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终于到站。
我和江隽跟在人群后面,最后一个下车。他有点没睡醒,冷白的眼皮耷拉着,带着倦怠的睡意。
刚刚站定,咸湿的海风瞬间吹了我们满脸。
江隽看向远方的海岸线,缓缓抱起臂。
“下午四点半,到236路终点站,看海。”
“你们文青都这么有追求的吗?”
我忽略掉文青的褒奖,谦虚道,“也还行。”
江隽沉默片刻,又问我,“不会真是来看海的吧?”
我不置可否,站到路边的石垛上,踮起脚向海边栈道张望。
这时,车站旁一个卖烤栗子的大婶恰好推车过来,颠颠停在江隽旁边,连拉带拽地好像在推销。
我担心江隽被讹上,准备过去帮他一把。
结果刚过去,江隽转头把一袋烤栗子塞我怀里,拉着我简洁道,“走了。”
我:“......就买了?”
我瞅着车里小得可怜的栗子,想说这大概真被讹了,就听江隽在前面懒懒扔过来几个字。
“这样最快。”
我:“......”
Fine,这位神仙原来只是嫌麻烦。
栗子虽然不大,但还带着刚出炉的温热,我把袋子捧在怀里,像捧着热腾腾的一颗心。
我和江隽走到前面的海滩上。
这片海滩不太有游客光顾,因为是黑黢黢的石头滩,且周围礁石环伺,十年前的泉城政府还没兴趣开发这里。
但渔民们喜欢在这里靠港卸货。海湾后面有一处清潭观,福泽深厚,百年香火,据说灵验得很。妈妈还没去世的时候,很喜欢来这里卜卦上香。
我没想到还有机会回到这里,看看这片尚算宁静的海滩。
当然,我今天不是回来看海的。
我走到一处稍微可以坐人的礁石上,坐下来占好位置,江隽散散漫漫地跟在我后面。
不远处的石头栈道上,有一些人在布放缆绳,忙碌着往渔船上搬运着货物。
如果看得更仔细一些,就会发现,那些其实并不是货物。
是我准备送给江隽的礼物。
我拉着江隽坐下。
估摸着还有一段时间,我扒拉着手边的小石头,有一搭没一搭地问:
“你相不相信玛雅传说,2012会有世界末日啊?”
江隽双手撑在礁石上,仰头看着天空,“信啊。”
“为什么?”
“因为连我们大课代表都开始逃课了,”他转头看向我,勾起唇角,声调很慢地说:
“那大家肯定是活不成了。”
他额前的碎发被风吹起,灰蓝的天空下,少年五官清隽,眸如灿星。
我又一次被他蛊到。
可这样的人,应该被世界好好爱着的人,为什么会在生日的时候,一个人在天台呢?
“所以,”我问他,“如果马上就是世界末日,你有什么想做的吗?”
江隽好像有点意外这个问题。
他思索了会儿,轻描淡写地笑,“有吧。”
“想做Klingsors。”
“?”我语言系统有点没跟上。
然后江隽掏出手机,给我看他的手机壁纸。
金色灿烂的阳光下,一只正在对着镜头微笑的,雪白又热烈的灵缇犬。
原来江隽的狗叫Klingsors。
克林索尔。
像最后一个夏天那样美好的名字。
此刻栈桥旁的渔船轰隆隆开启,缓缓驶向海港对岸。我把手撑在礁石上,“也不是不行。”
江隽看向我。
我笑道,“你就当自己是从十年后穿越回来,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然后你就可以自由地,随心地,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
江隽目光变得释然起来,好像是第一次认识我,“那你重来一次,有什么想做的?”
“我,”我摸着手边的烤栗子,心里想。
我想做的,已经实现了啊。
此刻天幕已经渐渐沉寂下来,呈现出一种静谧的深蓝色。云朵淡淡勾勒在天边,水母似地拖着长长的尾巴。
沙滩上有人燃起篝火,火苗在高处跳跃着,仿佛要穿透云层。
我仔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属于我和江隽的2012年,像一幕电影,每一帧都永垂不朽。
半晌,我倾身把手伸到江隽面前,挡住他的视线。
江隽愣了下,“?”
“你不想做人了?”
我嘘了一声,“三、二、一。”
我轻轻倒数,然后把手挪开。
“砰——”
随着话音落下,一束金灿灿的烟花在海浪中缓缓升空,然后爆炸。
江隽的目光就定格在那一刻。
烟花绽开盛大而细碎的星火,拖着长长的尾巴,向着海滩上的人们坠落。
我想这个画面一定很美,因为我从江隽眼睛里看到了星星。
江隽望着天空,在这样的场景里,他愈发有种易碎美,像海风中潮湿振翅的,纯白的蝶。
而我在人群的狂欢声中,看着江隽的眼睛,小声对他笑道。
“生日快乐,江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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