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月牙湾笼罩在一层薄纱般的海雾里,阳光被柔化成朦胧的光晕,空气湿润而清冽,带着咸味和草木苏醒的气息。韩轻煜站在环形走廊的落地窗前,覆盖着轻薄的护目镜。今天的康复训练被陈博士安排在自然光线下进行,目标是尝试在柔和的晨光中,感知更大范围的光影变化。
护目镜过滤掉了刺眼的成分,只留下温和的漫射光。韩轻煜微微仰着头,覆盖护目镜的脸庞如同最精密的感应器,专注地“面”向窗外那片流动的、被雾气柔化的光亮。她的指尖轻轻搭在冰凉的窗玻璃上,感受着外界温度的变化。
“感觉…像沉在…很浅很暖的海水里,”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新奇的探索感,“光…不是一块一块的…是…流动的…像水流漫过皮肤…带着雾气的凉意…” 她尝试描述着这种弥散、流动的光感,与之前聚焦的光斑截然不同。这是视觉神经在尝试处理更复杂、更自然的光信息。
林姐端着一杯温热的杏仁奶走近,轻声提醒:“小姐,温度刚好。”
韩轻煜接过杯子,指尖感受着杯壁的暖意。她喝了一口,浓郁的坚果香气在口中弥漫。“林姐,窗外的光…现在是不是…像融化的蜂蜜,混进了薄荷的凉气?”她试图将味觉与此刻的光感联结。
林姐看向窗外被薄雾笼罩、呈现出柔和暖白与淡蓝交融的光线,笑着点头:“小姐的‘味觉色卡’又添新成员了。”
花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带来一股室外的凉气和更浓郁的植物清香。周孑楚和黄毅华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两人都带着清晨的活力。
“韩小姐!早!”周孑楚的声音清脆,她手里捧着一个用新鲜芭蕉叶包裹的、还带着露水的物件,“看!哦不…摸摸这个!巡岛时在沙滩上捡到的!像不像你昨天说的那颗‘冰凉的珍珠’?”她兴奋地将包裹放到韩轻煜面前的小几上。
林姐解开芭蕉叶,里面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被海水冲刷打磨得极其圆润光滑的白色鹅卵石。石头表面如同覆盖了一层釉质,在花房的光线下流转着温润柔和的光泽。
韩轻煜的指尖被引导着,轻轻触碰石头的表面。冰凉、光滑、坚硬,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润感。她的指尖沿着那完美的圆弧轮廓细细描摹。
“是…圆的,”她的声音带着确认的欣喜,“很光滑…很凉…像…”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比较,“…比昨天的光斑…更实在。但那种…被包裹的、沉静的感觉…很像。”
“我就知道!”周孑楚开心地拍手,仿佛自己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黄毅华则变戏法似的从工具包里掏出一个用海玻璃和细铜丝精巧缠绕的小风铃,形状像一只抽象的海鸟。“挂哪儿,韩小姐?给您的‘珍珠’配个‘海风唱诗班’!”他乐呵呵地问。
韩轻煜被他的比喻逗笑:“挂…回廊第三根柱子旁边吧?那里…风穿过时,会先碰到鸢尾花的叶子,声音会带着点…青涩的香气。”
“得令!”黄毅华立刻拿着风铃出去找位置了。
严茉初端着一个小巧的玻璃盅走进花房,里面盛着半凝固的、如同上好丝绸般质感的乳白色膏体,散发着清雅的茉莉与淡淡奶香。“晨光珍珠羹,”她将玻璃盅放在韩轻煜手边,“尝尝看,触感是不是像那颗石头?”
韩轻煜的指尖触碰到玻璃盅微凉的表面,然后被引导着用特制的细勺轻轻舀起一小勺“珍珠羹”。膏体在勺中微微颤动,触感细腻柔滑得不可思议。送入口中,舌尖几乎感觉不到颗粒,只有温润如玉的顺滑感,带着茉莉的清香和牛乳的醇厚,在口中缓缓化开,如同最温柔的晨光流淌。
“唔…”韩轻煜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覆盖护目镜的脸上是纯粹的愉悦,“是…雾霭里的光…凝固的味道。比石头…暖,比光斑…实在。”她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份介于有形与无形、冰凉与温润之间的独特触感与味觉体验。
午后,薄雾散尽,阳光变得明亮却不炽烈。在陈博士的远程指导和严茉初的陪伴下,韩轻煜尝试在露台上进行更长时间的“自然光浴”。她坐在舒适的躺椅上,护目镜调整到允许稍强光线透入的模式,面朝大海的方向。
海风带着暖意,吹拂着她的银发和衣衫。眼前不再是纯粹的黑或模糊的光晕,而是…一片流动的、明暗交织的朦胧光影。海浪反射的跳跃光斑像无数细碎的金箔在远处闪烁,天空是更均匀的、带着暖意的亮色,近处建筑物的轮廓则呈现出更深的、模糊的阴影区域。
这是一种全新的、充满生机的混乱信息流。韩轻煜安静地坐着,双手放在膝上,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如同在解读一份来自光线的密码。她的眉头时而微蹙,时而舒展,仿佛在努力区分和定义这些涌入感知的不同“光流”。
“感觉…怎么样?”严茉初坐在她身侧的小凳上,声音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她的探索。
“像…”韩轻煜的声音带着思索,缓缓伸出手,指尖悬空,在身前缓缓划动,仿佛在梳理无形的丝线,“…无数条…温暖的、凉快的、亮的、暗的…小溪流…在眼前交错…流淌…”她的指尖停在一个方向,“那里…是不是有只海鸟飞过去了?感觉…像一小片快速移动的…深灰色影子?”
严茉初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只银鸥正掠过海面,在阳光下划出一道明亮的轨迹和下方转瞬即逝的阴影!“对!是一只银鸥!”她的声音带着惊喜和难以置信的激动。
韩轻煜的唇角弯起,覆盖护目镜的脸庞似乎也亮了起来。她不再说话,只是更专注地沉浸在这片流动的光影“溪流”中,指尖偶尔会随着感知到的某个移动光斑或阴影而微微偏移。她在学习“阅读”这无声的光之语言。
暮色温柔地拥抱了岛屿。韩轻煜结束了一天的光感探索,略显疲惫却精神亢奋。严茉初陪着她慢慢走在回廊里,地毯下的压力传感器随着她们的脚步亮起柔和的指引光。
走到挂有黄毅华新作的海鸟风铃的回廊段,海风恰好穿过,吹动了风铃。海玻璃和铜丝碰撞,发出空灵悠扬、如同碎冰相击般的叮咚声,果然混着旁边鸢尾花叶被拂动的沙沙轻响。
“听…”韩轻煜停下脚步,侧耳倾听,“…像那只银鸥…在风里…抖落羽毛上的水珠…掉进了鸢尾花丛里。”她的比喻生动而充满诗意,将听觉与下午的视觉感知奇妙地联结起来。
严茉初看着她沉浸在声音中的侧脸,心头暖意融融。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韩轻煜颈间那枚温润的贝壳项链,然后停留在她微凉的脸颊上。
“累吗?”她的声音低柔。
韩轻煜微微摇头,覆盖护目镜的脸庞转向严茉初,主动将脸颊更贴近她温热的掌心,像一只寻求安抚的猫。“眼睛…有点酸。像…看了很久…很深的海底。”她诚实地描述着疲惫感,但语气里没有痛苦,只有探索后的满足。
严茉初的指尖轻轻抚过她的太阳穴,带来温柔的按摩力道。“今天的‘珍珠’,”她低声说,气息拂过韩轻煜的耳廓,“不止沙滩上那颗石头,也不止那碗羹。”
“嗯?”韩轻煜发出一个带着鼻音的疑问。
严茉初的指尖下滑,轻轻点在她覆盖着护目镜的眼睑上,动作珍重如同触碰稀世珍宝:“是你‘看’到的那片流动的光,那只飞过的鸟影…是你找到的,藏在雾霭和光流里的…新的珍珠。每一颗,都更亮。” 她的声音如同潮汐的低语,充满了无尽的骄傲与爱怜。
韩轻煜的身体微微前倾,额头轻轻抵在严茉初的肩上。隔着薄薄的衣衫,能感受到对方沉稳的心跳和温暖的体温。海鸟风铃的余韵还在回廊里轻轻回荡,混合着鸢尾花的清香。她不需要再说什么,这份无声的依靠和严茉初话语中的光芒,便是疲惫时最温暖的港湾,也是照亮她继续在光之海洋中探索的灯塔。雾霭散尽,夜幕低垂,而属于她的星辰,正一颗颗被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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