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犹如柔和水波般的晃动中,橘发的孩子努力地睁开了眼睛。
最初投入他眼中的,是湛蓝无垠的天空。
刚刚醒来的孩子不知道自己的眼睛也是这样的天空的颜色,但他看到了另一双瑰丽的眼睛。
“醒了啊。”轻快的、带着笑意的声音这样说着,“早安。”
孩子与他对视,愣愣的,嗓音干哑,仿佛已经两三年没说过话,很小声地问:“……你是谁?”
“我是你的哥哥。”那个人认真地说。
孩子更加茫然,还想问点什么,却被一只手轻轻揉了揉头发,打断了思绪。
“暂时不要说太多话,也没必要想太多事——已经开始疼了吧?先睡一觉再说,继续休息。”那个人用一副熟练的姿态叮嘱,还抬起手,挡住了对孩子来说过于明亮的阳光,“等到再一次醒过来……一切就都好了。”
于是孩子再度闭上眼睛。
幼小的思绪在犹如淤泥的沉重黑暗里艰难地行走着。
被异能手术改造过的神经颤抖着适应陌生的环境,竭尽全力地遵循维系着“人类”的基本架构,将嵌入其中的兽压制在最底层。
【暂且沉睡吧……这副身体现在还没有稳定到能接纳这份力量……】
未被惊扰的兽蜷缩着,在本质柔和的增益异能的流动安抚下昏昏欲睡,火焰从其身体表面熄灭,变成相对软和的厚重皮毛,只会让孩子陷在其中,不会真正伤害到他。
但这份外来的力量仅是存在就足够让原主不适。
经历过太多蹉跎的孩子厌恶每一种不适,他迫切地想要脱离这种无力的黑暗。
他醒了过来。
这次,眼前不再有明朗的天空。取而代之的,是跃动的烛火。
孩子眨了眨眼睛,好像是第一次看见这样微弱又纯粹的火焰,很是新奇。
之前把他抱在怀里的那个大人,现在坐在一张破旧的椅子里,两条长腿委曲求全地收着,一手拿着笔,一手撑着脸,微笑着从上面看他:“晚上好——现在再试着说句话?”
想起之前说话时剧烈疼痛的大脑和嗓子,孩子有点不情愿,短暂的迟疑后,才试着张开嘴巴:“……哥哥?”
然后他听到一声轻轻的气音。
大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这真的是一个非常高大的男人,他从来没见过像这样高大美丽的……等等,从来?
孩子捂住额头,觉得大脑又有些痛,但只是钝钝的痛,他已经很能习惯了。
而且这次的痛是值得的——他恍惚间从记忆的海洋里捞出了一些东西——
明亮的房间。
柔软的床铺。
馨甜的气息。
温暖的怀抱。
轻轻地摇晃着他,轻轻地为他唱歌,轻轻地哄他……
【“我们家中也是世界上最勇敢的好孩子。”】
*
魏尔伦在床边单膝下跪,恰好能和坐着的橘发孩子位于差不多的高度。
他想平视着看看这个孩子,他认定的弟弟,世界上的另一个他。
然而,当他朝着弟弟看去,却发现弟弟在哭泣。
刚才还用柔软稚气的声音喊他“哥哥”的小孩子,现在正在哭泣着,透明的泪珠从两颊滚落,眼眶通红。
魏尔伦脸上的微笑也消失了。
他盯着不住哭泣的孩子,有些费解:“弟弟,你为什么在哭?还是很疼吗?”
“不、不疼……”小孩子的身体因为不可控的生理反应而抽搐着,呼吸急促。他抬起手,抹着眼泪,却只是把泪水抹到更多的皮肤上,让自己看起来更狼狈了。
在小孩子白皙的皮肤上,魏尔伦看见一道突兀的痕迹。
他仿佛看到了某种不可理解的陌生事物,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去哄理应呵护的“另一个自己”,而是握住了小孩子的手,把他的手拽到自己面前,定睛看着。
那是一道小小的伤痕。
真的非常细微。如果不是魏尔伦这样经历过严苛训练的暗杀者,大概根本不会在动作间注意到。
被包裹在皮肉下的一层暗沉的黑色。
不是任何在实验中会产生的伤痕,更不是在带他离开实验室的过程里产生的。
仿佛已经长进了皮肉里,从时间来看,起码要以“年”为计——根据魏尔伦和兰波之前在军事基地获得的情报,日本开始制作异能武器是在一年半前。哪怕手里拿着德国分享的牧神资料,日本也是在近几个月才传出制作成功的消息,不然DGSS也不会在这时候才给他们派发相应的任务。
魏尔伦不得不由此想到一种可能:
这个他以为和他全然一样的孩子,其实并不是可悲的实验室造物。
在承受实验、被制作成异能武器之前,这个孩子是有自己生活的……人类。
一瞬间,魏尔伦心绪复杂,但还是松开手,转而拿来纸巾,给哭得惨兮兮的孩子擦干净脸。
然后学着自己曾经看见过的大人安慰孩子的模样,把孩子抱到了自己的膝盖上,把他整个笼罩在自己的怀抱里,轻轻地晃着,还拍拍他的后背。
他动作生疏,但大人宽阔温暖的怀抱自然地给恐慌的孩子撑起了又一片可以依赖的天空。
弟弟靠在他怀里,倚着他的胸膛。
魏尔伦那完全由异能驱动的虚假心脏稳定地跳动着,逐渐带着幼小的心跳声与之同频。
抽泣停止了。
这孩子被他搂着,慢慢地平静下来。
一段时间后,孩子稚气的声音问:“哥哥,我们现在在哪里啊?”
“在外国。”魏尔伦说。他日语水平一般,描述得都很含糊,好在他怀里的小朋友也差不多。
虽然天才到连跳好几个年级、读到了小学,但后来被拐进了实验室,从此记忆就陷入了一片空白,也别提学习新知识。
如此,魏尔伦才能顺利地取得小孩子的信任——这个心理年龄的小孩子会信任所有人,若非如此,也不会被研究员诱拐骗走。
“外国”这个遥远到难以想象的名词一下子就让小孩子晕晕乎乎了。
“离家里很远吗?”他小小声地问。
这个问题让他心中划过一道阴翳,仿佛曾经有哪个信任的长辈在回答“不远”后给了他最痛苦的背叛,改变了他整个的人生轨迹。
但是,魏尔伦给出的回答是:“对,很远,非常远。可能你一辈子都不能回到那个家了。”
小孩子听得呆了,惊恐地抱住魏尔伦:“啊?那怎么办啊!”
“我会给你一个新的家,”魏尔伦把他抱起来,“因为我是你的哥哥,你是我的弟弟,所以我们会生活得很好。”
小孩子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魏尔伦亲了亲他的额头,然后把他放到地上,牵起他的手,带着他往门口走。
“先去吃饭。”魏尔伦说。
在进实验室前被教得很乖的小朋友咽下了对爸爸妈妈现状的困惑和担忧,跟在魏尔伦身边。
打开门,看见的是旅馆内部破旧的大堂。
外面还在打仗,这种边远小国的旅馆里能勉强住人就不错了。他跟搭档还住过许多比这更烂的地方,好歹这次这家只是破了点,其他方面算是整洁,至少没有乱跑的老鼠和太多虫子。
对难得一见的俊美客人很是好奇,店老板殷勤地走了过来,发现魏尔伦牵着的孩子,逗弄了几句:“这是您家孩子吗?真可爱!”
“这是我的弟弟。”魏尔伦说。
他牵着孩子的手轻轻用力,示意孩子自己上前跟陌生人打招呼。
小孩子有瞬间的羞赧,但隐约记起从前接受过的基本礼貌教育,很快就鼓起勇气,朝着陌生人自我介绍:“你好!我是中原中也。”
店老板听不懂这是哪国语言,魏尔伦还帮着翻译了一下。
——所以,“中原中也”,这就是弟弟的名字。
魏尔伦朝下瞥了一眼,看到孩子橘色的发顶。
他原以为自己会失望,毕竟当时为了这孩子而决定叛逃的时候,他是觉得这孩子也是如自己一般在实验中诞生的人造生命,过去一片空白,未来无可依靠。
他甚至一路上都在想应该给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名字是很重要的,是白纸上的第一道笔画,是会被永远铭记的,就像亲友曾经给他的这个名字……
当孩子报出自己的名字时,魏尔伦确定了自己之前的所思所想都是错误的。
这个孩子并非是一片空白的人工造物——他本来就拥有名字,是一个真正的、鲜活的、拥有过去的人类。
这个事实简直是在嘲讽魏尔伦先前的无用功。
但是……出乎意料,魏尔伦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负面的情绪。
恰恰相反。
魏尔伦居然有种释然的喜悦……
这个孩子,这个原本会被当作战争武器使用的孩子,这个被救出来的孩子,是一个真正的人类。
他不需要为非人的身份忐忑忧郁,只需要像任何普通人一样开开心心轻轻松松地生活。
他的诞生是被期待的、被祝福的;今后他的生活也可以远离战争、杀戮与无止境的利用,平静而幸福。
……仿佛是魏尔伦最美好的想象中也不能出现的圆满的生活。
【能够为这个孩子带来这样的生活,真是太好了。】
总是被当作异能武器的暗杀王欣然微笑,伸出手,按了按弟弟的发顶,弄乱了那头明亮的橘发。
真是可爱又温暖的颜色。
魏尔伦想。
多么适合一个崭新开端的颜色——
就像当年的破旧旅馆里同时照亮了他和亲友的那簇烛光一样。
金丝猫猫发现自己叼来的小橘猫似乎不是亲生的。
转念一想觉得自己亲自叼来的小橘猫跟亲生的没有差别,于是欣然给小橘猫舔毛。
原作哥濒死的时候也终于肯承认弟是人类了,哎呀,总之就挺别扭的一只大猫。
以及,新年快乐![粉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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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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