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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三章 笔芒

1.

2012.9

九月的生活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上课,下课,做题。蝉的喧嚣似乎比暮夏更加剧烈了。

今天上午最后一节课是数学课。

随着上课铃声的响起,一班班主任兼数学老师老李同志抱着一堆试卷走进教室,教室里原本喧嚣的声音戛然而止。

“来,课代表,发试卷。”

老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可置疑的威严。

话音刚落,坐在前排靠窗位置的一个身影应声站起。她个子高挑,身形挺拔,穿着洗得干干净净、熨烫平整的校服,留着高马尾,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线条分明的下颌。她走路时步伐不快,却自有一种沉稳的节奏感,肩背挺直,像一株挺拔的大白杨。

这就是吴思诺。

初三一班的团支书,也是全班、乃至全年级公认的学神“吴公子”。

“吴公子”这个外号的来历,班里没人能准确地解释出来。大家传这个外号,大概是感知到她身上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待人接物时不卑不亢的从容,以及那份无论面对难题还是突发状况都波澜不惊的气度,让他们联想到旧社会那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

他们从初一就开始叫她,久而久之,这个带着点戏谑又充满敬意的称呼就在同学间传开了。

有人问起吴思诺这个外号的来历,吴思诺本人对此只是报以温和一笑,既不否认,也不刻意迎合,仿佛那只是别人赋予的一个符号。

她经常说:“可能,是我脾气比较好吧。”

吴思诺动作干净利落地接过老李递给她的那一摞试卷。

她没有立刻开始发卷,而是目光平静地扫视了一下全班,那眼神清澈而沉静,仿佛在说:“都别急,该来的总会来。”

陈羽坐在靠后门的位置,百无聊赖地看着吴思诺开始一组组分发试卷。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斜前方的林钰。

林钰微微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橡皮的边缘,显然有些紧张。

陈羽自己心里也打着紧张的小鼓。这次的数学题目有点刁钻,最后两道大题他做得没什么把握。

吴思诺一个个地发试卷,试卷像雪花片一样,带着或轻或重的判决,落在每个人的桌面上。

发完卷后,吴思诺拿着自己的试卷回到了座位。她刚坐下,背后就传来了一个男生的低叫声:

“哇哦!公子又是满分!牛逼啊!”

坐在陈羽旁边的张超拿到自己卷子,还没看分数,就先伸长了脖子去看刚发到他前排的吴思诺的试卷,一眼就盯上了那躺在卷首那鲜红的“120”,大叫起来。

张超是个大大咧咧的男生,是班里的体育委员,剃着板寸,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是陈羽的死党兼“损友”,跟吴思诺关系也不错,属于能互相开玩笑的那种。

吴思诺闻言,回头冲张超扬了扬眉梢,嘴角勾起一个俏皮的弧度,带着点“基操勿六”的意味。她那份属于学霸的自信展露无遗,随即又低头整理自己的错题本,动作依旧从容。

“超儿,多少?”陈羽用胳膊肘捅了捅张超。

张超把卷子往他面前一摊,一个醒目的“98”分。

“哎,及格了及格了!老李手下留情了!”他毫不在意地咧嘴一笑,露出一副“赚到了”的表情。

陈羽翻了个白眼,心想,这家伙心态永远这么好。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卷子——102。

还行,不算太差,但距离吴思诺那种非人类的存在差得远,比林钰……

他忍不住又瞟向林钰的方向。

林钰正看着自己的试卷,眉头微蹙,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陈羽此刻所在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侧脸,看不清具体分数,但他隐隐感觉林钰似乎不太满意自己的成绩。

他心里莫名地揪了一下,用笔戳了戳林钰的后背:“你考了多少?一声不吭?”

林钰回头看陈羽,没说话,但眼里满是失落。

“我……考得……不是很理想。”

陈宇的心顿时沉了。他知道林钰好强,每一次考试她都是当中考一样对待的,所以对成绩的要求比较高。他轻叹口气,拍拍林钰的肩头,苦口婆心地劝她说:“没事,一次小考而已,又不是月考,考的不理想也没关系的……”

就在这时,一旁的张超突然向林钰鼓起掌来:“我靠,林钰你牛啊,118!”

陈羽的手僵在半空中。

林钰似乎没有在意张超那发自肺腑的称赞。她眨眨眼,对陈羽小声说:

“我不知道为什么扣了两分……我找不出毛病呢……”

陈羽看着她那副无辜又清亮的眸子,又看了看他自己试卷上那充满了嘲讽意味的102,顿时一种尴尬的气氛使得他的脸有点红。

不早说……

卷子发完,教室里响起一片压抑的嗡嗡声,有人欢喜有人愁。

老李敲了敲讲台,班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他那双藏在那副无框眼镜里、锐利的眼睛扫视全班后,开口道:

“安静!都拿到卷子了?自己先看看错在哪里,想想为什么错。基础题丢分的,自己罚抄三遍!大题没思路的,一会好好听讲!”

说罢,他拿起粉笔,开始讲解试卷。

陈羽对数学并不是很感冒,可是他还是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目光在黑板、试卷和笔记本之间来回切换。

偶尔,他的眼角的余光回扫过林钰,她坐得笔直,听得非常专注,笔尖在笔记本上飞快地移动,留下一行行娟秀的字迹。

午休时分,老李坐在教师前方的讲台处看班,同学们要么趴在桌上小睡,要么安静的做题。

陈羽原本想趴在桌上睡一会儿的,耳边突然传来了张超的声音。

“羽哥,饿不?要不去吃点饭?”

陈羽瞥了一眼半蹲着趴在他桌角的张超,感觉自己的肚子确实有点饿了。

“走。”

两人一拍即合,猫着腰,像做贼似地穿过后门。

他们静悄悄地穿过走廊,在拐角处正好碰到了打水归来的林钰。林钰上下打量着二人:“你们干嘛去?”

“去小卖部。有啥需要俺家陈羽带的吗?”陈羽还没说话,张超先嬉皮笑脸地回答,引得陈羽一阵白眼。”

林钰眨眨眼,倒是没有把这句话放心上,而是低声提醒陈羽道:“我跟你说哈,你别被学生会的逮着了,现在这个时间段是不允许去小卖部的。”

陈羽大手一挥,满不在乎地“嗐”了一声:“这有啥。我又不是第一次了。你想吃点啥?要不要我帮你买点?”

他下意识地就想比划,碍于在走廊,只能压低声音飞快地问林钰。

林钰认真思考片刻后,拍拍陈羽的脑袋,对他低声耳语道:

“给我带杯酸奶吧?好久没喝那个老牌子了。”

虽然陈羽比她高半头,可是他弯着腰,林钰正好可以碰到他的脑袋。

她朝陈羽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行吗?小羽?”

“客气啥,这怎么不行啊?太行了。”陈羽被那笑容晃了一下,心里竟有点小得意。

林钰很满意地拍拍他的头,像逗太阳一样。说完,她便转过身走进教室了。

“啧啧啧,”张超在旁边抱着胳膊,一脸促狭,“我说羽哥,你怎么在林钰面前乖的像个小猫一样?”他故意拖长了调子。

“滚蛋!”陈羽没好气地捶了他肩膀一拳。

“嘿!重色轻友啊你!”张超夸张地揉着肩膀。

陈羽不语,只是快步向着教学楼外走去。

出了教学楼的时候,张超撞了撞陈羽的肩膀,挤眉弄眼:“喂,说真的,你跟林钰……真没啥?”

“有个屁!”陈羽推了他一把,大步往楼下走,耳根却有点发热。

“赶紧的,买吃的去!饿死了!”

他从门口出来的时候,正好碰见了一个熟人。她是宋锐,播音主持艺术生,此刻背着一个大书包,一点脚步声都没有发出。

她左顾右盼着,三步并作两步地上楼梯,并没有注意到陈羽正迎面走来,一个踉跄和他撞了个满怀。

“哎呦。”

她被陈羽那副结实的胸膛撞了一下,连连后退两步,差点没站稳。她捂着自己被撞疼的额头,愤愤地抬头看来人,却在看清来人的那一刹那眉头舒展开来。

“呦?老羽?大中午的你干嘛去?”

陈羽望着面前这位高挑的艺术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选择反问道:“锐姐?你干啥去?会不会是去……刚回来?”

他指了指宋锐鼓鼓囊囊的书包,话点到为止,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宋锐大惊:“难不成……你也是……”

二人大眼瞪小眼,张超在一旁看戏,顺便盯梢。

两秒钟后,陈羽和宋锐几乎同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手指互相朝对方点了又点,没说话,但是意思不言而喻。

宋锐上前一步,紧紧的握住他的手,在他的耳边低语道:

“老羽,你注意,别从正门进,从小门进小卖部,那里学生会查的松。今天值班的是李恩铭,不用怕他。”

说完,她拍了拍陈羽的肩头,接着背着书包,大步流星地向楼顶的教室走去。

陈羽心想,宋锐一定是帮班里人带零食了。

她好干这事儿。

2.

2012.9

陈羽和张超像两只准备去仓库里偷油的小老鼠一样,一齐溜出教学楼,直奔小卖部。

午休时间,校园主干道上的学生不多,老师也没有,就一两个保安在有的没的巡逻。阳光白晃晃地砸在柏油马路上,晒得柏油路面有点发软,蒸腾起一股特有的、混合着尘土、沥青和植物气息的味道。

“喂,羽哥,刚才锐姐那眼神儿,够贼的啊!”

张超边走边乐,模仿着宋锐刚才神秘兮兮的样子,“‘老羽,你注意。’啧啧,跟地下党接头似的。”

“她那是经验丰富。”陈羽也笑了,想起宋锐鼓鼓囊囊的书包,“估计又是帮女生们带的零食。咱班女的吧,都嘴馋。”

“你说她一个学播音的,嗓子金贵,咋还老吃那些辣条薯片?”张超不解。在教学楼偶遇的时候,他从宋锐那半开口的书包里面发现了辣条和可比克薯片的身影。

“管得着吗你?”陈羽推他一把,“赶紧的,买完回去,别真撞上李恩铭那帮学生会。”

两人熟门熟路地绕到小卖部后门。那是一个不起眼的、堆着几个空纸箱的窄小入口。这里通常只有“老油条”才知道,查岗的学生会很少光顾。

陈羽探头进去,一股混杂着空气清新剂和冰柜冷气的熟悉味道扑面而来。超市的收银员正靠着柜台打着盹,收音机里咿咿呀呀放着当地的戏曲。

“咱就……两包干脆面,两根烤肠,再来瓶冰可乐。”陈羽和张超熟练地穿梭在一排排整洁的货架间,边拿边又补充道,“还有一杯原味酸奶,要冷藏的。”

酸奶是给林钰带的。

“酸奶?给林钰的吧?”张超在旁边嘿嘿坏笑。

“闭嘴,吃你的!”陈羽提着一大袋零食,在收银台处付了钱,把东西塞进校服宽大的口袋里,鼓鼓囊囊的。

回程的路上,两人一边啃着热乎乎的烤肠,一边加快了脚步。刚走到教学楼楼梯拐角,就听见上面传来脚步声和一个熟悉的女声,正字正腔圆地念着什么。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是宋锐。

她站在楼梯平台靠窗的位置,对着窗外空旷的操场,一手拿着稿纸,一手随着朗诵的节奏轻轻挥动,神情专注,完全沉浸在练习中。

阳光勾勒出她挺拔的身影,和她那高高的马尾辫。

陈羽和张超对视一眼,默契地放轻了脚步,想悄悄地溜过去。

整篇读完后,她轻松地舒了口气,一转头,正好看见蹑手蹑脚的两人。

“哟?买完啦?”

宋锐收起稿纸,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笑着打招呼,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尴尬,“收获如何?”

“托您的福,安全抵达。”陈羽拍了拍鼓囊的口袋,拿出那杯酸奶晃了晃,“谢了锐姐,你的情报十分的准确。”

“小意思啦。”宋锐摆摆手,目光扫过陈羽手里的酸奶,促狭地眨眨眼,“酸奶是给林钰的吗?够贴心啊陈羽同志。”

“去去去!”陈羽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赶紧转移话题,“你这练的啥?气势够足的。”

“下周是运动会主持人初选,竞争挺激烈的。”宋锐叹了口气,“主持初选比较残酷,不拿出点气势怎么行?思诺还参加舞蹈队初选呢。”

“吴公子?”陈羽和张超都愣了一下。

吴思诺参加舞蹈队初选?

“对啊,她报了名,听说她向学校提交了一份舞蹈素材,自己原创的,叫啥名来着我忘了……”宋锐想了想,“不过,看思诺的状态……应该是没啥问题。”

宋锐正说着,楼梯上方又传来了规律的脚步声。陈羽顺着脚步声看去,一个穿着同样校服,但熨烫得异常平整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

吴思诺的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看样子也是去开水房打水。

“吴公子!”张超嘴快,直接喊了出来。

吴思诺脚步顿了一下,看向他们三人,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沉静的表情,没有丝毫被打扰的不悦。

她朝宋锐笑笑,声音甜甜的打招呼:“锐锐,练完了?”她说完,目光又转向陈羽和张超,“陈羽,张超,你们干嘛呢?”

“嗯,练一会儿找找感觉。”宋锐笑着回应。

“公子,你参加舞蹈队初选啊?”张超好奇地问。

吴思诺轻轻“嗯”了一声,算是承认。“重在参与。”

她的语气十分的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加油啊公子,给咱们班争光!”陈羽也随口说了一句。

“谢谢。”吴思诺微微颔首,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陈羽手里那杯显眼的酸奶,又平静地移开。“我先回去了。”说完,她迈着那种特有的、不疾不徐的步子,从他们身边走过,上楼去了。

“啧啧,瞧瞧人家这气度,”宋锐看着吴思诺的背影,感叹道,“永远这么四平八稳,跟个小大人似的。”

“要不怎么叫‘公子’呢。”张超接话。

陈羽没说话,心里却在想,不知道林钰现在在干嘛?是不是还在研究她那被扣了两分的数学题?

他把酸奶往怀里揣了揣,感觉酸奶的那点冰凉,正隔着衣服灌进心口。

3.

2012.9

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

九月的太阳依旧毒辣,塑胶跑道被晒得发烫,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橡胶和尘土混合的味道。

体育老师是个精瘦黝黑的中年男人,姓王,叫王建国,外号“王铁人”,以训练严格著称。他扫视一圈操场,然后吹着哨子,把初三一班的学生都叫到操场中央集合。

“现在开始热身!先来上四圈慢跑!别给我偷懒!注意排面!”

王老师的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真要跑啊。”陈羽露出为难的表情。他虽然短跑成绩很好,却不喜欢长跑,喜欢打球。

“跑呗。来。”张超一听说要跑步顿时来了兴致。他是体育委员,这正是他带操展现领导力的好机会。

他朝队伍掷地有声地喊道:“全体都有,跑步走!”

队伍稀稀拉拉地开始跑动。

陈羽和张超这种精力旺盛的很快冲到了前面,林钰和吴思诺则保持着匀速,跟在队伍中段。宋锐虽然高挑,但显然对跑步能力缺乏,落在后面,跑得有些吃力。

四圈下来,不少人已经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王老师见状,便让大家自由活动,但强调“不许回教室,更不许溜去小卖部”。

男生们一哄而散。三两个男生决定一起打打球。

张超抱着篮球,兴奋地招呼陈羽道:“羽哥,快!三对三走起!”

女生们则三三两两聚在树荫下聊天,或者去器材室借羽毛球拍。林钰和几个女生坐在跑道旁边的看台台阶上休息喝水,宋锐则坐在离吴思诺不远的地方,手里拿着朗诵稿,嘴里念念有词。

篮球场上很快热火朝天。

“羽哥!来个暴扣!”

随着张超的一声叫喊,陈羽身手敏捷地抱着球突破上篮,动作一气呵成,引来场边几个女生的小声欢呼。

“天呐,陈羽确实厉害哈。”

林钰听见旁边女生的低语,还有场上奔跑、呼喊、球鞋摩擦地面的声音。

她的目光时不时飘向篮球场,落在那个奔跑跳跃的身影上。她看他进球,嘴角会不自觉地弯起;她看他被对面防守的撞了一个踉跄,眉头也会跟着微蹙。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张超为了抢一个篮板球,跳得极高,落地时却踩到了旁边一个外班男生的脚,只听“哎哟”一声痛呼,张超抱着脚踝摔倒在地,篮球也滚到了一边。

“超儿!”陈羽第一个冲过去。

张超疼得龇牙咧嘴,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冷汗。

“脚……脚崴了!”

他试着动了一下,立刻疼得倒吸凉气。

“怎么回事?”王铁人闻讯赶过来,皱着眉检查了一下张超的脚踝,发现张超的脚踝已经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

“啧,让你打球别那么莽!赶紧去医务室!”他招呼旁边围观的一众男生,“来两个人,扶他过去!”

陈羽和另一个男生赶紧搀起张超。张超疼得直抽冷气,几乎把半个身子都压在陈羽身上。

“我陪他去!”陈羽对王老师说。

“快去快回!”王铁人挥挥手。

经过看台时,林钰站了起来,脸上带着担忧的神色:“张超,你没事吧?”

“没事儿……嘶……就是倒霉……”张超疼得直咧嘴还不忘嘴硬。

吴思诺也从书里抬起头,看了一眼,眉头微蹙,但没说话,又低下头继续看书,只是翻书的速度似乎慢了一点。宋锐则停下背诵,担忧地望着他们。

陈羽和林钰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近乎要溢出的担心。

陈羽朝林钰点点头,示意她放心,然后和另一个男生一起,架着“哎哟哎哟”叫唤的张超,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操场边的医务室挪去。

4.

医务室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明华的校医是个和蔼的中年阿姨。她检查了张超的脚踝,确认是软组织挫伤,不算太严重,但需要冷敷和休息,近期不能剧烈运动。

“还好没伤到骨头,小伙子,打球悠着点。这种情况我见多了,你们这帮年轻孩子啊。”

校医一边给张超喷着云南白药气雾剂,一边叮嘱道。

张超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只能连连点头。

陈羽帮着张超冷敷,看着他肿得像馒头的脚踝,忍不住数落:“让你跳那么高!显摆你弹跳好啊?”

“我那不是……嘶……为了抢篮板嘛……”张超委屈巴巴。

处理好伤处,校医开了张假条,让张超下午可以回教室休息,不需要课间跑操了。

陈羽松了口气,和校医打好招呼后,便架着张超回班了。

他们回到教室的时候,正好是物理课刚开始。物理老师是个胖胖的中年女性,带着眼镜,在看到一瘸一拐的张超时,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挥挥手,示意他先回座位。

陈羽回到座位,林钰回头看他,眼里满是担忧。

陈羽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于是用口型无声地对她说:“崴了,还好。”

林钰松了口气,回头,继续上课。

物理老师扯着嗓子,在讲台上讲解着一道特别复杂的电路图,粉笔在黑板上吱呀作响。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窗外永不疲倦的蝉鸣。

陈羽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听课,心想,这就是初三。

初三的日常,是试卷、分数、偶尔的意外、按部就班又暗流涌动的日常。

每个人都在这条名为“中考”的跑道上,以自己的节奏奔跑着,或快或慢,或专注,或迷茫。

陈羽忽然觉得,初三很漫长。

漫长到他课间趴在桌上睡觉,自己以为睡到了天荒地老,实际被林钰叫起来才发现——

才睡了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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