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宇宙的一些地方，故事早已尘埃落定。
李慕兆坐在寻星镜观景窗边，等着光从那些地方，远道而来。
刷——
巨大的寻星镜观景窗上，一串金光‘11012529LY’，闪了起来。
这是今晚进入空间望远镜餐厅后，迎接他的，第一束光——
一千一百零一万两千五百二九光年！
空间望远镜餐厅，顾名思义，营业在一个超级庞大的空间望远镜内。
除寻星镜，还有主镜、目镜，以及天顶镜这三个用餐观景区。
特制的望远镜，拍摄宇宙的同时，会自动在镜头，也就是观景窗上，闪烁所摄之光的距离。
为了望远镜的良好运行，餐厅内每张桌子，摆放的角度，都是经过特别设计与计算的。
位置相当难定，价格也颇为乍舌。
主营世界四大餐：法、意、中美食，以及土耳其料理。
大部分食材，均来自国际生物农场庄园空间站。
也就是说，在这里就餐，不仅可以尝到太空中食材的鲜美。
还可以欣赏到，来自亿万光年外的超新星爆发，或宇宙微波背景辐射。
啪！
晓望舒将一瓶乳白色饮料拍在了餐桌上。
“完美完成任务，我是不是很厉害？”他一边解着正装扣子，一边求表扬。
李慕兆将一小块餐前面包淋上橄榄油、撒上黑胡椒，径直送入口中。
“我可不是自夸，这种人一般人肯定搞不定。”晓望舒洋洋自得。
李慕兆切下一块T骨牛排，送到晓望舒盘子里，示意他先吃饭。
“我的香肠呢，给我点香肠了吗？”晓望舒看也不看餐桌，空有一张嘴，只会‘问舔吃’。
李慕兆指指餐桌上的萨拉米，示意他好好看看。
“兄弟如诗，夫复何求！”晓望舒笑眼而叹，漂亮的杏眼弯出傻傻的弧度。
李慕兆见怪不怪，给兄弟盘子里放了好多萨拉米。
晓望舒吞咽一下口水，比起吃香肠，他更愿意先把话说完：
“你知道我今天都带她去哪了吗？”
李慕兆放下刀叉，用口布沾沾唇角，委婉劝食：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有嘴吗？”
“我跟你说……”晓望舒没想到兄弟会接茬，停住脱口而出的话，倒放一下CPU，无脑地问了句：“为什么？”
李慕兆把口布放回腿上，继续委婉：
“因为女娲小姐姐怕你饿着。”
晓望舒脑瓜微微一转，片刻功夫，他就悟出了他所谓的真谛：
“你说的有道理，男人不能饿着，吃饱，身体才能倍棒，才能抵抗口红对身体的伤害，从而不给那些斩男口红，一丁点，斩我们的机会。”
随后，他一口香肠进肚，吃饭的动力，蹭蹭蹭直线拉满。
面对兄弟的歪理，李慕兆都不知道，如何反驳。
“你吃啊，你怎么不吃了？就数你被喂那玩意儿喂得最多，不多吃点饭，能抗住吗？”晓望舒食、言两不误，“不过话说回来，总是躺赢，你不无聊嘛？”
李慕兆指尖轻叩桌面：
“……如果从现在开始，你不再说话，吃完饭我就告诉你。”
晓望舒的眼睛圆溜溜一怔，嘴里的食物来不及咽下，“蒸的嘛？”
“蒸的。”李慕兆莞尔颔首。
晓望舒立马要高兴起来，结果一下就丧掉：
“切～你就知道我会说话！不过，念在你这一年一年的笑都给了我的份上，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说完，他开始飞速吃饭。
一席风卷残云后，晓望舒迫不及待，丢下刀叉——
“搭载太空战机，用激光清理流星体，还别说，真有点像星战……
“银河兜风这个项目也不错，敞篷的飞船可太有感觉了……
“只可惜，月落虽美，身边的人却不对……
“但是，那个墓地轨道放冰灯，我就不太能理解。
“那里面也没灯啊，蒋小六放的莫不是个假灯？315管不管得了这么高？”
李慕兆本就习惯细嚼慢咽，吃得慢，这下瞬间饱了。
“那冰灯本就不是灯，是宇宙浮冰尘埃制成的微小冰块，可蒸发，对宇宙无害，本身不会发光，只反射发出微弱的光，例如黄道光等等。”
为了兄弟不把CR投诉到315闹笑话，李慕兆勉为其难科普起来，还不如Siri有感情。
“原来是这样。”晓望舒向来听话就是听个声响，脱离认知范围的东西从不深究，“不过，蒋小六好像很开心，她还在冰灯上，刻了你俩的名字……”
李慕兆觉得，他兄弟一时半会儿，可能停不下来，旋即送出关心，“你累不累？”
“我累，我当然累，不过这都不算什么，为了兄弟，哥们儿抛热血，洒头颅都在所不惜。”晓望舒豪迈拍胸，“你放心，她今天肯定不会来缠你。”
“你确定？”李慕兆用余光扫看一眼桌子上那瓶，晓望舒带来的乳白色饮料。
晓望舒迅速拿起饮料，拧开瓶盖，喝了一口，“这是我买给自己的，我最近有些失眠。”
“我打算在寺庙里给你过生日。”李慕兆直接打他七寸。
“好了好了，我说实话还不行嘛！
“都是因为蒋小六，她三句不离四哥哥，我简直要崩溃。
“害得我下注飙船输的血本无归，所以我才给她买了这个。
“不过，你也知道她脑子长在前面！”
说着，晓望舒用双手，在胸前划出一个突兀的弧度。
“她竟然说很好喝，非让我再给她买一瓶。
“但回来的时候，她困得不行，就忘了拿走。”
一口气坦白从宽，晓望舒闷下一小杯Limoncello——餐后酒，涎脸一笑，“我这样算不算知错能改？”
李慕兆：“算。”
晓望舒：“那我能不能……”
李慕兆：“你不能。”
“我还没说呢，你就不能。”晓望舒神情郁郁，很不开心，“我能不能在酒吧过生日？”
李慕兆略一沉思，“……也行，那就你去酒吧，我替你去寺庙。”
“一瓶饮料而已，她要是不习惯太空，没准还得吃药。
“倒是你天天躲她跟躲老虎一样，然后你还说你不讨厌她。
“你不讨厌她你跟小可瞎纠缠什么？
“你还嫌他俩打得不够激烈？
“不对，你该不会是中了什么媚术吧？
“小可现在真是越来越……”
说到这里，晓望舒实在是不想对五弟刘青擢的衣着打扮做过多评价，啧舌一声，打住这个话题。
李慕兆眸光一闪，一抹极不可察的凌厉，瞬间消失不见。
“你说说，咱们总共就六个人，四个都喜欢你，我也是醉了。”阖上眼睛，晓望舒轻掐额头，脑袋微微荡漾，做出一个很醉的表情。
李慕兆洗眼般，眨眨眼睛。
“你哥要不是你哥，他肯定得把你囚禁起来。
“我哥一天天不谈恋爱不结婚，说不定也是喜欢你。
“要我说，你不如从了我。
“一来免得他们头破血流，二来肥水不流外人田……”
晓望舒贱贱一笑，撩起衣服秀秀腹肌。
李慕兆捻起汤匙，搅搅咖啡。
“害，我到底都错过了什么？
“早知道就不让你教我写论文了，延毕几年多好。
“话说你俩到底是怎么搞到一起的？
“怎么看，他都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晓望舒一副错过惊天大瓜的悔恨模样。
李慕兆端起咖啡，“我喜欢什么类型？”
晓望舒神妙一笑，在胸前比划出一个智慧手印，“此心难捉摸。”
李慕兆抿口咖啡，“难吗？”
“你自己有多难捉摸，你心里没点儿13数？
“我就搞不懂，琉生有那么好吗？
“自从他走后，你就没再对谁认真过。
“说实话，你越不告诉我你俩为什么分手，我就越好奇。”
晓望舒逮住机会，就要拿这个问题出来溜溜。
李慕兆手中的咖啡僵在半空，“然后呢？”
晓望舒认为兄弟又在逃避问题，也就不再上纲上线：
“要说小可还真是一股清流，就你这样木得感情的，他竟然能乐在其中，我还真是低估了他对你的爱。”
李慕兆放下咖啡，“然后呢？”
“然后就是，”晓望舒莫名觉得气氛有些不对，“你，你要不要试着改变一下？”
李慕兆略过兄弟的建议，“然后呢？”
“然后就是，”晓望舒觉得不能再然后了，“我觉得现在也没必要改变了，毕竟小可很适合你。”
李慕兆没说话，默默打开手机，定了个闹钟。
晓望舒哭笑不得，他这个兄弟，从小就这样，一言不合，就要跟他绝交个十分八分。
十五分钟后。
快要憋死的晓望舒，听到闹铃响起，不亚于看到圣母玛利亚普照大地。
终于可以说话了，他得吧得吧732个字，只为了让李慕兆陪他去飘浮。
大福空间站是一个旋转空间站，由两个巨型圆环以相同的大小角速度绕着一个圆柱轴做共轴反转。
所以，圆柱轴处是失重区。
那里不仅是太空港的所在地，还设有太空失重飞行项目。
李慕兆真是拿这个兄弟没办法，只能答应。
但还是很担心兄弟会头晕恶心甚至呕吐，毕竟他刚刚吃了那么多。
随着越来越接近失重区，几小波人流与他们迎面而来，嘴里议论着：
“听说是有人死了……”
“是的，我听说还是自杀的……”
“你说有什么想不通的，竟然跑上来自杀……”
……
一开始，李慕兆和晓望舒并不相信这些流言。
直至工作人员拦下他们，告知他们前方正在抢修。
他们才将信将疑，原路折返。
回程，晓望舒双手抱肩，脚下的步伐沉静款慢，神态比平时严肃不少，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都说认真思考的男人最帅，他安静走路的样子，还真是风度翩翩。
只是，翩翩不过三分钟，他的问题就像连珠炮一样，对着兄弟一顿狂轰：
“你说他们说的是真的吗？真的会有人来这里自杀？我觉得这里挺严实的呀！他到底是怎么跳出去的？”
“为什么一定是跳出去的？”李慕兆眉宇轻蹙。
“在太空自杀难道不就是图个高？图个真空？”晓望舒不以为然。
李慕兆微怔一下，“你这个切入点没毛病。”
“是吧，”晓望舒有点小得意，“那他跳出去会怎样？”
“虽然没毛病，但缺乏共鸣，所以我没想过。”李慕兆实话实说。
晓望舒失落地停下脚步。
李慕兆沉眸回望，“怎么了。”
“你不爱我了，你都不愿意和我共鸣了。”晓望舒祭出哭腔。
李慕兆犹豫一下措辞，“会被秒杀。”
晓望舒瞬间回血，“怎么个秒杀法？”
李慕兆以为这都秒杀了，这话题一定能戛然而止，他没想到晓望舒竟然对这一秒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以飞船为例，想要进入太空，首先要通过气闸舱。
“通常，进入气闸舱后，要关闭内闸门。
“把气闸舱内的空气抽入座舱。
“当气闸舱内压强减小到2000Pa时，开外闸门才能打。
“否则，就会被气压给冲出去。
“所以，我个人觉得用‘跳’这个字不太合适。”
晓望舒似乎深谙捧哏之道，带动兄弟说起了相声——
晓望舒：“那该用哪个字？”
李慕兆：“我刚才不说过了，‘冲’。”
晓望舒：“怎么个冲法？”
李慕兆：“……你姑且理解为‘吸’好了。”
晓望舒：“怎么个吸法？”
李慕兆：“……”
晓望舒：“呃，我的意思是吸出去会变成冰棍吗？”
李慕兆：
“太空是缺乏气体粒子的真空状态，
“一旦身体暴露其中，
“周围没有任何物质可以进行热量传导，
“也没有冷风对流，
“人体只能通过‘热辐射’缓慢丧失热量。”
晓望舒：“果然，电影都是骗人的，那爆炸呢？”
李慕兆：
“虽然我们的身体突然暴露于真空环境下会迅速‘失压’。
“导致肺部率先爆裂。
“但人体并不会因此爆炸，血液也不会因此沸腾。
“人体皮肤是最好的自然增压服，
“遭遇太空失压后会肿胀到平时的两倍大。
“血管的弹性会确保血液获得足够压力，
“防止在体温状态下‘沸腾’。
“当然，一些表面的毛细血管是会破裂的。”
晓望舒：“噢，原来是这样！那之后呢，之后不可能一直肿着吧？”
李慕兆：
“之后，
“尸体会在辐射和低温的‘摧残’下，变得干枯易碎。
“如果撞上太空垃圾或陨石，就会变成碎片，
“直至气化为小分子尘埃，
“或者被其他天体的引力所俘获，
“和其他天体融为一体……
“总之，我也没有亲眼见过，你就瞎听一下得了。”
两人边走边聊，渐渐的，一缕缕钢琴声弥漫开来。
似是钢琴版的Universal Collapse。
循音而去，他们在喷泉厅门口停下脚步。
门口的导引牌上用多种语言写着今日的社交主题：
Vamos a tajarnos、 Get hammered、不醉不归……
这是空间站上一个社交性质的小型音乐厅，又叫Social Hall，是年轻人最喜欢的地方。
晓望舒一看，登时喜上眉梢。
他坚信，有酒的地方就有美女。
不由分说，拽起兄弟就往里进。
进入喷泉厅，放眼望去。
远处，不规则的湖泊型玻璃舞台上，屹立着一架法奇奥里，淋漓尽致展现着地中海的浪漫气质。
声控喷泉萦绕在四周，随音符的音高和节奏，不停变换高度、形状和颜色。
一组组错落有致的弧形卡座，如同一个个小月牙，围着中心喷泉四散开来。
搭着兄弟的肩膀一路往里走，晓望舒左看看，右看看。
突然，他捏捏李慕兆的肩膀，提示兄弟看右后方。
李慕兆回眸望去，目光所及，一团混乱。
那几个女人是在打架吗！？
李慕兆大惑不解，深知自己和晓望舒不能比。
晓望舒的眼睛跟奥特曼一样，有透视功能。
果断收回目光，他跟着晓望舒，就近坐在，左手边的小月牙上。
乘着月亮小船，偷得浮生半日，泛舟音乐之海，他心悠悠然然。
只是，悠然不过一瞬，身后就传来了一记诘问：
“为什么要装没看到？”
Universal Collapse——宇宙崩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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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等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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