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
昨天下了一夜的雨，清早的空气还带着一丝臭氧的味道。
典型的和式庭院一隅，微风温柔的拂过池塘，星星点点散布在水面上的睡莲随着波纹缓缓漂移。金鱼成群结队的在莲叶下游动穿梭，追逐着散落水中的饵料。
铛——惊鹿响亮的磕在岩石上，惊起两只不知名的飞鸟。宁静的庭院被翅膀扇动的声音唤醒，潜伏在松针竹叶间的知了高声嘶鸣起来，聒噪刺耳。
专心喂鱼的黑西装男人恍然惊醒似的抖了抖，手中的饵料几乎去了一半。他稳定心神，眼珠子滑向眼角，偷偷瞟了一眼正厅。
委员长依然保持着靠着门框的姿势，手臂放在支起的右腿膝盖上，眼睛专注的望着天空，神情淡漠。早上他询问了一下今天的日期，之后就安静的坐在那里，时而煮茶时而发呆，像在等待什么一样。
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能无限放大人内心的恐惧，而做出某个重要决定前的委员长比暴风雨更可怕。但愿不会出什么事吧。黑西装男人收回目光，继续喂鱼。
“恭先生，我进来了。”草壁拉开障子，提着电脑在离委员长一米远的地方跪下，恭敬地垂首行礼。
云雀恭弥虚掩着嘴打了个呵欠，不紧不慢的问：“什么事？”
草壁将电脑打开，转了一面推到云雀面前：“西尔维娅小姐请求通讯。”
哇哦，那个草食动物。云雀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翘起唇角露出嘲讽似的笑容，“拒绝。”
草壁皱起眉头，为难的支吾道：“可是……”
“已经晚了，云雀先生。”通过电子器械传达出来的声音稍微有点变化，语气中隐含的怒意却没有丝毫衰减。
云雀恭弥没什么表情的看向电脑屏幕，递了个极具威胁意味的眼神给草壁，后者立即满怀歉意的埋下头。
屏幕中的女人向镜头靠近了一些，眉间褶皱更深：“云雀先生，请你不要再找我家首领切磋了。单是他受伤倒没什么，但你们能不能别在加百罗涅的领域战斗？体谅一下我们这些饱受胃癌威胁的财务好吗？你们的战损消耗远比敌对家族械斗来得惊人，我已经受够了每天计算重修费用的日子了。”
西尔维娅小姐，我懂你。草壁默默嚼着口中叼了九年依然青翠如初的草叶子，心有戚戚焉。
“战损赔款已经划给你了。”云雀恭弥漫不经心地睨了屏幕一眼，盘腿坐起重新开始煮茶。
闻言，女人向后仰倒在椅背上，攥紧拳头不轻不重的砸向办公桌，伴随着“砰”的一声闷响，咖啡杯被震得跳了起来，溅出少量褐色液体。她深吸一口气，冷静许多：“云雀先生，这不是战损赔款的问题——好吧，或许有那么点关系——但我主要想说的是，请您大发慈悲放过我家首领吧，他只是个没了手下就会左脚绊右脚把自己摔得鼻青脸肿的笨蛋，不值得您一而再再而三的咬杀……”
云雀恭弥置若罔闻，垂下眼睑专心致志地抹茶，大脑自动把西尔维娅的声音过滤成三味线。
无聊的草食动物，每次通讯都会说一些无关痛痒的废话。她果然还是走上了老路，从聪慧活泼的少女变成了干练精明的财务总管，被岁月刻画成一心扑在家族事务上的啰嗦鬼。不论活几世她都会这样，唯有他决不重蹈覆辙。
“一饭之恩罢了，愚蠢的草食动物。”云雀恭弥目不斜视地说，中断了西尔维娅的长篇大论。他双手捧茶，缓慢而有节奏感的三转茶碗，送到唇边品了一口，微微皱起眉头——兴许是火候不对，茶汤太苦。
一饭之恩罢了。西尔维娅一噎，几乎隔着屏幕都能闻到的茶香让她彻底冷静下来，海蓝的眸子黯淡了几分——一饭之恩，却也是将她拉出泥潭的再生之德。沉默须臾，她将碍眼的额发捋到脑后，苦笑着说道：“如果有一天我死了，真希望你能把这句陪伴我起码六年的话刻在墓志铭上，提醒我下辈子别这么蠢了。”
他做了，但这个草食动物仍然蠢的无可救药。云雀恭弥放下茶碗，锐利的视线扫向屏幕：“我不会如你所愿。”
“也是，我就首领这事跟你说了不下百遍，你都从没如我所愿过。我知道你不喜欢被束缚，但至少稍微听点劝吧。自从认识你之后我的胃就越来越不好了，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会检查出胃癌之类的……”西尔维娅顿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到时候就没人劝你了。不过，我猜你会很高兴？”
“哇哦，你今天的话有点多啊，草食动物。”云雀恭弥勾起嘴角，笑容血腥。
西尔维娅扶着额头疲倦的说道：“毕竟待会儿就要拿体检化验单了，我得做好心理准备。总感觉先和你说说话能得到点勇气。”
“你该去找跳马。”云雀恭弥挑起眉毛意味不明的笑了。区区胃癌都能把她吓得生无可恋，还从意大利发通讯到日本来寻求慰藉，真是愚蠢又懦弱。
“我……哈啊，跟首领没什么好说的，他只会比我更慌张。”西尔维娅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一样抿紧嘴唇，盯着镜头的视线骤然一热，她垂下眼皮，嘴角泛着些许苦涩，“云雀先生，我觉得自己不久后会死。一般预感这东西好的不灵坏的灵，我不得不考虑自己的身后事。”她双手交握，忐忑不安的转动眼珠，欲言又止。
云雀恭弥大体意识到她要说什么了，脑海里忽然浮现一具死状惨烈的尸体，还有尸体旁皱巴巴的死婴。他冷眼看着屏幕中的女人，越来越**的阳光仿佛透过脊背直射心脏，胸腔内涌起一阵没来由的躁动。
西尔维娅拧紧眉头，自暴自弃似的小声说道：“不论如何，感谢你没有在第一时间抽碎这个电脑。再见。”她把手伸向镜头，通讯切断。
电脑黑屏三秒后转入主界面。
眸光瞬间冷冽了几分，云雀恭弥周身的杀气逐渐以他为中心扩散到整个和室，进而波及庭院。温度骤然变冷，互相争抢饵料的金鱼哗啦一声四下散开，惊慌失措地躲入池水深处。像呼应云雀恭弥的心境一般，一朵阴云缓慢漂移着遮住半边太阳，庭院的光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暗。光线一弱，原本就逆光的云雀恭弥很快变成了一抹剪影。
草壁顶着千钧威压跪直身子，镇定地把电脑阖上往自己面前拖，但是下一秒它就被一根拐子钉在了榻榻米上——凌厉的杀气贴着草壁的面门而下，差点把他的飞机头切掉。默默收回双手，草壁恭敬地垂下头说道：“恭先生，除了西尔维娅小姐的通讯外，还有一件事尚未禀报。”
云雀放下握着另一只浮萍拐的手，盯着草壁被切出一道分槽的飞机头，神色不善：“说。”
“嗨伊！”草壁郑重的一点头，“您让我们追查的那个术士，有下落了。”
“……”云雀恭弥的嘴角缓慢而危险地扯开一个弧度，眼中迸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光亮。他换了个姿势靠在门框上，微微挑起眼梢看向天空，目光不知落于何处。
术士……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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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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