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下,纸张被照映得透亮而微黄。我仰头举着检讨书,用目光和上面的每一个字亲密接触。
这是刚才被江隽抽走去看的那页,我重写了一份,这份没舍得交。
如果文字可以报警,我已经被当做色.情狂收到几百份逮捕令了。
看了半天,稿纸后面赫然出现一团黑影。
我移开,露出陈亦扬那张狐疑的脸。
“......干嘛?”
陈亦扬眯着眼睛:“你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我把纸折起来,揣进兜里。
陈亦扬啧了一声,“还装,江隽和你什么时候那么熟了?”
“而且刚刚他还替你说话。”
我顿了顿,纠正他:“那是人家对同学一视同仁的关爱,不希望有人被区别对待。”
陈亦扬:“......”
“那他拿你检讨书呢?也是对同学一视同仁的关爱?”
我谦虚微笑,“那当然不是。”
我把手放在胸前,“毕竟作为优秀的语文课代表,我的检讨书还是有很多值得学习的地方的。”
陈亦扬:“......”
路灯一盏一盏路过我们,暖黄的光,照得陈亦扬的圆寸头亮晶晶的。
他走着走着,突然顿住脚步。
我转身看他,“怎么了?”
“没,”陈亦扬有点困惑,又有点犹豫,“总感觉你今天有点不一样。”
我奇道,“哪里不一样?”
小伙子组织了半天语言,最后耙了耙头发,“我说不上来。”
“反正,就是......像是换了个人。”
“从早晨来上自习的时候,感觉就不太一样。”
我想想早晨那会儿,从头疼中醒来,发现居然回到了2012年的高中。宿舍一片兵荒马乱,舍长还含着牙膏问我:
“小白,你好好看看我,我这张貌美如花的脸,你问我是谁?”
怎么说呢,我感觉早晨已经尽力像个人似地去上学了。
居然那么早就不一样了吗?
我看向陈亦扬。
记忆中他是个吊儿郎当的少年,头发剃得很短,眼睛亮晶晶的,谁也不服。
老师常常笑他像个猴,没正形。
毕业后我们失去联络,每次回想起高中,他也只是道活泼的剪影。
没想到,回到十年前,是他第一个发现我不一样。
我含糊地“唔”了一声,笑了笑,“大概吧,神仙上身了也是有可能的。”
陈亦扬再次无语。
我们晃悠到party的俱乐部前,陈亦扬问:“所以,请问神仙,这就是您下凡最想干的事儿?”
我看着流光溢彩的大理石门廊,突然觉得,陈亦扬这个问题很有水平。
说实话,从穿越到现在,我都还没想清楚这个问题。
为什么回到十年前。
回到十年前,要做什么。
我一直有种做梦的恍惚感,好像一切只是梦,再睡个觉起来,又可以恢复如初,现在还是2022年。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倒是希望可以离江隽近一点。
毕竟十七岁的我一无所有。
除了江隽。
我好像没有更大的愿望了。
*
和陈亦扬道别后,我进了俱乐部。
作为一个单身社畜,平时下班后去个酒吧俱乐部也很正常,但直到侍应生冷着脸让我掏身份证,我才幡然醒悟一件事。
——我现在好像还未成年。
并且,徐粒没有给我邀请函。
我掏出手机,按了两下,然后缓缓抬头和侍应生对视。
“那什么,要是说忘带身份证,也没有邀请函,手机又刚好没电的话......”
“你是不是也不能信?”
“......”
“......”
我默默走出俱乐部大门,看着陈亦扬已经走远的背影,忽然觉得冥冥中带了点宿命的味道。
就算和过去轨迹不同,就算江隽邀请了我,也不会怎么样。
我溜达到建筑转角,一条僻静的小路上,仰头看着俱乐部高层的落地窗。
里面灯火璀璨而闪耀,有我隔了十年,也还是很喜欢的人。
可是什么都不会改变。
我永远不会被邀请入场。
嗓子没来由地有些发痒。我摸摸兜,不太想抽烟,毕竟现在还是十七岁的身体,所以只好尽力用咳嗽化解这种痒意。
正扶着墙咳得天昏地暗,远处忽然传来一道巨大的玻璃破碎声。
我抬头,看到几个小混混站在路灯下,围着中间一个女生。
像是青春伤痛文学里常见的霸凌桥段。
不过这事和我八竿子打不着,我屈指可数的几年青春伤痛,都是练习题给我的。
出于压制烟瘾的无聊,我还是沿着马路慢慢走过去。
“不错啊,这么爽快就干了一瓶?”
“还钱要是也这么痛快,是不是就没这些事了?”
神奇,居然不是感情纠葛,而是纯洁的经济纠纷。
十年前的高中生已经懂得了谈感情伤钱这个道理?
女孩低着头,靠着电线杆,被混混们围堵着。
即便离得很远,也很容易看出她外形的优越,是可以碾压许熙柠好几倍的那种漂亮。
我本来打算低调站会儿,如果实在闹得厉害,就找俱乐部的人报警。
结果女生突然抬起头,朝混混们冷笑了一下。
“所以呢?”
“钱又他吗不是我欠的。”
明丽张扬的脸蛋,夸张的烟熏妆,性冷淡的声线。这一笑没把混混唬愣,倒是把我唬愣了。
太漂亮了。
漂亮到,让原本失忆的我想起来。
——穿越之前的那个晚上,我本来是要去找她的。
这个新的发现让我后脑勺一凉。
像是长久呆在黑暗的密封罐里,突然泄进一缕光。
这个人是......关悦?我居然会在这里碰到十年后的朋友?
有某种念头闪过脑海,但又稍纵即逝。我抓了抓头发,感觉十七岁的CPU快烧了。
毫无头绪。
不过情况不容我多想,“啪”,一道清脆的声音把我拉出来。
那些小混混动手打了关悦。
这巴掌把我迅速扇醒。
我摸遍全身上下的兜,掏出烟盒,铆足了劲把它砸到对面的路灯杆上。
吧嗒一声,成功吸引注意,所有的小混混都回过头来看我。
我小跑着过了马路,捡起烟盒,对众人笑道,“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不小心手滑了。”
最前面的黄毛看着我挑起眉,“手滑?烟从你兜里滑到这了?”
一圈人瞬时发出哄笑。
他们上上下下打量我。一个瘦瘦小小,穿着肥大校服,留着乖巧学生头的高中生。
而这里,酒吧一条街。
怎么看我出现在这都有点违和。
黄毛用手里的酒瓶戳戳关悦的肩膀,“怎么?你朋友?”
关悦疑惑抬眼,伸手揉揉耳垂——她很无语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做这个动作,然后淡漠地摇头,“不认识。”
我鬼叫一声,上前用力拍了下她的肩膀。
“饱饱!你怎么不认识我?咱俩昨天还一起吃饭呢!”
看得出来,关悦是彻底懵了。
她懵得很合理,因为她确实不可能和七年后才认识的人一起吃饭。也不可能明白,为什么一个素未谋面的女高中生会知道她的小名。
但这都不是重点。
黄毛一把搂过关悦的脖子,眼睛锃亮锃亮地问我,“朋友,是吧?”
我抬眼看他,“嗯嗯。”
黄毛看着关悦笑,“可以啊关悦,我还不知道你有朋友呢。”
我心说没事,她也不知道。
黄毛又转头上下打量我,像看某种猎物,带了点威胁,“你知道关悦欠我们钱吗?”
“现在知道了。”
黄毛又问,“你是来还钱的?”
我摇头,“我是来揍你的。”
“......?”
*
半小时后。
风波平息,路灯忽闪忽闪了两下,很争气地灭了。
地上玻璃混着啤酒沫,一片狼藉。
关悦随手把掉了的假睫毛摘掉,蹲在地上看我,欲言又止了半晌,才淡淡叫我。
“.......朋友。”
我愣了一秒:“啊?”
关悦:“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喔,对。
我:“叫我白鸽吧。”
关悦迟疑了两秒,指指天空,“?”
我点头,“嗯,就是天上飞的那个。”
关悦吸了一口气。
我以为她是惊讶于我们之间无形的默契,结果她想了想说,“那我确实不认识啊。”
“——你怎么认识我的?”
我看着她,十年前烟熏版的关悦,努力回想我第一次碰见她的场景。
应该是在科技峰会上,摩肩擦踵的后台。那时和我一起跑采访的同事刚刚收工,兴奋地跟我八卦,说某大佬好像不是单身诶,刚才被她碰到套房里还有个女孩,好像是他养的“那个”!
我当时脑袋突然打结,说养哪个?
结果关悦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冒出来,一手理着头发,一边用闪到到夸张的美甲,随手帮同事挑开了镜头盖,转头冲向我:
“她说养金丝雀。”
她扬着漂亮的冷眸看向同事,眼尾勾起来,笑得云淡风轻,“是养了。”
“——要拍正面照吗?”
当时我就想,我靠,这姐,太酷了。
当然,那时我想不到,十年前的她更酷。
关悦用纹得花花绿绿的手在我眼前挥了挥,又摸摸我的头,“别是刚才打坏脑袋了吧,怎么发起呆了?”
但是这么酷的关悦,私下对朋友其实是很好的。
别人不知道,我知道。
我咳了一声,回过神,“没有,我回忆呢。”
关悦迟疑地问,“难道你去过我店里?”
“对,”我顺势找到借口,“就是去过你店里。很久之前,你可能不记得了。”
关悦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她可能还想说点什么,然后大概是突然看到我的手在呼呼流血。
“草!”
她惊呼一声,从旁边扑过来,“你也没必要跟他们拼命吧?”
她想找东西给我止血,发现手边什么都没有,于是咬咬牙把外套一脱,从T恤里扯出件白色背心,缠在我手上。
我:“不是,我确实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没想到警察来得那么晚?”
“没想到打他们还会受伤。”
原来十年前的我不仅抽烟不行,跆拳道三段也不太派得上用场。因为没进行过肌肉训练,所有的招式使出来都像撒娇。
要不是警察及时赶到,把那几个常年在黑名单上的混混带走,现在呼呼淌血的可能就是我的脑袋了。
“......”关悦被我的回答整无语了。
她拎起我的手腕,质疑道,“你这身板,会受伤是什么很意外的事吗?”
我想解释一下,但发现好像确实没什么说服力。
关悦把我的手缠紧,脱力地坐在地上,“算了,我送你去医院吧。”
我挥挥手:“不用,这种程度我已经习......”
“惯”还没说出口,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把我打断。
“白鸽?”
我回头。
看到路灯下面,站了两个巨帅的高中生。
其中一个,好帅,不认识。
另外一个,更帅。
是江隽。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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