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这是上个月您母亲的精神评估以及相关资料，下面一份是上个季度的账单明细，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您可以在最下面签字。”
陈曼说完后正视着她对面的那位先生，他留着到胸口的长发，可能是轻微贫血，面色有些苍白，五官是尖锐的精致感。他的眼神并不柔和，脸部骨骼棱角清晰。
如果他是短发，陈曼可能会有些敬畏他。可他自然留下的长发贴着略显苍白的皮肤，模糊了这位老板的边界，他的气质从锐利转变成中性。
今天的风很大，他们坐在疗养院内部的花园。风不止把文件吹得哗啦作响，也让对面老板的头发凌乱，长发里的柚香味顺着风让陈曼不禁有些恍惚。
第一次见面赵榆慈的时候，陈曼以为这是一位模特。赵榆慈身形高大，套着件及膝的女士大衣，露出光洁的小腿，脚上还踩着跟并不低的高跟鞋，她估计这个人当前身高已经过了190。不过赵榆慈好像很困倦，半倚着墙壁，没有完全笔直地站在她面前，压迫感并不多，靠近时赵榆慈身上有浅浅的女士香水味飘过来。
陈曼不爱用香水，不知道那是什么牌子的香水。她谈生意的时候闻过很多种香水味，有很刺鼻的，也有格外舒缓的，她无一例外的，对那些香水一点兴趣也没有。对面这个高大的女人传过来的香水味，后调是她最讨厌的无花果味，陈曼本来应该皱眉头，但因为这个女人，她突然觉得无花果好像也不赖。陈曼认为，这家香水公司很有品味，他们做出的香水吸引到了一位很有品味的顾客，而这位顾客无疑是成功拔高了香水的档次。
当她听见赵榆慈声音的时候有一刹那愣住了，那是很明显的男性声音。有些低沉，像海浪打磨过的巨石，经过数次侵蚀又变得温润。陈曼是很有边界感的女性，她只用了一秒钟就压下了好奇，不去管这位老板的穿搭，和他进行了长期合作。后来，她在照顾这位老板母亲的时间里，也基本知道了原因。
赵榆慈确认无误后在文件最后签上他的名字。他的字和他的五官一样，笔锋像一把小刀钩，像要把纸张划破。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驼色大衣，鞋子从光着脚背的高跟鞋变成裹住小腿的黑色长靴。他起身从口袋掏出一盒烟，浅笑道，“那我就先走了，陈女士，回见。”
每次签文件赵榆慈的心情都不大好，他迫切的需要烟来熏一下他的大脑。他踩着靴子来到疗养院的吸烟室。
他家本来就不缺钱，父亲和小妹的离世又获得了一比大额赔偿，他贴了很多钱，把母亲安置在蓉城最好的疗养院。蓉城很多大人物老了都会在这里住下，这里似乎也是那群明星的最爱选择。
疗养院占据了一整座山头，其中的吸烟室是单独建立，更像独立别墅，有三层楼高。一层的大厅室内采光很好，二层放置了很多娱乐设施，三层设置成小包间形式，需要另外刷疗养院用户卡进入。或许是工作日的原因，吸烟室只有他一个人，赵榆慈简单逛了一圈，停在往二层去的楼梯窗边。
窗户被开到最大，外面的风涌入，赵榆慈从烟盒晃出一支烟。他偏爱味道清爽的烟，烟是细款女士烟，火机打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烟，指甲圆润干净。吐出的烟雾被风卷着向上飘，赵榆慈眯着眼睛，侧身倚在栏杆上看窗外的山景，右侧的头发被吹得紧紧贴着脸，他不得不挪出一只手把发丝绕在耳后。
大厅的门又响了，赵榆慈没出声，低头瞧着大门。外面的人还没进来，赵榆慈已经听到了不耐烦的吵闹声。门被一个瘦弱的男人推开，随后一个男人插兜，叼着一支烟进来，往大厅的沙发阔气一坐，旁边的助理顺势帮他点燃烟。
“林哥，林哥……你去看一下江州则呗？来都来了，人都被你折腾的下水了。”
“江州则粉丝量挺好的，算是这几年冒出来的新晋流量了，咱看一下他，还能拍个宣传照。”
那个叫林哥的男人低头任他说着，也不理，自顾自地抽烟，瘦子也不觉得尴尬，掏出手机刷了一下，脸色一变。
“哎呦，林哥，这江州则太贱了，你把他送这么好疗养院，他发微博内涵你，说你欺负新人，故意让他演八遍下水戏……现在他粉丝都在冲咱们剧组官号，林哥你在热搜榜12位，估计马上登顶。”瘦子说完把手机放在林哥面前。
林哥，也就是林晖生，他接过手机，划了几页，没忍住嗤笑一声，“冲，让他们冲，一个个小粉丝没点眼光，粉这种掉了毛的类人猿。”
林晖生声音不小，阴阳怪气的调调让楼梯上赵榆慈弯弯眼睛，无声地笑。这两人还没有发现他，他也没打算主动搭话。
“那怎么办，我们不能不用啊！林哥你不是拍电影吗？他已经是我们能找到最好的人选了。”瘦子扯着苦瓜脸哀嚎。
林晖生听到“最好”两个字彻底炸开，把刚抽上的烟狠狠拧在烟灰缸里继续嘲讽：“最好？不见得吧？我继承家业八个小时流动资金过千万，我他妈犯贱八个小时教他演戏，我领条狗八个小时都训好了，他江州则八个小时没学会一场下水戏。”
“我欺负他？我要是虐待他，他就能拍好戏，我花五百万请五十号人，每天996不间断虐他。江州则现在就是烂泥扶不上墙，虐待他我都怕他舔我手。”林晖生锤了下沙发，冷笑道。
赵榆慈终于没忍住，听到这里短促地笑出声，一层的助理听到笑声抖了个机灵，抬头往上看。林晖生往后一仰，顺着声音找过去，撞上了楼梯上赵榆慈的时间，猛然愣住。
赵榆慈没有把身体转过来，他还是侧着身子，左手夹着烟，右手在耳后别着乌黑的长发。林晖生看着那双有点湿润带着笑意的眼睛，男性化的五官被长发模糊，淡色的唇吐出的烟浅笑，烟隔在他和那人之间，他莫名想挥开那些烟。
“抱歉，偷听了你们说话。”虽然这么说，赵榆慈脸上没有半点歉意。
听到赵榆慈的声音，一层的助理愣住，好像有点心碎。林晖生喉咙愈发干涩，紧盯着赵榆慈，又仔细打量一遍赵榆慈，从大衣到内搭，靴子，最后又停在赵榆慈的脸上，眼神像冬天被大雪封山独自觅食的野狼。
这种打量对赵榆慈来说很常见，也有点罕见。多数人是带着惊叹、尴尬、鄙夷看他，对面的那位林哥看所有物一样的眼神倒是不多见。他没有移开视线，赵榆慈也没有，赵榆慈看他站起来走向自己，越来越近。他发现这个人很高，比穿了高跟鞋的自己还要高一点。
“你好，我是林晖生。”林晖生凑得很近，超过了陌生人安全社交距离。他右手递过来一张名片，“下面的那位是我的助理，宋好。”
赵榆慈左手夹的烟快要抽完了，他用右手接过名片，长发失去固定，被风吹在林晖生的胸前，还有几缕蹭到林晖生的脸，“抱歉”，赵榆慈后退半步，带着一点疑惑接过名片看。
林晖生又凑近一点，看到那些头发继续蹭着自己才继续介绍：“你看起来并不认识我？你不怎么关注娱乐圈吧……”
“确实，林先生。”赵榆慈的烟抽完了，他看向四周，楼梯上并没有放置烟灰缸。
“如果您不介意，给我吧，我帮你扔了。”林晖生语气中带着一丝理所当然。他把右手伸过去趁赵榆慈没反应过来就拿走，左手抓住了赵榆慈调皮的头发，柚子味爬上他的手。
宋好一个人在一层麻木地瞧着这两人，表情呆滞。他从来没看过林哥这么积极，他表情很复杂，嘴里像吃了苦瓜。看林哥这不值钱的样子，他只能想到舔狗这个词，太恐怖了。
赵榆慈愕然地看着林晖生拿走他的烟，直接碾灭烟头，自己的头发也被他抓住，“林晖生？我想我们可能是一分钟前才认识？”他委婉的暗示社交距离。
“你叫什么名字？女士？还是说你希望我叫你先生？”对面的人很明显不打算远离赵榆慈。
“赵榆慈，榆树的榆，仁慈的慈。林晖生，可以先离我远一点吗？我不习惯。”赵榆慈从林晖生的手里拽过自己的头发，远离了林晖生。
发丝从手中滑走，林晖生眼神一暗，看着赵榆慈。
“你刚才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对吗？那你应该知道，我是导演。”
“赵榆慈，今天是我第一次见到你。你知道吗？我们搞艺术的，心里都有一位认定的缪斯。我以前从不这么认为，我的艺术灵感只能是我自己，可是从现在开始，我的想法变了。你就是我的缪斯先生，我的缪斯女神，如果你愿意，可不可以来演我的电影？”
“先别急着拒绝，赵榆慈，我会伤心的，可不可以给我一点你的仁慈？你刚才听到我在骂江州则，你可能不认识他。他就是一个自大且很没有水准的流量明星，他饰演的那个角色我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刚才抬头望你的一瞬间，我已经知道，那个角色是为你而生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林晖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赵榆慈瞥了一眼一层的助理。宋好？应该是这个名字。宋好已经彻底没有表情，拿着手机，双手在屏幕噼里啪啦疯狂地打字。
赵榆慈脸色有点古怪，他有点想笑，但是林晖生太认真了，让他不好意思笑。如果说自大的话，林晖生在他这里的表现也挺自大的。他开始重新认识林晖生这个人，林晖生应该很喜欢自己的头发吧。他微微抬头望着林晖生的短发，发质看着就很硬，和这个人一样。整个人瞧上去也是硬茬，深邃的眼神，浓密的眉毛。
“林先生，让我想一想吧。你应该知道，我既然出现在这个疗养院，证明我不缺钱。我对演戏并没有那么……渴望？”赵榆慈绞尽脑汁想到了一个词。
“你可以叫我林晖生，你是我的缪斯女神，你不必和我那么生分。”林晖生有点不满。
赵榆慈踩着高跟有点累，又开始懒洋洋的向栏杆靠过去。他对演戏没有太多热情，但也不是完全的抗拒。自从家里出事后，他对很多事都丧失了兴趣。他以前很喜欢滑雪，现在他已经三年没去过雪场。
如果问赵榆慈这三年来有没有坚持的事，赵榆慈的回答应该是化妆，穿搭。
车祸后他的父亲和小妹当场去世，母亲韩睿蕙重伤。ICU抢救三天，母亲逐渐好转。韩女士用了三个月才恢复意识，醒过来看见赵榆慈的第一句话是：“不好意思，榆烁，妈妈让你担心了。”
他的父亲赵容淞与母亲韩睿蕙是一对很恩爱的伴侣，他们从不愿意给赵榆慈和韩榆烁压力，哪怕是出了这种事。
医生赶来的很快，赵榆慈和医生在门外压着声音讨论。“赵先生，我们认为您母亲认错人，很大的原因是车祸刺激。在当时的情况下，她太想保护您的妹妹，让她在昏迷前最后一刻加深了这种印象。”
“我们并不建议你此刻强制让他想起你，认错人是您母亲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最好的方法是等待她慢慢恢复。”
赵榆慈就这样笨拙的搜索化妆视频，学着记忆中韩榆烁的样子打扮。韩榆烁是很鲜艳的女孩，她喜欢耀眼的衣服，喜欢和母亲分享她新买的高跟鞋。他和韩榆烁不愧是兄妹，他甚至不需要怎么修改，只是简单地留起长发，就与妹妹有了五分相似。
或许赵榆慈确实需要一点其他的东西来丰富他的生活，他不能一直陷在过去的回忆里。
“累了吗？要不要下去坐坐。”林晖生把他从回忆里拉回来。
“不了。”赵榆慈掏出手机，“方便加你的微信吗，关于演戏的事我们可以之后在讨论。”
“当然。”
赵榆慈重新站直身体，打算下楼出门。林晖生握住他的手腕，“我扶你，高跟鞋穿多了会很累。”赵榆慈放任他握着自己的手腕。
他站在大厅门口，在林晖生说话前抢先开口：“不需要送，我自己有开车。”接着转身离去。
林晖生看着他离开，靴子落地有声，清脆悦耳。赵榆慈高挑的个子在大衣下很清瘦，长发在风中飘。
宋好小跑到林晖生身旁，“林哥，林哥，回神了，那江州则那里？”
林晖生把烟头扔进烟灰缸，头都没回：“剧组进度先停一个星期，江州则违约金走我私账，让他助理收拾收拾赶紧滚，我不想明天在剧组看到他的任何东西。”
自割腿肉吃一口，如果有同好看到欢迎捉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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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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