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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徐阶中进士

嘉靖二年,明世宗即位之初,革除先朝蠹政,朝政为之一新。正值大笔之年,徐阶年前秋围乡试中举,顺利进入春闱,携书童马夫自松江赶往京师赴考。

途经南都应天大街,见天色已晚,寻一处客栈歇息,不想客栈客满。

徐阶自小体弱,又接连赶了两天的路程,此时双腿发颤的站在客堂柜台前,面色白的反光,唇也惨白。他身高五尺有余,身板纤细,在肥大的青锦袍子里,像一根竹竿儿,风一吹,就要倒。

看着面相,倒像是未及弱冠的少年。

身旁还站着一位少年,穿着灰色绵袍,从衣服的穿着就可以看出下人的身份。此人是徐阶的书童,馆竹。他知道徐阶的身子,自小跟着徐阶一块儿长大,说是书童,其实就是照顾徐阶生活起居的小厮,平生最厌恶的事情就是读书。

他的脸色黝黑,双目炯炯有神,单从身材面相上看,似是比徐阶大一点,嗓门也大。听到掌柜的说客满了,当即从袖子里掏出一枚银锭子,拍在木桌上,发出“啪——”地一声响。

馆竹开口道:“呦,掌柜儿的,行行好,我家少爷身体娇贵,可受不得苦!”

声音洪亮的像在打鼓,震得徐阶耳膜阵阵发麻。

徐阶对这句身体娇贵颇有微词,倒也没有阻止他,凭他办事。

馆竹天性豪迈,说话语气随性和气,但他的大嗓门子一吼出来,听着像是威严逼供,加之面色不善,英眉利目,看着不像是好相与的。

掌柜的面色发青,感情是来了尊大佛,他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身份,内心思量,不敢得罪,佝偻着背,识时务的从柜台后出来赔罪,额头上虚汗起了一层,话却是对着徐阶说的:“这位少爷,小人……小人现在就去准备。”

然后,他叫来小二,在他耳旁耳语几句。

馆竹嗤之以鼻,内心骂掌柜的趋炎附势,欺软怕硬。

徐阶拉了拉馆竹的衣袖,无奈的对他翻了个白眼。

是否把他宠坏了,不知天高地厚。

馆竹看向拉住他衣襟纤细的手,态度收敛起来,天真的冲徐阶粲然一笑。

徐阶不再看他,心中想着,到底是个孩子。

掌柜的此时心里也有些打鼓,坐立难安。这间客栈是南都有名的天子脚下“天下第一客栈”,当然那是以前。自永乐年间,成祖迁都顺天,这里就不是曾经的天子脚下了,但是这间客栈已有百年历史,名声远扬,大堂供百姓打尖儿玩乐,而住宿房间仅设天字号。换句话说,一般的百姓也住不起,再说的直白一点,就是来这里夜宿的大多有权有势,他一个掌柜的,也得罪不起。随便设一个罪状,把他拉到衙门里,也够他喝一壶的了。

小二的动作麻利,不一会儿从楼梯上快步疾跑下来,动作虽快,但脚踏木板,一点儿不出声。跑到他们跟前,也不喘息,仅在额间起一层薄汗。

他对着掌柜的耳语片刻。

掌柜神情认真,表情凝重,眼珠子提溜一圈,不知考虑什么,摆摆手。

小二看着他的动作,退下招呼其他的客人。

掌柜的胆子突然大了起来,不似先前那般胆怯,只恭敬道:“这……小人尽全力,为少爷谋楼上天字号,房里的客人说愿与少爷将就一晚。”

这意思是让他跟别人挤一挤,一起睡一晚。

“什么?”馆竹以为他们忙来忙去是找到房间了,竟然是让少爷挤一挤,这怎么能行?

“我家……”他急忙出口,想要训斥。

徐阶抬手,阻止他继续说话,道:“那麻烦掌柜的引路。”

言下之意,挤一挤就挤一挤吧,出门在外,条件必然不如家里,况且,他也好奇这位天字号房客。

馆竹满脸怨怼,道:“这怎么能行,少爷……”

徐阶面色严厉起来,一记眼刀甩过去,看的馆竹心慌,忙闭上嘴。

“你今晚将就着和刘伯在马车里挤一下。”刘伯是跟随他们一起来的马夫。

馆竹不敢再多嘴。

徐阶跟着小二上楼梯,木质阶梯窄小,单排堪堪够一人经过,阶层高达一尺有余,上楼颇费劲。真不知道他刚刚是怎么跑那么快的,还不落声。徐阶盯着小二的背影,心底想着。

西厢房在回廊的西侧。

这里不愧是名满天下的客栈,京城的“龙门客栈”方与之齐名。回廊蜿蜒曲折,廊腰缦回,飞檐斗拱,连续转了几个弯,才到达目的地。唯一的缺点是隔音效果太差,从走廊上经过,偶尔能听到令人面红耳赤的喘息声若有若无的空气中回荡萦绕。

“客官,就是这里了,您请进!”小二把徐阶带到,说了句话,就顺着另一边楼梯下楼去了。

徐阶不假思索,抬起手,在木门上徐徐敲了三下。

“当、当、当”

“请进来吧。”

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清楚明晰。

徐阶手臂用力推开,只见一人正端坐在圆桌旁,往他这边瞧。

明亮的眼睛炯炯有神,瞳仁乌黑发亮,圆溜溜的打量他,眉目英气逼人,令人震慑,若不看他的脸,倒有几分犀利。只是这少年模样的脸,让那敏捷的目光中少了几分锐气。

徐阶和蔼的拱手套近乎,道:“多谢兄台援助,不知怎么称呼?”

少年笑语盈盈,却也不起身,直呼道:“不必那么客气,你我看起来像同岁的,在下陆炳,字文孚,称呼我为文孚即可。”

看起来倒是个随性的人,徐阶讶然。

“过来坐吧。”陆炳又道。

“在下徐阶,字子升。”徐阶也不跟他客气,走到圆桌前坐下。

徐阶面目白皙,秀眉目,美须髯,端坐无跛倚,湛然冰玉,他笑道:“文孚兄往何处去?”

徐阶色笑袭人,本人无所感,陆炳却看痴了,直到徐阶再次出声,他才反应过来,尴尬的“咳”了一声,道:“前往京师,投奔家父。”

徐阶再次讶然,眉目轻挑,道:“文孚兄跟在下顺路,倒是可以一路同行,也能相互照应。”

话音温软如玉,说出来的话也如春风拂面,陆炳目露欣喜,:“子升人如玉,当世无双,在下求之不得。”

徐阶还是第一次被人当年夸的那么直白,登时脸臊,白里透红,嘴角微微憋笑。

少年相逢意气盛,不过片刻,两人间的生分便如冰雪消融,熟络起来,谈笑风生。

称呼也从“子升兄,文孚兄”变做“子升,文孚”。

正值冬末,南方的空气湿冷,徐阶又是不抗冻的,两人在屋子里烧了炭盆,烤起了火。

陆炳出身武学世家,自小习武,受不得热,为了迁就徐阶,脱下外衣,只余亵衣,扯开领口,热汗直流。

“我还是把炭盆熄了吧。”徐阶见他双颊微红,领口敞开,汗流到脖颈,忙道。

“不行!”陆炳走到圆桌旁,拎起茶壶,倒了一杯凉茶,一饮而尽,接着道:“你烤着,我离你远点就是。”

当夜,他们同床共枕。

他们一路马车,途经官塘,到达镇江,然后登舟从水路沿京杭大运河一路北上,抵达京师已过两月有余,还是在他们马不停蹄赶路的情况下到达这座天子皇城。

皇城脚下,街道热闹,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徐阶看着这片繁华太平,心境一时怅惘。

“明年此日青云去,却笑人间举子忙。子升,就此别过!”陆炳出声,铿锵有力,目光坚定,拱手向徐阶告别,转身进入人流,直到看不见背影。

徐阶对着已经看不见的陆炳背影,空手行大礼鞠躬。

明年此日青云去,却笑人间举子忙,漫漫人生路,茫茫意难平,他的前路又该去往何方。

科举考试的场所是贡院,贡院设立位于礼部衙门,建筑布局严谨,墙垣高耸,环境阴森。

公堂、衙署高大森严,考棚则十分简陋。

外层围墙三重,有外棘墙、内棘墙、砖墙。考棚有9000多间,按千字文排布。

贡院的四角还有瞭望楼,用来监视。东、西砖墙各开一砖门,门内有牌坊东为“明经取士”,西为“为国求贤”。南墙外有砖影壁,墙之左右各辟一门,门内正中有“天开文运”牌坊。

正中三龙门,门内有明远楼,楼为三重檐,歇山十字形屋脊。楼下四隅各开券门,至公堂七间。

两侧各设木栅,为东、西文场。

贡院里,除了考试官、御史等官员使用的公堂,还设置了居室、点名厅、守备厅、监试厅及刷印刻字、誊录、受卷、弥封等处所。

考生进贡院时要经唱名、搜检、领卷等极严的手续,并有军队弹压、形如囚犯。

徐阶的乡试前三名,按理说怎么也该分配天字号房,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纰漏,被分配到西北隅小单间号房。房间长五尺,宽仅四尺,高八尺,亏的他身材较小,显得房间宽松些。

每个考生按照分配的编号进入号房。进去前要先搜身,只能带书具和灯具,且每人发三支蜡烛,进去后,号门关闭上锁。

每至饭点,会有专门的负责人打开号房房门的锁送饭,由于房间太小,晚上也只能蜷缩睡觉。

徐阶整个人被卡在木桌和墙壁的缝隙里,身子蜷缩的极为难受,然眼下考试的压力让他无法顾及这种暗室的幽禁感。四周万籁俱寂,密不透光,而他桌子上剩余的蜡烛却也不敢随意点起,因为三场考试,每场要考三天,得省着用。

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功五读书,考不中是正常,考中了才是意外,这是考试前徐阶同僚自嘲的玩笑话,上万考生,录取300贡生,经过殿试,方可成为进士,殿试若不能取得一甲,仕途发展定然坎坷些。

春闱放榜在考试结束十五天后。

考试结束后,上万考生留在京城,等待放榜。徐阶在考试结束后的第二日遇到何良俊。徐阶曾于华亭县学读过几年书,跟随教谕王文昌,后师承聂豹。而何良俊是徐阶的同门兼松江老乡,同他在一起的还有徐南金、张承贤、杨世贤、顾中立等人,皆为同门。考试前,徐阶由于脚程慢,于是提前赶往京师,与他们错开。

龙在江湖飘摇行,门掩侠客蒙面鹰。客走八百沙漠夜,栈留心在丝绸羚。——描述的正是“龙门客栈”的藏头诗。何良俊带着徐阶与徐南金他们在龙门客栈会合的时候,徐南金等人正在品尝“京城第一客栈”的美食。

“元朗兄!”还未到跟前,杨承贤朗声呼唤,待看到自徐南金身后出现的徐阶,脸色微变,揶揄道:“昨日我还跟少卿提起子升,以为你路上遇见了比你还出水芙蓉的女子,勾了你的魂儿,倒叫你不想那金榜题名的事了!”

杨承贤嫉妒徐阶的才学,与徐阶两相生厌,觉得徐阶曾在松江县学争论时,提出“尽信书的“书”指的是《尚书》,不如无书的“书”泛指所有的书,且声称《史记》载秦将白起夜坑赵卒40万,就不可尽信”的言论是急于出人头地,毁谤前贤,狂妄的做法。虽被罚到田里劳作一旬,且做文章检讨自己张贴于府学署告示栏,他仍看徐阶不爽。况后来多次得聂豹、华亭教谕赞扬,在松江学习时出尽风头,因此看他不爽。

此时他说这番话,意在取笑徐阶貌如女子。

徐阶怒极,清秀的眉眼微皱,但同门皆在,不便发作,复眉目展平,亮润润的黑眼珠子瞪着,强压心头之怒,那张瓜子脸上反而露出了笑容,左眉微微跳动,道:“杨兄有所不知,在下途经镇江,在路上真的遇见则个,一路同行至京师,此女只应天上有,明媚皓齿,娇小玲珑,故误了行程。”

陆炳要是知道徐阶把他比作出水芙蓉的美女,可能会气死。

一听这话,杨承贤不淡定了,他本想取笑徐阶,没想到他果真在路上遇到红颜,嫉妒的眼神仿佛能在徐阶的身上戳个洞。

这种谎话也信的人,且心胸狭窄,实在称不上大智之人,徐阶懒的理会他。与何良俊一同入座,邻座是年过不惑的徐南金,徐阶客气的拱了拱手对前辈礼拜打个招呼。

龙门客栈的大堂专门设了学子休憩处,人满为患,大多是赶京赴考的举人,不乏文人在这里进行学术争论。

黄鹂歌唱,燕子呢喃,莘莘学子在一片春光明媚中迎来了放榜日。

喧喧车马欲朝天,人探东堂榜已悬。一张窄窄的榜单前观者如市,人头攒动。

徐阶小个子并没有让他占到便宜,比如从人缝中钻进去,简直是痴人说梦。馆竹发挥了尽职尽责的书童职责,突破重围,用力量杀出一条血路。他虽然不爱读书,跟在徐阶身旁十余年,字还是认得的。

菜市场般的喧闹声,也没有阻止馆竹大嗓门的声音从人群里传出来,实在不是徐阶耳尖,而是馆竹的声音如雷贯耳,全场所有人都听到他兴奋的声音,道:“少爷,中了!中了!少爷!第一名!第一名!”

场中的喧闹弱了下去,不少人好奇的朝着馆竹看的方向望去,眼红的想知道他嘴里的少爷是谁。

只是这里最不缺乏的就是人头,入眼尽是密密麻麻的头,于是,企图打量徐阶的人再次转过头,不再左顾右盼,继续拥挤上前看榜。

嘉靖二年(1523)三月十五日,卯时,三百四十一名贡士在礼部侍郎的带领下,穿过千步廊,齐聚承天门。按照会试的名次依次排列等待门前值守的金吾卫的例行搜查,准备入宫,徐阶排第一。

经过在承天门外两侧整齐排列的,专门为了殿试调派而来的两百来个力士众官的注目礼下,徐阶与众考生接受完搜查,继续跟着礼部侍郎的脚步穿过承天门。承天门至端门这段路左右两侧为朝房各26间,东边朝房正中有太庙街门,西边朝房正中有社稷街门,分别通向太庙和社稷坛。

穿过端门后,便可望见午门,午门正面有五个门洞,两旁有两城阙,整座门呈“凹”字型。除了一眼就看见的三个门洞外,有两个掖门开于城台两侧的基座,从正面是看不见的,只能从侧面看。

两边城阙南侧东有阙左门,西有阙右门。

在午门前,贡士们按照在会试中名次的单双数,单数走东侧的左掖门,双数走西侧的右掖门。

这两个掖门只有在殿试以及大朝之时才会开启,正常情况下,王公百官进宫时走的是午门正中门洞两侧的门洞。正中的门洞除了皇帝出入专用外,迎娶皇后时,皇后可以走这个门,再来就是殿试结束,状元、榜眼、探花出宫时也可以从此门离开。除此之外,都有着严格的等级制度规定着,一旦走错门是很容易惹来杀身之祸。

皇城之内,徐阶没有进来过,他之所以了解的那么清楚,是因为放榜日前,听闻一位来自湖州举人的科普。他以一种十分艳羡的神情,骇人听闻的语气吸引人群目光,傲睨自若。那人自称内阁大学士杨廷和的学生,此人倨傲,写出的文章范水模山,徐阶自是不信的,却也想不出他有多大的胆子敢冒充。

穿过午门,映入眼帘的是整个紫荆城最大的宫门奉天门。午门至奉天门的这段路,东侧有会极门,是联系文华殿、内阁的枢纽,也是前朝出入东华门的必经之路;西侧有归极门,是联系武英殿的枢纽,也是前朝出入西华门的必经之路。

此时,数丈高的朱红大门还紧闭着。到辰时,伴随着朝阳的升起,四周传来一阵鼓乐声,大门才随之缓缓开启,站在广场前的众考生继续穿过奉天门,立于皇极殿前广场的丹陛前,而以阁臣为首的读卷官和受卷官以及数十名执事则立于丹陛上,接受了众考生的参拜后,便静候着皇帝的到来。

徐阶自始至终没有抬过头,四周环境也是眼尾悄悄打量。

辰时一刻,明世宗在千呼万唤中走了出来,所有人均进入大殿,跪拜在地,行五拜三叩礼。随后,时任首辅的杨廷和宣读圣旨,策问的题目也包含在了制诰内。宣读完毕,众考生依次入座,考试用的案桌在前一天已有光禄寺官员摆放好,准备就绪后执事官开始发放策题、答卷纸,就可以开始答题了。

今年的策题是:朕欲励精有为上追隆谷之治,如之何而为?子诸生皆学古通今,明于王道,有以佐朕之不逮者。其各殚心以对,毋泛毋略,朕将采而行之。看到题目,徐阶心下了然,意思是征求治国方略,他在脑中仔细构思一番,提出了治世思路,作《廷试策》。

离开太和殿时已是日暮西山,出奉天门、出午门、出端门、出承天门,徐阶刚至承天门外的金水桥,远远望见何良俊一干人等于承天门外的金水桥等待他,几人寒暄同行。

馆竹则在大明门外等候他。

至此,士子们便是静候三日后的传胪大典了。

殿试是不会黜落的情况发生的,因此可以理解为学子们的科举之路到此可以划上圆满的句号了,今后是会被发放到各地当官,或者进翰林院继续深造,各自听天命吧。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下了一场春雨,彻底驱走了北方的寒气。卷帘亭馆酣酣日,放杖溪山款款风,温暖的春风夹杂着花香扑面而来,灌进徐阶宽大的袍子,也为他吹来了好运。

三月,徐阶中探花,授翰林院编修。

然而徐阶不知道的是他与状元挥之交臂的原因竟然那么令人啼笑皆非。

当日,所有阅卷官都认为徐阶当为状元时,尚书林俊凑过来了,看了卷也说“当为第一名“。这就坏事了!因为林尚书与阅卷官们有矛盾,谁夸赞都好但他夸却不好。他一说,内阁大臣费宏就认为,这考生肯定和林俊有瓜葛,于是状元徐阶就变成了探花。

一甲末也是一甲,可进翰林院,实在可喜可贺。

嘉靖二年癸未科殿试金榜进士题名碑录第一甲赐进士及第共3名,状元姚涞 ,榜眼王教 ,探花徐阶。这三人之中,数徐阶年纪最轻,未及弱冠。

三人轰动一时,由陛下钦点昭告天下。

三月十八日辰时,宫中举行三年一度的传胪大典。

朝中文武百官,只要没有特殊情况,一律皆得出席。

己时,文武百官全部入宫准备就绪后,在承天门外等候的徐阶等人才开始入宫,他们的次序排列和殿试时是一样的,而传胪大典的所在地依然是皇极殿。

皇极殿广场前,文武百官按文武职分别站立于丹墀之内两侧,进士也分为两列站于其后。所有人站定,礼乐响起,内阁大学士张壁手捧黄榜置于黄榜案上。等到明世宗到来后,升座,众人行五拜三叩礼,一众官员便入殿开始典礼的下一步。

在殿内,鸿胪寺官开始宣读制诰:“三月十八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随后,读卷官拆卷,唱第一甲第一名姓名。

徐阶等人都在殿外,殿内的声音也不可能传那么远,因此,殿内会有鸿胪寺嗓门大的官员重复这句话,而在大殿门口的丹樨上,还有鸿胪寺官员,听到殿内传出的声音后,继续重复这句话。

而丹樨下的状元姚涞听见后,便会出班上前由鸿胪寺官员引导入殿就拜。同样的,唱第一甲第二名姓名王教,鸿胪寺官引榜眼出班。唱第一甲第三名徐阶,鸿胪寺官引探花出班。一甲三人姓名,都会传唱三次。之后还会唱第二甲第一名姓名等若干人,唱第三甲第一名某人若干名,都只唱一次,并且不引出班。

其他人的姓名则不会唱。

唱毕,三鼎甲于殿前以此谢皇恩,殿外诸进士再谢,礼乐再奏,而明世宗也便回宫了。而后由礼部堂官捧榜,用云盘承榜,伞盖鼓乐引导,出奉天门、午门,诸进士、王公百官皆随榜而出,至长安左门外张挂。

写着三百多名进士姓名和名次的黄榜,在宫墙上张贴三日,三天之后,会将黄榜送到内阁,由内阁转送到国子监,将众进士姓名刻碑,随后黄榜会被保管在国子监内,以供后人查阅。

至此,三年一度殿试也差不多告一段落了,十九日礼部赐宴,二十日新科进士会再次入宫,上表谢恩,并接受朝廷颁赐的朝服冠带和进士宝钞。

二十一日则会前往国子监拜谒孔庙,题名立碑。

然后,就是等待授官,才是真正开启了官场之路。

只是十九日礼部赐宴,徐阶却没想到会遇到意料之外的人。

礼部赐宴在皇宫内的畅春园进行。凡是贡生参加过廷试的,皆可参与,除此之外翰林院和内阁大臣也可参加。期间一定要遵守礼仪,三百进士分席而坐,席间不能说话。皇帝派遣阁老大学生,授予一甲酒水。一甲进士谕旨起立,以示对这些年长者的尊敬,然后前辈对后辈劝勉鼓励一番,后辈受教会意,走个过场。然后宫中太监和宫女上菜,数百宫仆队列绵延。

徐阶端坐酒席之上,只等菜上齐了,几位阁老大学士开始动筷,再开吃,没想到会遇到陆炳。

只见陆炳身着紫色绸缎太监服,上纹蟠龙花吉祥图案,戴着一顶高帽,正在为徐阶布菜。

徐阶瞠目结舌,却不好此时开口询问,陆炳全程没有抬头,在上最后一盘菜的时候,食指与中指比了个剪刀手,掩于果盘之下,被徐阶捕捉到了。

宴席期间,徐阶一直在琢磨陆炳最后的手势意指。

宴席结束,徐阶出承天门,在门外踱步打量,时不时和认识的进士寒暄一声。

绕承天门半晌,也没见陆炳人影,暗自思忖,难道是他猜错了,陆炳这个手势不是让他在第二道宫门等他?

正当徐阶疑惑,他的肩膀被人用手掌猛的一拍,他当即转过头去。

陆炳身形较为欣长,尚处于发育阶段,便比徐阶高半个头。只见他身穿靛蓝色的长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领口微开,锁骨分明,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乌黑的头发束起来戴着顶嵌玉小银冠。他的眼角微微弯了弯,似乎冲着徐阶在笑。半月未见,陆炳五官仿佛又长开了些。

当日一别,以为是永别,此生再难相见,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徐阶对陆炳印象深刻,一路上承蒙他不少照拂。

徐阶不会骑马,陆炳便载着他策马奔腾一番,虽然下马后,徐阶吓得腿都软了。扶着树,只顾对着树根干呕起来,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是一段令人难忘的回忆。

走水路时,徐阶晕船,也多亏陆炳在船上数次寻找小贩买柑橘给他吃。

徐阶知恩图报,当即请陆炳去京城有名的许记酒馆喝酒。

许记酒馆二楼,单独包间,房间内宽敞明亮,房间正堂设置一张梨花桌,置青瓷茶壶。房内木窗打开,温暖的春光从窗口涌进来,微风徐徐。

小二动作迅速的上酒菜。

徐阶在宴席上因礼仪限制,不能放开大吃,仅吃了几口,此时才刚好放开了吃。

他用筷子夹起桌上盘子里一块酱鸭,放进嘴里,嚼了起来,肉质多汁,鲜美入味。他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酱鸭,眼睛发亮,不由得多尝了两口。

边吃边问道:“文孚刚刚为何会出现在礼部宴席上?”

这让他对陆炳的身份不由得怀疑了起来。

“实不相瞒,家父乃锦衣卫指挥同知陆松,家母乃天子乳母。在下自幼随侍天子左右,此番正是皇帝召我来,因此可以随意出入宫禁。昨日在皇榜上看到子升的名字了,知道今日礼部赐酒,一时贪玩,换了太监宫服进去寻你,便看见你坐在头排。”陆炳但也不隐瞒,直接坦然相告。

徐阶暗暗心惊,不是谁都能陪着皇帝一起长大的,此人断断不能得罪。

“我此番找你,是有一事想要告诫你。”陆炳端起桌上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徐阶拿起酒壶,又给他斟了一杯酒。

“何事?愿闻其详。”徐阶的态度端正起来,筷子也放在桌子上,专心的听他讲。

“众所周知,当今天子以地方藩王入主皇位,内阁首辅杨廷和等朝中大臣要求皇上改称明武宗之父明孝宗(即其伯父)为父,武宗之母慈寿皇太后为母(即其伯母),而变亲生父亲兴献王为叔父,生母为叔母。”

徐阶拎起耳朵,仔细倾听。

“ 而皇上认为这是割裂亲情、违悖常理的事,予以严词拒绝,并曾以退位来表示自己的决心。这件事,你应该也有所耳闻。”陆炳又喝了一口酒,娓娓道来。

徐阶点了点头,接着道:“我虽未入仕途,却也知从嘉靖元年延续至今的大礼议之争,此番尚未定论结果。”

陆炳也点了点头,道:“皇上近来想尊生父兴献王为皇考,令群臣商议准备行大礼,不日可能就会传出消息,我此次前来是劝告你不要急于站队,跟着首辅一同上疏奏谏极力反对。”他垂眸,敲了敲桌子道:“我知你心有抱负,定想像名臣做出一番业绩,名垂千史。且一旦入朝为官,不愿攀附当朝奸佞,一心卫国,但皇上心意已定,若你如朝中忠臣一般多加阻拦,只会于你仕途不益。我且劝你,明哲保身,静待时机。”

徐阶心下一惊,朝中局势竟如此紧张,讶然道:“为何你跑来和我说这些?”我和你,固然路上相遇,有结伴情谊,但感情远远深不至此,后面半句徐阶没有说出来。

更让徐阶心惊的是皇上与陆炳的感情,帝王家事竟都同他讲。

陆炳站起身,半俯身在桌子上,脸压向徐阶的脸,两人鼻尖只差分毫,呼出的热气打在他的鼻尖,凝视他的双眼道:“我此番劝你,必然是想同你交好,喜欢一个人,需要什么理由吗?”

他直起身,轻笑出声,心情颇好的模样,冲徐阶粲然一笑,道:“记住,明哲保身,走了,后会有期!”

说着,不等徐阶反应,快步离开房间。

徐阶被陆炳身上的气势紧逼,待他离开房间,才让他有了喘息的空档。此人有远见,未及弱冠就有此番见识,将来必定也是当朝举足轻重的人物!徐阶内心默默评价陆炳。

那日过后,徐阶再次入宫,上表谢恩,并接受朝廷颁赐的朝服冠带和进士宝钞。次日前往国子监拜谒孔庙,题名立碑,等待授官文蝶发行。

从京城到松江水路最快要月余,正当徐阶犹豫是要留在京城提供的暂住官邸直接上任,还是返乡等待的时候,郑洛书授仆人传了封书信给他。

信中提到的和陆炳说的情况别无二致,大概就是大礼仪之争,正直的大臣,屡遭贬斥,朝中小人张璁、桂萼、方献夫等人,为了迎合世宗心思,掀起轩然大波。信中告诫徐阶,最好启程返乡称病,暂时勿赴京上任,能拖则拖。

郑洛书此时被提拔为御史,在京供职。这郑洛书与徐阶的老师聂豹颇有交情,徐阶刚到京城时曾上门拜访过,想来也是托聂豹的面子特来关照几分。

徐阶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僵局,去上任有可能受到大礼仪之争的波及从此仕途到头;不去以病推之,很可能从此与官场无缘,就算以后被启用,也可能错失良机。

他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留在京城上任。

科普一下:明尺一尺约30cm,徐阶160出头,此时的陆炳跟他一样高,本文的陆炳年纪设定比徐阶小三岁,还会长,成年后的陆炳高六尺,也就是一米八几。

差不多也就比徐阶高一个头左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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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徐阶中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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