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夕也是表情微滞,沉下眼思考,道:“宝图?我倒是知道三派曾共同出手夺宝,但据说那件宝物至今没有下落,舵主说的宝图又是何物?”
“你还记得曾经的江湖是什么样子吗,曾经那里还有着一统江湖的武林盟主,号令天下,无所不从。”云邬轻声开口,“那时的江湖和天令司还可共处,可现在呢,三派各自为尊,百姓告苦。那位武林盟主耗尽毕生内力修为,将其凝于一丹之中,并用灵草妙药制成四块宝图。待他死后,三派宗主各执一块,并将一块交给天令司保管,而将宝图集齐,便可取得找到那枚神丹,助另一人再成盟主。”
“谁知......”云邬叹了一声,窗外的闪电乍然照亮夜空,屋内的烛火猛然被风一吹,火焰时高时低,屋内也忽暗忽明。
“谁知盟主死去还未七天,曾经三派的人便掘了那位盟主的坟,都出手抢夺那一步登天的神丹。不过最后却被另一人抢去,那便是盟主的嫡传弟子。当宝图随着她一同消失,很多年过去,有人认为她去取了那神丹,可也有人认为她不想要江湖中再出现实力登天的人。当所有人都认为神丹没有再出世的机会,宝图最后却还是被人寻到了......”
“然后呢?”
云邬抬头,神色淡然,凄美的月光从乌云中透过。
“然后一场大火烧了那弟子藏着的山,将宝图也烧得灰飞烟灭,也烧死了那人。”
芦夕听完后,有些似懂非懂,可她看向舵主,不禁发问:“舵主,这些,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云邬早已穿好外出办案的官服,走到门前,回头道:“天令司官志,你早该读的。上马,去见圣上。”
“唉,掌舵,别走,等等我!”
此时天令司内昏暗的某处,一块残缺的薄图安然藏在隐蔽的暗格之内,上面有那青色的群山一角,也有那森然的柏树苍苍,更有那汨汨的溪涧河流。白云苍狗弹指一瞬,那块残图却依然色明曲清,丝毫没有褪下那夺目的艳彩。
*
驾,驾,驾,挥斥破空的长鞭声,时近时远的娇喝声,一同顺着雨声而近,天色已然至最浓重的露寒之时。可街上仍然有人骑马疾驰而过,她们穿过那早日繁闹的石板路,马蹄踏破雨点充斥的积水,奔向远处巍峨的皇城。
待近了那城门,还未等守门的士兵呵斥,为首之人早早便举起刻有天令司三字的令牌。天令司三字宛若霹雳让昏昏欲睡的士兵醒得透彻,连忙开门放行,生怕耽搁了事程惹上麻烦。
两人的背影随着宫门的关闭也渐渐消失,宫门刺耳的关门之声雨夜中显得如此阴森可怖,开门的士兵想到之前的天令司行事作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再也不敢走神。
待进了宫门,二人也没再骑多长时间,便下了马,直奔批阅奏折的偏殿而去,又穿过几条廊道,过了几道湖上小桥,面前便现出天般高的长阶,长阶后是檐上双龙齐飞,隐隐似是住有神仙的庙宇。
大殿里燃着香,点着烛,隆隆的暖意扑面而来,云邬打开门,便被腾腾的热气烘干了身上的寒意,而芦夕没有跟着进门,只是代云邬将门合上,便站在了殿外。
许是大殿内的烛火烧得过旺,云邬一眼便望到了头,望到了那千万人贪痴的龙椅,望到那龙椅上反射亮起的烛光,也望到了龙椅旁的那人,正哈腰侍在一旁。
那人面上白白净净,丝毫不见风吹日晒的痕迹,可却留着那浓黑茂密的两撇黑胡,颇有些不伦不类,尖细的下巴坠坠吊着,更增添了一抹阴柔的女气。胡子同一般黑的眼珠转悠在那细窄的眼眶里,整张脸都似被那双吊眉眼拉长,一双眼珠子也仿佛长得不像话,透出鼠目的阴光来。
龙椅上坐着一个玉面的少郎,穿着正黄色的单龙吐珠八面来朝棉服,还拢着棕色的皮草,穿着软缎制成的棉袜,脚踏流云纹龙长靴,此时正倚着龙椅,似是要睡了过去。
云邬顺着烛火大道往前走,脚下还铺着同样绣有精致花卉的地毯,她缓缓来到龙椅的高阶之前,也不跪,只是道:“臣,参加圣上。”
龙椅上的少郎被吵醒,只是揉揉眼,并未生气:“云掌舵,你来了。”
一旁的何秋谄媚道:“陛下,是臣让她来的,天令司追查宝图已久,如今却仍未有消息,只是寻得了其中的一片。昔日云掌舵以潭烟飞徒弟之名来天令司,便是应了寻找宝图的命令,才将你破级提拔到掌舵的位置,可却从未寻得第二片宝图。云掌舵,可有何交待?”
说罢,龙椅上的人也是朝她投过视线,只是仍带着几分懵懂之意。
“寻图之事,臣却有责任,辜负了圣上的苦心,未能让圣上得到神丹。可臣窃以为当今江湖一统之事却更为急迫,百姓之苦,江南之乱,都乃当今三派莫加监管所致。待将三派都收归天令司之下,臣再取那宝图,也未有所迟。”
云邬娓娓而道,动之以情,她确实被何秋的那番话勾起了回忆,忆起了她进天令司的初心,便是实现江湖一统,结束百姓的苦难。她将百姓的苦难源头都加诸三派之上,对江湖门派也真是厌恶至极,所谓的江湖意气,所谓的江湖中人,都不过是那扰乱天下秩序的蠹虫。
也只有实现真正的一统,天下人才能过上安稳的生活。
毕竟,她的师父也是死于江湖中人之手,而在漫天的火海之中,三派人士齐齐穿过燃烧的山林,直奔她们而来,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些人施给她和师父的苦难,她总有一天会杀上三派的宗门,也让他们尝尝那般剜心呕血的滋味。
龙椅上稍显稚嫩的郎君思考一番,还是抬头望向一旁的何秋,道:“何秋,你怎么看?”
何秋挤挤眼,刚想挤兑一番,却被先行打断。
小皇帝道:“朕看何掌舵不说话,便是同意了。云掌舵的事,朕准了。”
云邬拱手弯腰:“谢圣上。”
“陛下,这......”
小皇帝却是摆摆手,道:“朕不想要什么药,如果那药好吃的话,倒是可以给朕找来。如果你们没什么事,朕想要去睡觉了。何秋,背朕去寝殿,朕有些困。”
何秋本还欲言,可望见小皇帝那不欲再谈的模样,只能无可奈何道:“遵旨。”
待何秋将小皇帝背上后,他轻手轻脚朝着殿外走去,二人擦肩而过时,云邬敏锐感觉到一道至阴至邪的目光投向她,片刻后那份感觉便消失不见。
她只是提剑而立,似极了挺直向上的松柏,纵然千般积雪笼罩其身,她也不惧。
等到二人都出去后,她又望向那龙椅,那龙椅之上似是逐渐涌出了赤红色的血潮,向外奔涌着,她几乎已闻到了那凝满千万人怨气的血腥味,夹杂着求而不得的缠怨,也向外冒着黑气。
待血潮蔓延至她的脚底之前,云邬抽身朝后走去,任由那血潮在后嚎啕拍打,血潮中卷在一起的骷髅也齐齐伸出手,似是要将她也抓进去。
可当她将门合上时,那血潮也攸然不见,门后乱人心志的鬼怪嚎叫也被隔绝消失,她再次回过头,宫殿之内再也不复曾经的富丽堂皇,而是到处都渗着血迹,到处都是一个又一个贪心造就的旧事。
她的双眼扫射在光怪陆离的殿门上,心中再难激起一丝涟漪,所谓的成王败寇,所谓的一步登天,都不过是那人心贪念造就的幌子。恰如那惹起腥风血雨的神药般,它的药引不是那助人登天的内力修为,而是那一张张扭曲阴郁的脸,她甚至希望那丹药从未出现过。
云邬思及此,也只是拍拍身旁人的肩,道:
“走吧。”
同样富丽堂皇的大殿,同样温暖如春的大殿,同样点起烛火的大殿。可那烛火烧得慢,燃得暗,蜡油也烧得滋滋作响,黑烟顺着那仅亮起一盏的烛台向上而飘,何秋守在床前,床前摆着小桌,小桌上放着棋盘,他正往棋盘上摆放着棋子。
黑棋和白棋组成道道图案,但随着棋阵的愈发成型,白棋被黑棋围在一处,变成了那被围住的困兽,只能死死撕咬在那黑棋留下的唯一一处空当,誓要让那黑兽也留下些血肉,拼个你死我活。
何秋手执最后一枚黑子,倒也不急着下,而是将其悬在半空之中,落出将下不下的假象来。
他看着小皇帝,道:“陛下,今日之事,您当真处理的妙。”
小皇帝侧躺在床上,目光依旧那般稚嫩,道:“大保,你说,得了那宝图,朕也能像父亲那般吗?”
何秋目光柔和,将小皇帝的被子往上拢拢:“先皇弃您而去,做了那所谓的武林盟主,却没想到您在宫里受了如此大的委屈。臣受先后所命,陪在您身边,才没让那些该死的奴才得逞,臣日后也会一直陪在皇上身边,不会让皇上受了委屈。皇上想要的东西,便是臣要拿的东西,皇上想要杀的人,臣也定会让那人去死。”
“皇上想要和先皇一样,臣也定会如陛下所愿,找到那宝图。”
他凶狠的一面很快便被藏了下去,随后看向了那还剩着一处未填的棋盘,将所执的最后一枚黑棋按在了那空下的一处,将那白棋团团围住。
他阴笑道:“待云掌舵除了那三派,斗得个两败俱伤之时,便如这被困住的白棋一般,成了困兽。臣就是那斗兽之人,待两只兽斗得天翻地覆之时,便将它们一网打尽,宝图,丹药,不都是手到擒来吗?哈哈哈哈哈!”
小皇帝在他的话中安然睡去,小脸还带着笑容,似是进入了美梦之中。何秋吹灭了那灯,也缓缓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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