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梦境。
梦境的一切我都感到熟悉，这说明这也是我原本的记忆，我曾经帮助过祈不落。
那祈不落应该就是我要找的“他”。
我心里忽然有了一个猜测，祈不落和蒂安斯做交易或许是为了我？可是他为什么要让蒂安斯封掉我的记忆呢？
这一点或许要问他本人才能知道了。
可是——
现在问本人也不一定能知道答案。
我大概猜出了祈不落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是记忆。
他应该是失去了和我有关的记忆，因为初次见面时，他似乎并没有认出我。
魔法交易几乎都用最珍贵的事物来进行交换，他最珍贵的记忆竟然是和我有关。
为什么？
是因为我曾经对他的帮助吗？
这个梦境让我确定了我想要找的人，但是我却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我该让祁不落恢复记忆吗？
今天是周末，梦醒后我就起床了，我看了眼手机屏幕，七点整，时间还早，我给自己准备早餐。
手机是路加给我准备的，他教会了我怎么通话和发信息，我拿起这小方块忍不住惊呼：“路加，这也太方便了！简直比传讯魔法都好用！”
路加说：“是的，女巫大人，人类世界发展得非常快，我和奥卡诞生之初，他们还在用信件传信。”
“所以人类才会成为这颗星球上最生生不息的种族吧。”我说。
七点二十分，我吃完早餐，站在大落地窗前看海景，今天也是风和日丽的一天，
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我看了眼名字，接通：“早上好，祈不落。”
“早上好，萧知宁。”我听见电话那头的他笑了一声后才开口。
他好听的声音穿过电流钻入我的耳朵里，我感觉到有点痒，“你是有事找我吗？”
“嗯，有事。”他说，“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你今天一起出行？”
出行能让我对南因市更加了解，我很想去，“好啊，我很期待。”
“那我在春和路等你。”
“……”我不知道祈不落说的是哪里，事实上这次是我的第一次出行，上次路加带我去的那家咖啡店的路，我都没有记住。
“怎么了？”祈不落察觉到我的停顿问道。
我深吸一口气：“抱歉，祈不落，我不知道这条路，我可不可以在尤深大厦下面等你？”
尤深大厦是我住的这栋楼。
我补充道：“如果你找不到的话，我们可以约在学校门口见。”
祈不落停顿了一下哈哈大笑：“别担心，我能找到。对了，如果你不介意，我想把这一次出行当作一次约会。”
我想约会应该是一次非常愉快的同行，我完全没有理由拒绝：“嗯，我不介意，祈不落。”
“那十分钟后见。”
“好。”
挂断电话后，我站在衣橱前思考，衣服都是路加替我选好的，整体应该都不会和我太违和。
眼前的衣服色系分明，主要就是黑白两种颜色。
我想了想，出行的约会应该用不着正式严肃的服装，于是我拿了一件白色连衣裙换上。
等我到楼底下时，祈不落已经在等我了，我有点着急，赶紧朝他跑过去，“抱歉，我换衣服超过了时间，是我迟到了。”
“没有。”祈不落抬起手看了眼腕表，“距离十分钟还有两分钟的时间，不是你迟到了，而是我早到了。不过早到是男生约会的基本礼仪，怎么能让女孩子等我呢？”
他的视线落到我的连衣裙上，“你今天穿的这身很好看，这条裙子很适合你。”
我微微红了脸，“谢谢。”
“或许我应该把时间留得长一点，让你能够化一个妆。”他露出一副“失算了”的自责神情。
我坦诚道：“我不会化妆，所以没关系。”
“不过你不化妆也很漂亮。”他话锋一转。
“……”他总说一些让我招架不住的话，我感觉到脸颊更烫了一点，“谢、谢谢。”
祈不落带我体验了很多我以前从未体验的娱乐项目，比如抓娃娃。
他好厉害，几乎很少失手，听隔壁玩家抱怨说这些娃娃机的爪子都是被调过的，很难抓。
可祁不落却十抓九中，和其他玩家一对比，我都要怀疑他其实是这家店的工作人员，使用了调整爪子抓力的特权。
我问出我的怀疑：“祁不落，你是不是曾经在这家店工作过？”
祁不落一愣，看见我满怀的娃娃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他笑出声：“没有，是不是觉得我很厉害？”
我由衷点头：“是的，特别厉害。”我自己试过好多回，一个都没有中。
祁不落冲我扬了扬下巴，“再看看，还想要哪一个，我给你抓上来。”
我抱着满怀的娃娃，摇了摇头，“这些已经足够了，谢谢你，祁不落，我特别开心。”
我真心地感到开心新奇，“如果可以的话——”
我停顿了一会儿，抬头看向祁不落，“我们可不可以下次再来？”
他静静地看着我，暂时没有回答，我抿了抿唇，心想：是不是有些贪心了？或许他并没有像我一样感到愉快。
“抱歉，如果你觉得困扰——”
“好啊。”他笑着答应了我，“求之不得。”
我忽然感觉怀里的娃娃变得沉沉的。
像抱了一怀珍宝。
接近傍晚，我们坐在海边吹风。
海浪像是被绑上了弹簧绳，一遍遍地向岸上冲刺，又一遍遍地被拉回去，它发出不甘心的低吼声，却仍百折不挠、孜孜不倦地往前冲。
“你好像很喜欢看海？”祈不落说。
“嗯，特别喜欢。”
我生在海边，不论是在晴天雨天，不论是汹涌的海还是平静的海，我都很喜欢。
“很巧，我也特别喜欢。”他说。
也许是一起看海太过宁静惬意，我不由自主地喃喃低语他的名字，“祈不落。”
“怎么了？”他转过头看我。
我摇摇头，“没事，我就是想喊喊你。”至于为什么，我也理不清楚，或许是因为想要珍惜当下，可是为什么呢？
祈不落靠近我，牵起我的手，放在唇边一吻，眼里盛满慵懒的笑意，“能被女巫大人记住名字，是我的荣幸。”
我闻言慌了神，眼睛骤然睁大，“你……”
被发现了。
我没有心思细想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眼下这个情况我不知道要怎么处理，下意识地想要跑。
祈不落拉紧我的手腕，不给我跑的机会，“我听说女巫大人来南因市是想找一只人鱼，找到了吗？”
“嗯。”跑不掉，我只好认命地点了点头。
“那只人鱼是我？”
“嗯。”我再次点头。
祈不落的嘴脸噙着笑意。
“萧知宁，我找到你了。”
风好像骤然停止，海水声音也仿佛变得遥远，我在那双斑斓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
心脏跳得好像快要冲破心膛，我忘记了呼吸。
“咳咳——”
缺氧把我从短暂的失神中拉了出来。
祈不落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背，“抱歉，我似乎吓到你了。”
是有点。
我还是没有反应过来，祈不落一直在找我吗？可以他的记忆不是——
“你恢复记忆了吗？”我疑惑地问道。
“没有。”他无所谓地笑笑，“据说恢复记忆需要女巫的药，但是蒂安斯是不会给我炼制的。”
“不过——”
他看着我，满脸温柔，“就算失去了记忆，我也不会忘记你。”
风重新涌起，吹动我们的发丝，时间在缓慢地流动，我轻声地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你能跨过魔法力量的压制记得我？
祈不落握着我的手搭在他的心脏上，“因为我在心脏上画了一片星空，连接起来是你的名字。”
海浪掀起一阵大风，吹乱了我们的头发，不知为什么，我不想抽回手。
可过了一会儿，我还是恢复理智，“祈不落，没有这样的魔法。”
“唉。”他长叹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女巫大人果然不好骗。”
“祈不落，”我看着他的眼睛，“你找我，是因为我小时候救过你吗？”
“你想起来了？”他看上去很欣喜。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我能记起以前的大部分事情，但是小时候的事情实在太遥远，我有点记不清楚，昨晚我做了个梦，梦到我小时候在沙滩上遇见一只搁浅的人鱼，我把他送回海里，梦里我看不清他的脸，只是觉得声音很像你。”
“虽然是梦，但我却感觉十分真实，我想那应该是原本就发生过的事。”
“嗯，不是梦，是真实发生过的事，那只人鱼就是我。”祈不落坦诚相告，他一直看着我，没有移开视线，“我说过我会记得你，我做到了。”
他抓住我的手抚摸上他胸口的鳞片，“我把你的名字刻在靠近心脏的鳞片上，魔法并没有带走它。”
交易魔法是一种契约，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一定是蒂安斯在吟唱魔法的时候做了点什么。
蒂安斯说的好结果，也包括祈不落吗？
我看着祈不落透亮明净的眼睛，感觉自己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好像有什么化开了，我低声问他，“祈不落，你想恢复记忆吗？”
他低头吻了吻我的手指：“亲爱的女巫大人，我非常想记起有关你的一切。”
“那我来帮你。”我说。
祈不落在陆地上待的时间也快要到了，我观察四周，没有人注意到我们，我给我们罩上隐身魔法，牵上他的手，“那你跟我回去吧。”
“好。”
我带着他回到‘明珠’。
路加一看到祈不落，就明白了他就是我要找的人鱼，所以在我让他去收集之前搜集过的材料时，他并没有感到意外。
我用别的魔药换来鲨鱼尾巴血和人鱼的鳞片，虽然人鱼的鳞片可以由祈不落直接拔给我，但是我不想让他拔。
出于一些摸不清头绪的私心，他不想让他受伤。
“这药可能还缺了一样材料，并不会让你的记忆瞬间恢复，而是慢慢地恢复。”我把情况说明。
“没关系，我有足够的时间。”祈不落微笑着，把药接过仰头饮尽。
我让祈不落躺在我的床上，我坐在床边，看着他轻声问道：“祈不落，等你想起来了，可以把你的记忆告诉我吗？”
“嗯，我会的。”他声音很轻，慢慢闭上眼睛。
祈不落陷入沉睡，他刚化作人鱼不久，身上还留有一点点温热，他身上的衬衫被他解开两颗纽扣，露出胸前的一片肌肤，我在他的心口上看见了那个画着天平的魔法印记。
“果然是你啊，祈不落。”我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那个印记喃喃自语。
他身上残留的余温爬上我的指尖，我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我的眼睫跟着微微颤着。
为什么，会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我在挽月小镇的所有记忆里，并没有祈不落的身影，除了七岁我初次见他的那一年。
那这份熟悉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呢？
而且，这份感觉——
我捂住心口，让我感到心痛。
脸颊上有点冰凉，我征然地抬起手抹了抹。
晶莹的水珠凝在我的指尖。
我感到错愕。
我竟然哭了。
可女巫是没有眼泪的。
“祈不落，你到底是谁？”我看向祈不落恬静的睡颜，失神般地低语。
祈不落胸前的印记碎裂，消失不见，这代表着他恢复了记忆。
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大量记忆涌入脑海，我跟着把没有记起的事情记了起来。
我努力搜刮我的所有记忆，里面的的确确没有再有过祈不落的身影。
好奇怪啊，我为什么会有一种我们认识了很久很久的感觉？
远比……现在还要久。
祁不落，我还在哪里见过你？
我们——
不容我深想，痛苦瞬间袭来。
我帮祈不落恢复记忆，契约因此作废，契约反噬落在我的身上。
我的心脏像是被放进一团炽热的火球，一呼一吸都抽疼无比，很快又像被灌进沉重的铅水，冰冷迅速爬上四肢百骸。
我想起了我死前的那一刻。
也是这么冰冷。
一些破碎画面闪过我的脑海。
“萧知宁，你不要死，我不会让你死的。”
是祁不落的声音。
“萧知宁，我会让你活下来。”
我漂浮在海上，他趴在浮台边俯身吻了我，“我也会记得你，我向你保证。”
是我死前的朦胧记忆。
是祁不落！
我的眼泪仿佛断了线，我一时间分不清是因为心脏的疼痛还是身体的疼痛。
我捂紧心脏，看向祈不落。
他的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做了噩梦，但是并不痛苦，看来他并没有受到契约反噬。
那就好。
我踉跄爬起来，躲进蒂安斯的空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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