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梧先动了,朝着云邬急急冲将过来,木剑的剑锋顺着积水潭猛烈划过,掀起一滩冰冷的雨水,雨水扑向云邬的眼睛。
云邬将将避开,微微侧身,冬桐借着身体的摆动向上而斩,内力让她浑身躁动了起来。
秋梧直接扭过身子避开冬桐,点点几步便拉近了二人的距离。
云邬面色不变,后撤一步佯装不敌,随后回身侧斩,带起一阵剑气掀起长袍,斩向近身的来人。
秋梧却晃晃举起看起来可轻易被折断的柚木剑,抵向她的侧斩。
众人皆已为此乃秋梧不得已之险招,不觉惊呼一声,叹道今日江湖之害终可除矣。可冬桐却并未如他们所想摧枯拉朽折断脆弱的木剑,两柄剑接触时溅出明黄的火光,秋梧几乎擦着冬桐贴地疾行过去,她的身前仅有遮防的木剑而已。
可秋梧只是在接触的那一刹那,猛然抽出左腰的流霜,随后用木剑死死抵住刀背,借着流霜的锋利在冬桐上滑行,猛地又向前踏了一大步,此时二人间仅有一步之遥。
秋梧伸手,几乎可抓住云邬的袍角。
但她只是提膝,凝住气力砍在剑身之上,冬桐颤出似是哀鸣的脆响。
云邬的手腕也被传达过来的颤动震得发麻,她几乎快要握不住手中的剑,丹田的内力疯狂朝着她的手臂涌来,下一瞬她又握紧了冬桐。
不过刀剑相抵时,那冰寒的内力带来的冲击此时仍回味在她的心间,师姐的内力何时这般刺人了?
云邬来不及多想,忙不迭去躲秋梧接下来的招式。
可意料的剑招却并未袭来,云邬只觉自己的手腕再度发麻,如玉温润冷然的触感乍然覆在了她的手腕上,激得她心神一颤。那双白皙修长的手牵着她,抵在她的肩上,云邬只觉秋梧埋在她的怀里,淡雅的冷香夹在那人清浅的呼吸中袭来。
秋梧缓缓靠近云邬的肩膀,将一件东西赠予了眼前的人。她侧眼望向曾经常常躲在自己身后的师妹,那人再也不复之前的柔弱,冷艳的侧脸满是不可置信,似是一只炸毛的狸奴。
她刚将木剑送入云邬的剑鞘,可马上就被人狠狠用剑钉住右侧的肩膀抵着后退,重重撞在被洗刷干净的院墙上。
这时换眼前人埋在了她的怀里,秋梧猛然吐出一口血来,她的右手臂早已没了知觉,从手掌经脉侵蚀而来的寒霜渗透了她的整个手臂,那份寒毒经久不散,稍稍催动便会大肆搅动,扰得五脏六腑都不得安宁。
她本不该拔流霜出鞘,可想做便做了,现在便是承受苦果的时候而已。
秋梧喉中再次涌出一口血,她强忍着没吐出来,只是微微仰起头,让血沿着嘴角蔓延流下。她的右肩几乎被利刃贯穿,冬桐深深刺入肩头,而云邬手紧紧握住残露在外的剑柄,在大雨中抬起头来。
突如一阵风吹过,秋梧的蓑帽被吹倒在地上,她略显憔悴的面庞片刻后真真切切显露在云邬眼前,波光潋滟的眼中现出不常见的忧郁来,竟是比旧日还要瘦削了下去。
秋梧缓缓闭上眼,将头倚靠在墙上,似乎就要这么睡过去。
云邬将剑柄向下移动了几分,墙上被钉住的人从嘴里挤出一声闷哼,随后剑身便立刻止住,她在雨中低声吼道:
“师父到底是不是你杀的,回答我!”
秋梧呕着血,她的面上又没有任何表情了,如木刻小人那般悄无动静,连呼吸声都几近消失不见。云邬瞳孔突然放大几分,有些不知所措地举起手指,颤抖着朝秋梧的鼻间探去,她的心跳也不知所措地乱窜,像犯错的孩子那般小心翼翼。
直到手指触碰到依然温热的鼻息,那颗凉透的心才重新有了温度。正待开口,秋梧却兀地睁开眼,那双最为淡然平静的眼里突然有了神韵,她说出了一些莫名奇妙的话:
“你还记得那棵柚子树吗,去年结了很多的果,可惜你没看见。”
云邬的心突然静下来,不敢去扰了眼前的人,她轻声问道:“比以前甜吗?”
“很酸...没有以前甜了...因为没有人去摘,树上结了太多的柚子,但是总比没有要好......”
云邬道:“你没有摘吗?”
秋梧的声音柔了下去,她悄然道:“我不能摘了,师父曾经不是说过,当柚子长出来的时候,只能让你去摘,我在树下接着。”
她没有停留,突然看向云邬的眼睛,道:“十日后,柚子树又要结果了,你想回去看看吗?”
云邬被这番话问得一愣,那棵柚子树怎么会在初春的时候结果,但朦胧大雨中,秋梧的表情却不似作假。可无论去不去都对她无碍,当她抓住日日夜夜盼望的人时,她就再也没想过放手。
无论是幽禁,还是锁在天令司的囚狱中,亦或是其他种种,云邬从未设想过放秋梧离开这一条道路,她们只有抵死纠缠这一条路可走。
所以云邬道:“师姐,恐怕你等不到那天了。”
“你还是不愿...再回去看看吗?”
秋梧染着血的红唇愈发红润起来,她不知为何开始急促咳嗽,到最后甚至直不起腰来,只能躬着腰捂唇,指间的缝隙也充溢着鲜红的血,渐渐从她的手指间滴下。她咳得太过厉害,似是垂垂将死的患疾之人,咳声让人分外不安。
云邬再也禁不起任何变故了,她恨秋梧,可是却从未想过让秋梧去死。之前脱口而出的诅咒似乎真要在此刻应验,云邬忙举起双手,抵住秋梧的肩膀,输送身体的内力,帮助她止住出血。
她怎么也没预料到,秋梧的身子骨竟会弱成这样。
可当用于疗伤的内力渡过去时,檐上站着的一人却从背后的羽筒中慢悠悠取出一支利箭,那人缓缓张弓搭箭,如青松般挺立站直,锐利的眼望着紧靠在一起的二人,将手指用箭锋所划破,把流出的血涂抹在了箭头上。
一旁同样站在檐上的人意识到不对,可却已经来不及了,染着血的箭矢已经出弓,直直射向二人。
利箭从空中掠过,擦出呜呜的锐响。
云邬还未来得及回头,射出的箭便已然到了身后,那人用了十足的力气,根本没有给她们反应的机会。
可她的身前却乍然伸出一只手,将箭矢整然握住,羽箭诡异悬浮在空中,离她的背几乎仅有半张手掌的距离。
秋梧的视线射向昏暗屋檐,那人还立在那里,瘦弱的身形莫名熟悉,当她低头看向箭头时,突然心底明白几分。再回望过去时,屋檐上早已无了人影踪迹,似乎从未有人出现过。
云邬盯着突然回神的秋梧道:“你...”
秋梧将插在右肩的冬桐乍地拔下,催动内力强行将破损的筋脉止住血,手握冬桐抵在云邬的脖子上,冷冷道:
“让开!”
“我不!”
“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师姐,如果我想的话,我刚才就可以杀了你。”云邬猛然揪住秋梧的衣领,根本不惧架在脖前的刀刃,反倒是越凑越近,“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吗,不是因为我不恨你,而是这世上只有我们两个人了。你能听懂吗!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我就没有其他人了!”
“所以我之前追你,只是想要找到你在哪里,只是想要听你说出真相。如果真是你杀了师父,那你就应该日日夜夜悼念,待在我身边替师父赎罪!所以师姐你觉得我为什么不回去看师父,是因为我不想吗?我怕我回去看师父,在师父坟前,我不敢告诉她,面对杀了她的人,我下不去手替她报仇,你真的懂吗?!”
云邬呜呜哭了起来,用力摇着秋梧的衣领,她的眼里含着泪,也含着恨,更是在质问:师姐,你究竟干了些什么?师姐,这些年来,你又想了些什么?!
秋梧凝望着雨中哭泣的女人,她的眼中无悲无喜,只是将冬桐抵得更近一分,依旧冷冷道:
“让开!我今日来,只是为了冬桐而已。”
说完这句话后,她看见眼前的人突然举起手掌,用力抽在了她的嘴角,秋梧被扇得头偏了过去。可她手上没有松下任何力气,依旧把冬桐抵在身前,将被扇到嘴里的碎发吐了出来后,突然出掌拍在云邬的身子上,将她震得猛然后退几步,随后捂着右肩翻身跳上了院墙。在月光下,她回过头来。
她看见师妹仰头悲戚望着,腰间剑鞘里插着她曾经练武的柚木剑,如今倒真是物归原主了。那柄柚木剑,本就是云邬送给她的。
秋梧立于高墙之上,开口道:
“十日后,柚树又要结果了。今年,就且回来看看吧。”
“冬桐,我带走了。”
秋梧从院墙上翻身而下,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在远处的烟雨楼阁之中,不见了人影。此时云邬身后的人凑了过来,试探问道:“掌舵,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要去追吗?”
云邬只是缓缓拾起了那人掉落的蓑帽,将残留在上面的雨水拍散,余光注意到了腰间多出来的那把剑,顺手将其抽出,在雨中且且端详。她不由得将蓑帽丢下,抚上了做工略显粗糙的剑身上,摩挲的触感依旧那样熟悉。看来,那人应当也有在好好保管吧。
那是小时候她用柚木亲手刻制出的剑,只是为赠予一人,可如今却被奉还。
云邬不由得仰起头,看向那人离去的方向,那个质问还是没有得到答案。
她又将木剑送回鞘内,在雨中转身朝长街的尽头走去,语声自远处传来。
“暂且将通缉令撤下,改回寻剑令,不用再追了。”
“射箭的那个人,去查,究竟是何人窥视天令司行踪,我倒要讨教讨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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