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漪决心要反内卷了。
下班时间一到,立马拎包打卡走人,赶上了下班高峰前的一趟车,没有座位,但人也不多,宽松得让她心里一舒。
她依靠在角落,将帽子往下压了压。
车开了几个站,到了高校附近,上车的人像沙丁鱼罐头一样被压挤进来,有人奋力抓把杆,手抬起来的瞬间就把连漪的帽子打飞了。
是个中年男人,对上她愕然的目光,脚步往旁边挪了挪,毫无歉意地示意她自己去捡。
连漪微微蹙眉,关上手机靠着门抱起了手臂,就这么一直盯着他。
正在两人僵持的时候,有人弯腰捡起了帽子。
中年男人斜瞥了一眼,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去,用背侧对着连漪,低头玩手机。
“是你的帽子吗?”青年说。
本想和那个男人瞪出个结果来的连漪气势一泄,出手接过帽子,客套地说了声:“谢谢。”
这是个二十来岁的男生,个头很高,袖子挽在手肘位置,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可往上看,他脸上戴着黑色防尘口罩,露出的半张脸戴着银边眼镜,斯斯文文。
她在打量他的同时,也被他打量着。
连漪和他目光对上,礼貌地微笑了一下。
地铁开了一会了,男生却还在看着她,连漪感到有些被冒犯了,将帽子往下压了压。
青年温和磁性的声音忽然问:“请问你是连漪老师吗?”
连漪老师。
这个称呼让连漪一刹那挺直了腰背。
她是一家考研培训机构的英语老师,上网络直播课程,一个班学生好说也有几千人。
她不认识学生,但学生认识她,很正常。
她抬起头,语气柔和,“你好。”
被她的目光一撞,青年的喉结微微滚动,握在横杆上的手指也攥了起来。
连漪观察到他的小动作,想他是有些内向,便主动问他:“九月了,复习得怎么样了?”
九月,对没有准备考研的学生来说只是一个新学期的伊始。
青年顿了一下,迟疑道:“复习得还可以。”
连漪点点头,她是教英语的,便只问英语,“英语基础怎么样,听课有跟不上的吗?”
青年看起来更有些迷茫了,但还是很稳妥地回答她:“四六级都过了,雅思7.5分,这个学期我们没有开英语课了。”
“那你英语基础很好了,怎么还报考研班呢?”她讶异道。
青年看着她,懵了好一会,他才说:“我不是考研班的。”
“啊?”连漪愣了一下。
“我是京海一中的,你还记得吗?”他踟蹰着问。
京海一中。
有些耳熟。
好一会连漪想起来了,京海一中是她大四实习的学校……现在她研究生都已经毕业几年了。
“噢,京海一中,”连漪这才发现自己适才的问话有多莫名其妙。
她忍不住扶额,立马转开了话题问他:“你叫什么呀?”
连漪也就是客气一问,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她怎么可能还记得当年只教过几个月的学生名字呢。
男生眼睛亮了亮,他摘下口罩,眼里满怀期待地说:“我叫沈思晏。”
“思晏……”这两个字她有些耳熟,但不太能想得起来了,又问他:“你是高一三班的吧?”
沈思晏眼里的光刹那熄灭了,他笑笑,摇头道:“我是高二的。”
这下连漪有些不明白了。
她实习那年带的班是高一,高一学习压力轻,可以给实习老师练练手,高二高三学业很紧张了,自然不可能让实习老师带。
连漪迟疑了下说:“我教过你吗?”
“你忘了吗,高中的时候还是你让我考燕湖大学的。”沈思晏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上一站就是燕湖大学。
从教这么多年,连漪劝考燕湖大学的学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比招生办还勤勤恳恳,但真正能回来找她报喜的不过凤毛麟角。
沈思晏。
她有带过这样一个学生吗?
确实没想起来,但为人师表总不能让学生太过寒心,连漪温和地说:“噢,我想起来了,沈思晏,”她在心里算了算时间,问他:“你现在是在燕大读大三了吗?”
“是大四。”沈思晏提醒她。
是的,那年他高二的话,今年应该是大四了。
连漪忍不住感慨:“时间过得真快,我在京海一中实习那年也才大四,转眼你都已经大四了……”
车铃响起,车停了,旁边的人挤着要下车,聊天被打断,连漪往一侧避了避,沈思晏站在人群中间,被推搡着下车的人挤得直退,连漪见状,伸手将他往自己身边带了下,说:“思晏,你到我旁边来。”
“思晏”两个字让沈思晏一怔。
沈思晏微妙的反应没有被连漪注意到,她心里头正奇怪,“思晏”两个字脱口而出,她心里没有那种黏腻感,反而觉得好像本就如此。
京海一中,高二,沈思晏……
这三个词连在一次使她感觉熟悉又陌生。
五年前的一次实习,她能记得最多的也不过是那个学校怎么样,至于有哪些学生,和这些学生有有过哪些来往,她还真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了。
上班已经够累了,和男生也只是萍水相逢,下了这趟车以后还会不会再见一面也未可知。
连漪不再费心思去回想。
被连漪拉到了身边,不用被人群推来推去了,沈思晏明显松了口气。
车门合上了,连漪倚在座位旁的透明挡板上,面向沈思晏,继续刚刚的谈话,她问他:“你现在实习了吗?”
沈思晏没回答,反而问她:“老师现在是在哪上班?”
沈思晏只要上网搜她的名字就能搜到她工作公司的地址,所以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连漪说:“我啊,我在国贸中心。”她又问:“你呢,在哪实习了呀?”
国贸中心。
沈思晏垂下眼眸,再抬眼,他弯起了眼睛,笑了,“我在琅华灯饰。”
琅华灯饰,连漪知道,这公司和她是同一栋写字楼,广告铺天盖地的。
品牌风气也很大,是灯具界龙头华明灯饰旗下一个子品牌,主打是针对都市青年群体做个性定制灯具,近几年的发展势头非常好,连漪这种不怎么关注经济新闻的都听说过琅华灯饰可能要独立上市的消息。
听到沈思晏说他在那上班,连漪很替他高兴地道:“那很可以啊。”
“老师上班的地方和琅华是一栋楼吧?”沈思晏笑着。
连漪不疑有他,肯定道:“是的。”
“好巧啊,老师。”沈思晏笑意更浓了。
虽然被称作老师,但连漪年纪并不算大,她今年才二十六,不过从大四实习算起到今天,她和“教师”这个行业已经打了五年交道了。
五年的职业经历让她身上有了一种成熟知性的气度。
面对沈思晏,她一路都是笑着的,语气温和。
下班高峰,每一站上下的人都多,连漪和沈思晏面对面站着,沈思晏被挤得和她越挨越近,最后只能单臂撑在她身侧,给她留出一片空间。
怕他尴尬,连漪靠在挡板上,往后仰了一点,不再开口。
她低头轻吁一口气,按亮手机屏幕,公司群各种消息扑面而来。
公司通知群里艾特了她和宋苒,说有个燕湖大学的讲座,问两位老师谁有时间能去做个讲座。
连漪的课堂有趣,干货多,因为直播还红过几次,课程很受欢迎,这两年事业愈发的蒸蒸日上了。
但上坡不是那么好走的,公司英语组的金牌老师除了她,另一位便是宋苒,在她来之前,宋苒是英语组组长,她来之后不久,宋苒就成副组长了。
直接的利益冲突下,宋苒将她视如劲敌,一来二去矛盾也就越来越深。
见宋苒还在不太乐意地问讲座有没有补贴,连漪回复道:“我下个月有时间,我去吧。”
她一说完,宋苒在她之后发了一个白眼表情。
连漪觉得这人挺逗的,不喜欢谁一点也不藏着掖着。
沈思晏看到连漪在浅浅地笑,他不知道她在给谁发消息,看了看站牌他低声问:“连漪老师,你在哪一站下?”
他一提醒,连漪才回过神看站牌,她惊了一下,站直身子道:“我这一站就下了。”
她话音刚落,地铁提示音就响起来:“清辉潭到了,要下车的乘客请携带好随身物品,准备下车……”
地铁门徐徐打开,人群拥挤向门口,连漪同样要走,被沈思晏的手臂挡住。
沈思晏握住把杆的手紧了一下,又松开手臂给她让出位置。
“下次见。”连漪和他招呼一声后,侧身从他旁边下了车。
沈思晏看着她的背影,又抬头看看站牌,他应当是还有三个站的。
迟疑了十几秒,地铁灯亮起了,沈思晏突然快走两步,跃下了车。
下地铁后连漪正准备拿耳机,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她回过头,看见微微喘息着的沈思晏。
她讶异地看着他:“你怎么下来了?”
沈思晏摸了摸鼻子说:“其实,我也是这站下。”
连漪拿耳机的手顿了顿,将耳机又放回去了,她点头,“巧了,那一起走吧,你家在哪呀?”
沈思晏的眼神空了一下,蓦地一静后,他说:“大概……是在三泉府邸。”
“三泉府邸?”连漪没注意到他用词的不确定,她说:“那边房子很好啊,房价也是越来越高了,什么时候买的呀?”
“不太记得了。”沈思晏揉了揉鼻子说。
连漪看了他一眼,打趣道:“这都能忘,这记性可不太好。”
三泉府邸离地铁站很近,连漪还要走一段路,于是出了地铁口两人便分道扬镳了。
沈思晏往前走了几十米远才回头,连漪穿着一条黑裙和白衬衫,戴着黑色的渔夫帽,像要和黑夜融为一体了。
她和五年前还一模一样,没有任何的变化。
沈思晏摸摸自己的心口,发现心脏仍在猛烈跳动。
她的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沈思晏说不出那是什么香水,但一闻到那个味道他就想起了,是她身上的味道。
说住在三泉府邸是他撒的一个谎,他家的确是在这儿有房产,但他并不住在这边。
连漪一问,他便想起了这。
三泉府邸这边几乎没有人住,空置的房子只是一本房产证,不动产里的一行字,另一种财富积累的方式。
沈思晏推开门,没有扑面来的灰尘,所有家具都套上了防尘袋,干净得似乎没有一粒尘埃。
灯光从鞋柜一路向里蔓延,像点起的火光一样一盏一盏的自动亮起。
入口处的边柜是尼斯木的,旁边还挂了一个保洁的记录表,记录每个月一次的保洁卫生。
他走上阳台,撑着栏杆看向楼外。
三泉府邸靠近江岸,江桥灯火通明,二十五万一平方的地段,可惜无人常住白费了一番美景。
江风吹来,吹散了一室的温热,他想起五年前,也是这样的夏夜。
赶在七月最后一天开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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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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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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