海边的渔民发现。又恰好赶上我们出门采买。要是再晚上一刻钟，怕是我父亲来了也救不了你们。”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你说的是谁？”
兰明决道：“花月影？”他能感觉到，花月影好像不在自己的身体里了。
“我师兄将你们带到船上不久，他就醒了。这具身体需要休息，他又嫌呆在床上无聊，就让我们做个可以附身的傀儡。这会儿正和阿京在甲板上玩儿呢。”
钟晚秋话音刚落，兰明决耳边果然传来一些夹杂着鸟鸣声的欢声笑语。
“好了，这些事情待会儿再说。先喝药吧，一会儿就要凉了。”
兰明决端起药碗一饮而尽。等钟晚秋拿着空碗走出去之后，兰明决并没有休息，而是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踱到窗边，推开一扇窗户。
一股咸腥味儿海风便扑面而来，远处的大海泛起层层金波，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有几只海鸥围着栏杆盘旋。
“一二三、木头人……哈哈，花大哥我看到你又动了！”
甲板上，有几个在玩木头人的游戏。
阿京指着一个人偶，大叫道：“这次我可看得清清楚楚，你别想耍赖了。”
人偶做得很粗糙，行动的时候，关节还会发出难听的咔咔声，但传出来的，却是花月影的声音。
“唔……你看错了，是船。是船在晃，我可没动。”
人偶的关节又是咔的一声。
“这个借口你上次就用过了。这次不仅我看到了，别人也看到了。喂？你们看到了没有？”
阿京指着的是几个七八岁的孩童，面色黝黑，从身上的着装来看，应该是岸上那些渔民的孩子。
“对呀，对呀。花哥哥动了，我们都看到了，阿京哥哥说得对！”
花月影见抵赖不得，索性承认。
“好，这次就当我输了……”
另一边，邱月白抱剑静静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钟晚秋走到他旁边，对他耳语几句。
邱月白点了点头，随即便叫住了正玩得开心的阿京。一边指着这边的窗户，一边对阿京说了什么。
阿京表情变为大喜，随后像风似的离开。没过多久，兰明决便听到脚踩甲板时发出的咚咚声。
“兰大哥，你终于醒了……”
阿京推开门，看到兰明决站在窗户面前。海风吹得他发丝轻舞，身上的衣物也被海风勾勒出一条轻柔完美的线条。
“兰大哥，你才刚刚醒，怎么能吹风呢？”
“不碍事的，这风吹在身上很舒服。”
“那也不行，病人哪能吹风呢。”
阿京快步走到窗前，替兰明决将窗户关上。兰明决也没去管他。
阿京摸了摸脑袋。
“兰大哥，多谢你带我走出那片沙漠，还把剩下的水都给我喝了。我昏死过去了，你还没有放弃我，一路将我背过来。”
说着，阿京又羞愧地低下头，眼里泛出了泪花。
“那时候，我怎么能因为你突然变得很凶，而怀疑你被沙漠里不干不净的东西上身了。”
兰明决张了张口，刚想解释将他从沙漠里的人背出来的人不是自己，耳边就传来一阵咔咔声。
一个粗糙的木头脑袋从屏风后面探出头来，转动着不太灵活的小眼珠子。
“还玩儿吗？都在等你呢！”
阿京擦了擦眼泪。
“玩呀。兰大哥，你好好休息。”
“嗯。”
…………………………
“你为什么将最后一口水给了阿京？”
晚上，躺在床上的兰明决问出了这一句话。
傀儡术只有几个时辰的作用，时间一到，花月影便不受控制地又回到兰明决的身体里。
花月影很想翻一个白眼。
“不是你让我不要放弃阿京的吗。现在救了，你又问我为什么。你这个人真的很难伺候。”
花月影觉得兰明决今天莫明有些亢奋，像是遇到了什么开心事。
“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达方外仙岛宗？”
提到这个，花月影瞬间来了精神。
“听邱月白说至少要五六天，还有一夜就要到了吧。”
“你说，方外仙岛宗的宗主会给我们冰心草吗？”
花月影有些担心。方外仙岛宗避世多年，虽说自己和他没结过仇，但以自己在玄门中人人喊打境地。方外仙岛宗的宗主可能不会把冰心草给他这样的魔头。
花月影出主意道：“要不，我们挟持钟晚秋，只要钟晚秋在我们手上，还怕得不到冰心草吗？”
兰明决道：“我们本来就是有求于方外仙岛宗的，怎么还能用人家的女儿去威胁他。”
花月影闷闷道：“我那不是为了以防万一吗？算了，到时候我自有方法。”
天亮之后，大船穿过一层迷雾，就到达了方外仙岛。
阿京看清岛上的真容之后，不免有些失望。这里并没有用金子和玉石铺成的小路。
但阿京登岛之后才发现，路边的杂草都是在外面千金难求的珍贵药材。连暖阁里最普通的床，用的都是在外面只有那些王孙贵族才能用得起的金丝楠木。
从这里面随便带走一样，不仅能治好老爹的病，足够他几辈子都吃喝不愁了。
兰明决和花月影在暖阁里没待多久，钟晚秋就过来告诉他们，她父亲要见他们。
钟晚秋将他们带到悬崖边的一处凉亭，从这个地方正好可以看到波光粼粼的大海。凉亭里有两个人，一站一坐。
有时候，海面上还会跃出一两只顽皮的海豚。
“爹，太虚宗的兰明决师兄来了？”
钟晚秋小声道：“昨天我爹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还罚师兄不准吃晚饭。我爹的脾气可古怪了，你们想要冰心草，可得要小心点说话。”
兰明决微微点了点头，上前一步，朝钟素行了一礼。
“晚辈见过宗主。”
“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是。”
花月影本以为见到会是一个半百的老头子，没有想到声音听起来居然这么年轻。
钟素虽然蓄着胡须，但看起似乎比他女儿大不了多少，比起父亲反而更像她的哥哥。
“你是灵澈道人徒弟？”
“是。”
“你们的事情，我都听月白讲过了。晚秋那孩子一直跟在我身边，没有机会见识到人心的险恶。也多亏了你们，她才愿意跟他师兄回到方外仙岛宗。”
兰明决有礼有节回道：“宗主客气了，晚辈也只不过是误打误撞而已。”
客套话已经说完，钟素便开如直入主题。
“你们想要我岛上的冰心草？”
“是。”
钟素道：“凭我和你师父的交情，这件小事我肯定会帮助你。”
兰明决心如密鼓，刚想说些什么就听钟素话锋一转。
“但我听月白说，和你共用一具身体的是花圣霖认的干儿子。”
兰明决慌忙解释。
“花月影虽然认了花圣霖做义父，那也是走投无路之下的无奈之举……”
钟素伸手打断了他。
“我对他的事情不感兴趣。我现在有一个法子，可以让他从你的身体里面剥离开来，但你可能要受一点苦。”
若是以前，有这样可以摆脱花月影的机会，兰明决肯定会毫不犹豫点头。但现在……
“怎么你不愿意？”
花月影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兰明决的回答让他的心又重新放回到原来的位置。
兰明决举臂，袖子划落，露出臂上那块红色的印迹。
“我们二人已经向天道发过誓，他不杀人作恶。而我，在替他找到合适的身体之前，要护他周全。”
“有情有义是不错。”钟素道：“但你又怎么保证，他拿到身体之后，不会继续作恶？”
兰明决刚想说有他在，花月影不会，就听到花月影让他把身体交给他。
兰明决也没有多想，直接让出了身体的控制权。
“哇！”花月影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我悔过！”
花月影身形不稳倒在地上，作痛哭流泪状。
“本尊……唔……我好后悔呀。以前怎么就干出那些禽兽不如的事情！”
兰明决愕然。难道这就是他所说的“方法。”
站在钟素身后的邱月白，被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后退半步。打死他都想不到，和师尊对话时不卑不亢，仙风道骨的兰明决，眨眼的工夫，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片刻之后，他才反应过来。不太确定的问道：“你……你是花月影？”
花月影边拭泪，边点头，算是回应了邱月白。
“我做错了那么多的事，天道竟然没有让我魂飞烟灭。可见天道是想让我意识到错误，让我用后半生去弥补那些被我伤害过的人……”
钟素目光狐疑地盯着花月影。
用脚趾头也想得明白，一个恶贯满盈的人，怎么会这么轻易改变。
花月影再接再厉，有更大的哭声道：“这段时间，多亏了兰明决师兄的以身作则。我对自己的行为深感羞愧，要是能再活一世，我不会再犯那种错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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