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晴天。商修那家伙得寸进尺,见云然在联邦军校讲座反响不错,又替他答应了到首都军校当一学期的客座教授。每周四五坐班,不用上课,有学生来请教帮他们答疑便可。
商修甚至还吩咐了保姆不要做他那份早餐,让他来军校食堂吃,美名其曰回忆当年美好时光。
云然大口灌了半杯豆浆,将早餐里的鸡蛋当作商修的脑袋狠狠地扣在金属碗沿上。他在这所军校哪有什么美好时光,那时候旧皇陛下风光正盛,他只是个混吃等死的伯爵之子,来首都军校一为了逃避/兵/役,二为了镀金,在校期间也没干过什么好事情,拢共也没有待到两年时间,连个毕业证都没有拿到。
他真正意义的母校应当是联邦军校,他参军后特意向旧皇陛下求了恩典,去联邦军校进修了两年,在那两年他真正成长为了一名军人。
“云少将,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洛特。”云然微笑着跟洛特打招呼。云少将,很少有人这么称呼他,人们更喜欢称呼他为云军长,宛若他还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志得意满的第三军统领。
不过说实话,在人均寿命300的星际时代,他现在依旧可以算是青年,只是人的心态变了之后,便很难再把自己当年轻人。
“大概有十年。您离开第三军之后,我们就没有见过。”
洛特是第三军的现任副军长,作为军队的脑力核心,他很少离开第三军驻地。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风将他刮来军校。
云然有些走神,洛特却坐下来,一副要跟他好好聊聊的架势。
看来便是名叫云然的风将他吹来的。
“我一直很崇拜你,云少将。”
“谢谢。”云然客气又疏离地笑笑,致力于将每个话题摁死在摇篮中。他昨夜没有睡好,在药物的作用下才勉勉强强睡了三个小时,还一直在做一些光怪陆离的噩梦。
面对这位外界视为他的继任者的青年,他不熟悉也从未想要去了解。
原本以为,长时间未服用药物,他对那些药物的抗药性也应该重头计算,但没有想到十七年过去,无论是他的精神状况还是身体状况都和精神药物发展一样停滞在了过去。他服用了医嘱两倍剂量的药,但睡眠依旧是一种奢侈品。
“我当时报考军校就是因为您当年的招生宣传。我还记得您当时说,无论种族、性别、身份、经历,我们共同拥有一颗爱国的心。”
云然终于抬头打量这个剃着寸头的男人,洛特有一双很清澈的蓝眼睛,但不知道是否人如其眸。
云然淡定地端起杯子,喝下一口温热的牛奶,依旧没有选择接话。
早些年他讨厌一切奶制品,在战舰上时唯有他的饮料区放着满满的黑咖啡。可能是黑咖啡喝多了,遭报应了,一开始只是睡眠时间变短,再到后面轻微失眠、入睡困难,最后他的睡眠彻底离他而去。
“……云少将?”
十几年前的胡诌的旧话不知道为何突然要被翻出来,想讨好他或者是其他什么阴谋诡计,他都无所谓。
云然舔舔嘴角的奶渍,点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反正他现在又不是什么炙手可热的青年权贵,只是商家养的一只猫而已。
“云少将,第三军团的军长之职自年前陈军长病逝后一直空悬,我们都想你回来。”洛特的蓝眼睛深情地望着他,仿佛真的在看着偶像。
云然一挑眉,这件事他倒从未听商修提起,“我还有伤病在身,难担此重任。”
他谨慎地没有鼓励眼前的年轻人,也没有提及其他他了解的适合军长一职的朋友。
洛特露出伤心的表情,“我偶然翻过您的战役记录,在战役中,您根本没有就诊记录。时至今日,您还是被商……议长控制着吗?我们都知道那所谓的伤病就是他控制您,迫使您远离权利中心的借口。”
他的语气愤慨,让云然想起了自己当年的副官,一个刚从军校进修回来就被他要到身边的楞头小子。
“我是否有伤病与你无关。”因为突然的一点熟悉感,云然强行压下了被人擅自翻动**的不悦,只是站起身端起餐盘,礼貌地告别,“我吃饱了,先行一步。”
“还有,洛特军长,您应该没有调阅我就诊记录的权限,如果有下一次,我会向军事法庭起诉。”云然在迈出脚的前一步,突然停下,转头警告洛特,“以侵犯军官**的名义起诉您。”
他客气礼貌地用了您这个字疏远两人的关系。
与其说是在警告洛特,不如说是在保护洛特,云然很清楚,不管洛特想做什么,只要洛特敢来招惹他,商修一定会弄死洛特。
什么第三军副军长,脑力核心,在商修这个手握重权的疯狗面前都是一只蚂蚁。
他虽然在和商修单方面闹矛盾,甚至说出口找别人这种话,但还是有点良知,不愿牵扯无辜的人进来。
云然走向回收餐盘的地方,身后皮鞋踏地的声音逐步逼近,他叹了口气。
“云少将,你误会我了。”洛特果然跟了上来,急急忙忙地解释,“我真的只是无意中查到,真的是无意……我真的只是想关心你,第三军的大家都很担心你的现状。如果哪里惹得您不愉快了,我道歉,我真诚地向您道歉。不管您要如何惩罚我,我都接受。只是希望您能够再考虑一下我……不是,不,请您再考虑一下回到……”
洛特红着脸说话颠来倒去,像是个初次面对心上人为难的愣头修勾。
云然勾起嘴角,像是被触动到一般柔声说道,“不用道歉。多谢你的关心。我很多年没有回第三军驻地,军队近期如果有演练允许外人参观,请邀请我,我也想回去看看。”
“好的!我们后天正好有一场三军内部的全军军演,您有空可以来看看。”得到回应的小狗眼睛瞬间亮了,身后像是有一根棕色尾巴疯狂地摆动。
“嗯,那我就先走了,再见。”云然放下餐盘,转身离去。
云然刚踏出食堂走了没几步,刘秘书就快步跟了上来。
“刘秘书早上好,你怎么来啦,来监视我?”云然语气轻柔,又重新切换回温和娴淑的商太太模式。
“不是的,我来给您送餐后要吃的药。”刘秘书递上一只通体银白的保温杯。
云然很熟悉这个保温杯,它分了两层。
如果拧开盖,会看见一个很浅的隔层,里面放着数量不等的药丸,再掀开下一层,会装着大约200ml的温水。有时候是温水,也有时候会是温热的黄酒。有些古早方子里搓出的小药丸需要温黄酒送服。
“这就是我们治病的银色子弹。乖乖吃药,我们一定可以歼灭那个敌人。”曾经商修哄骗他吃药的话语突然在耳边响起。
他有乱用药品的前科,商修和他交往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制定了关于云然用药的管理办法,坚持人药分离、药品专管的原则。
商然特地定制了这个小药瓶。医生开药后,由商修去领药。按照医嘱,商修每日每次装这个小药瓶里,准时送到他手上,亲眼看着他服用,彻底避免少用药,忘服药,多服药,囤积药物等不良用药习惯的发生。
云然面无表情地接过刘秘书的保温杯,抬眼瞧见刘秘书面色微微发白,两个眼珠子像弹珠一般左右打转,看上去有些心虚。
刀疤男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个箭步走到他边上,撞了撞他的肩膀,“他肯定是怕你问商修去哪了。”
桃花眼紧随其后,“军长,商修那小子肯定没安好心。”
云然轻哼一声,刘秘书递瓶子的手抖了三抖。
“这小孩十年老了二十岁,真可怜。”刀疤男凑到刘秘书面前仔细打量道,“给商修当秘书日子不好过啊?”
刘秘书不敢动,举着瓶子颤颤巍巍地喊,“云先生……”
说是喊,实际上也就跟猫儿声似的。照刀疤男说的,还是个小孩呢,云然也不想为难他。
他默不作声地接过药瓶,拧开吃药喝水,放回刘秘书的手中。
刘秘书立马松一口气,边说再见,边小碎步退着溜了。
“瞧这样子,还以为我们吃人呢!”刀疤男嗤笑道。
“那孩子打小就不禁吓,别折腾他。”云然瞥了眼刀疤男,勾唇轻笑道。刘秘书刚跟商修时才大学毕业,不知为何特别怕军警,连带着他这个半退役的也怕。他一度怀疑那小子是不是犯过什么事,后来查到他小时候生活在冰云环星群才明白。
冰云环星群位于联邦与卡洛斯交界区域,地产丰富,因此常年战乱,还有虫族和其他外星生物混迹。相较其他交界处那些三不管地带,冰云环星群则是被管得太多,今日联邦战胜,联邦军要去冰云享乐一番,明日卡洛斯战胜,卡洛的军人也要去收一波战利品,后日虫族使了个绊子,也要吃几个冰云人庆祝。难怪那小子见军人跟老鼠见着猫似的。
“军长!”刀疤男得了云然的一句回话,竟是当即眼眶就红了,“你终于理我了,军长。”
“军长,你今日还答应了那小白脸回三军看看。军长你是不是回心转意了!”
“军长,我好想你!”
“我就知道商修那臭冰块栓不住我们军长的心。”
“军长!”“军长!”
桃花眼冲上来一把搂住了云然,身后其他藏起来的兄弟也蜂拥而上将云然围了起来,七嘴八舌地嚷嚷着。
见他们欢喜,云然只觉得吵闹,吵得他看东西都模糊,浅灰的色块至四周泛起,逐步将他看见的世界全部吞噬干净。
他突然觉得脚软,脑中天旋地转,眩晕感使他不得不缓缓弯下身维持平衡,然而在下一秒,他依旧倾倒在地。
世界在他眼前破碎,同伴焦急的呼喊变成刺耳的尖鸣。
……
淡淡的消毒水味在鼻尖萦绕。
云然回过神,眨眨眼,终于认清了坐在自己身边的人——是商修。
他躺在一张窄窄的白色单人床上,应该是军校的医务室。
云然还没有说话,商修先抽开了握着他的手,“感觉怎么样?”
这是商修这星期第一次见他,眉眼冷峻,姿态高冷,有点像他初见时坐在办公室将他所有预算申请一言不发通通打回的死模样。
云然又眨眨眼。
“校方那边刘秘书通知了,就说你发烧了,请假一天。你再休息会,我带你回家。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商修冷着脸说道。
云然感觉舌头僵得不像话,张了几次嘴才说出口,“我想你了。”
“云然,不要撒娇。”
云然被商修这冰冷的话语说的愣住,他想要抱住商修,将脑袋埋进他的颈窝,可他刚坐起身来又停住了动作。
他想起上次商修躲避了他的亲吻。
最后,他盯着商修半晌,终于开口问道:“商修,你得绝症要死了吗?”
当然不可能,他看过商议员长上个月的体检报告,哪哪都好,打死老虎也不在话下。
“然然,不要瞎想。”商修的语气有些无奈,他探身用手梳理云然的头发,“我们不是说好了,再试一次。”
“我是要试一次用药,不是试一试和你离婚!”云然反手抓住商修的领带,拉进两人的距离,“你究竟在想什么,商修。”
领带在两人的拉扯下崩得笔直,一如两人现在的关系。
“然然,你刚开始用药情绪不稳定,不要乱想好吗?”
话音刚落,商修便抿了抿唇,这是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时的小动作。
云然松开领带,示意商修可以离开。
商修没有坐直身子起身离开,反而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柔声道:“然然,抱歉。我口误,我不是说你瞎想,我只是想说你现在感觉不太舒服是药物的正常不良反应。我们忍一忍好不好?”
“我最近没有见你,是医生建议我们需要隔离一段时间,他们需要掌握目前对你使用的药物的治疗效果,仅此而已。我从来没有想过跟你分开。”
云然没有说话。
商修抬手搂住云然,不得不举械投降,“如果你不想治了,我们就停止。”
商修的怀抱依旧夹杂着纸张和阳光的味道,像是云然小时候喜欢睡午觉的在花园中的玻璃书房。
“好!”云然脱口而出,嘴巴比脑袋转得快。他这几日已然受尽煎熬。
可他立马又想起那条该死的法令,以及如果他继续从前的米虫生活,商修需要面对的舆论压力,云然瞧见商修眼底的乌青,还是改口道,“吃药也行,你每天晚上得陪我睡觉。”
“好,然然。”
“以后不经我允许,不准再给我接新的工作。”
“好。”
“我想要去观看第三军后日的军演。”
“你……好。”商修抿了抿嘴还是答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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