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月攀上东山,月光如瀑,为墙边的芭蕉和甘草镀上银辉,轻风带着草药勃发的声音疏疏然随着假山上的瀑水流入池中,蒸腾出清苦却令人静心的药草香气,弥漫了整个庭院和山间。
一白衫长者坐于房中,他神色动容,眼神伤感,仿佛要将月光望穿。
一旁站立的青衫男子神色焦急,“爹,这可如何是好?”
长者低下头紧盯着信,反复用拇指摩挲着书信的落款,好像要将那信上的名字摩挲到心坎里去。蓦地,他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哑声说,“随他去吧。”
“可聘礼已经送过去了。”南钰泽为难道。
“为父会亲自修书云家。”南清直将信装好,收进了袖口。
“可……”
“为父对不起你们娘,不想再对不起你们了……”他声音近乎哽咽,“当初答应你娶沈吟,也是这个原因。”南清直打断了他的话。
南钰泽默然了。沈吟是他五年前到刚被洪水摧毁过的灾区救治时救下的,她双亲皆已在洪水中丧生。她知书达理,温柔贤惠,南钰泽对她一见钟情。当初父亲答应他迎娶沈吟时是这个原因,如今父亲同意钰冰退亲也是这个原因。
“快,快替我研墨。”南清直提起笔,“你明日就派人送过去,别让钰冰着急。”
他提笔书信,脑中便浮现出小儿子信中的那一句“思父其深,以至废卷难眠,念父亦然,明月万里应与儿同。”他眼中悄然间噙了泪。
其实信中还有一句:“若有一子,实得吾心。彼其天兮,愿为比翼;彼其土兮,愿结连理。情终素娥,不惧襄陵石柱;置身采椽,当倚卓君之垆。”
若说“思父”之句乃南钰冰有意为之,“若有”之句便是他的肺腑之言了。
·
自从向战清溪道出暗恋飞年的事情后,南钰冰便想方设法与飞年亲近,比如在飞年奉茶时故意蹭他的手、再比如让飞年搬到内屋和他一起睡……
但是,他觉得这样的暗示太隐晦了。于是他决定在这个月黑风高,不,是月光皎洁的夜晚稍微明显地暗示一下。
南钰冰斜倚在床边,眨眨眼看向飞年道,“飞年,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同意与云姑娘的亲事吗?”
“主人对云姑娘无意。”飞年答。
“那……那你可知我有意于何人?”南钰冰问道。
突然被问话的南飞年一愣,随即胸中狂跳,他右手不自觉攥住了衣角,低头规矩回道,“属下不知。”
……南钰冰刚想表达心意,一女声响起,打断了他的话。南钰冰不耐烦地抬头,见一侍女立在门前,斜眼道,“有事吗?”
“回公子,奴婢奉林姨娘之命邀公子前去商量退亲之事。”侍女福身回道。
南钰冰疑惑,“今日时辰已晚,劳烦姑娘代我告知姨娘,可否明日再前去拜见。”
“是这样的南公子,姨娘此行因要顺路归省,明日要先行离开,这么晚来打扰南公子也是不得已。”侍女答。
“那好吧,”南钰冰无奈起身,拉住飞年手臂,“跟我一起去。”
因着外人在场,南钰冰不好透露心意,只暗暗拉着飞年手臂,一路无言。
南飞年顺从地被拉着,心里却仍因刚才的事情而暗自乱想。
这几日主人对他颇为亲近,令他深陷又惶恐。他不敢高攀,毕竟主上一时新鲜玩弄侍从之事也是常有。
两人踏着月光及侍女手中灯笼的灯光到了云千娴和林姨娘住处,见这里灯火通明,南钰冰才放开飞年的手,道,“你在外面等我,我一会就出来。”
“是。”南飞年答。他目送着南钰冰进了屋,手心里还残存着主人的温热。未及片刻,却见院中庭中侍仆们如数散去,他立刻警惕起来,侧身之间,匕首已握在手中。
“飞年!”屋中传来南钰冰的喊声。
他一惊,匆匆进屋。正堂无人,他向里屋一探,猛地惊住。
南钰冰正一手支着屋正中的桌子站立着,他面色潮红,像是在极力忍耐。
茶杯摔落碎片正躺在他的脚下,门口的香炉大半被浇灭,余下残香未熄,还冒着细缕的烟。靠里的床榻上竟还有一昏迷的女子。
南飞年扶住南钰冰,可刚碰上,就被南钰冰微颤的手一把推开。
“别过来!把香炉全部浇灭!”南钰冰闭着眼睛低沉命道。
南飞年照做了。
“回去到内屋找一个檀木盒子,去拿里面青花的药瓶和银针来。”南钰冰狠攥着桌子上的帛布,极力克制。
他没有听见南飞年的回应,睁眼去看,却见南飞年收了匕首作势要去解自己的衣带,他一下子就明白了飞年要做什么,登时大怒:“干什么!住手!快去拿药听见没有!你要是不听话以后就别跟着我了!”
南飞年犹豫地停手了,迅速飞身出去了。
南钰冰转过身两手紧抓着桌子,他上辈子这辈子都没想到过会经历这种事情,他气血上顶、浑身燥热,粗重地喘息着。
他进了正堂发现没人,侍女引他进了侧室,他一脚踏进,却发现云二小姐昏迷在床上,刚要转身欲出时,异香扑鼻,他大叫不好。倒了杯茶水向香炉扬去,却不料药效发作太快,根本没有离开的时间。
他从没想到对方会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
他从没想过一个做母亲的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他叫飞年进屋,却不敢让他近身,他对云千娴没感觉,但不代表对飞年没有。
当他看到南飞年要替他解药的那一刻他震惊了,且既欢喜又愤怒。
他想起南钰冰曾有对这种怡情之香的解药,飞年去取了。而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死撑,让他的意识行动不被药物所控制。
南飞年轻身来去,拿到药后立刻往回赶,他的动作利落且目标明确,他从一草一木上掠过,轻快地像一阵风。但他的脑中却很疑惑,他的主人为什么要选择痛苦地挨着呢?
半柱香的功夫南飞年已回到主人所在处,他倒出药丸喂南钰冰吃了下去,随后转到他身后运气为主人调理气脉。
“主人好些了吗?”
周身气脉顺通,随着药效发挥,南钰冰脸上潮红褪去,身体也恢复如常。
他意识清醒后的第一句话是:“这他妈还是亲妈吗?”
接着他吩咐飞年道:“去把战清溪给我拽过来,告诉他我要死了。”
“是。”南飞年接过信物转身离开。
南钰冰叹息了一声随后为榻上还在昏迷之中的云千娴把了脉。他取出银针一施一出,榻上的姑娘便醒了过来。
“云姑娘?”
云千娴揉了揉昏沉了脑袋,睁眼见南钰冰在面前,惊讶坐起慌张向后,“南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南钰冰起身,同情又惋惜地向云千娴叙述了事情的经过,末了,他颇感愧疚,“姑娘受此委屈,实是因南某而起。”
年轻的姑娘又羞又气,坐在床上悄悄地抹泪。
“我娘,我娘她……”云千娴站起微微福身,“南公子高风亮节,千娴感激不尽。”
南钰冰拱手回礼,“敢问姑娘可知令堂在何处?”他左右踱了几步,“南某不此事被旁人知晓,否则对姑娘和我都不是好事,若是令堂能亲自来消解‘误会’,南某便可不再追究。”
“我,我知道。我娘她就在后院的房中。”云千娴答。
“小姐!小姐!”
南钰冰闻声,见一女孩哭着跑了进来,她衣衫污秽,鬓发不整。
“菁儿!”云千娴激动道。
菁儿跑过来拉住云千娴的手,瞪着南钰冰,“小姐你没事吧?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云千娴答:“没有,南公子为人正直,什么都没做。对了,你?”
菁儿带着哭腔:“她们把我关在柴房,我听说了姨娘要害你,就趁来人送饭时拿木枝扎了她的眼睛,然后就跑了过来。”
云千娴见南钰冰在旁听得糊涂,解释道:“我与菁儿从南公子那里回来的那天晚上,决定悄悄离开,但被发现抓了回来,却不料我娘她……”云千娴又哽咽起来。
“原来如此。”南钰冰此刻才长舒一口气,确定了云姑娘对他无意,伯母和云林氏姨娘的话都是托辞。“那,还请云姑娘让姨娘到这里来。”他说着看向了菁儿。
云千娴心领,“菁儿,去找我娘,一直哭就好,什么都不用说。”
菁儿领命前去。
果然片刻之后林姨娘怒气汹汹,推门便骂,“好一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她拉住女儿哭道,“娴儿,他对你做什么了?”
南钰冰靠在椅子上冷眼瞧去,佯装的愤怒下是自以为得逞的得意。
“娘!南公子什么都没做。倒是你,竟将女儿清白置于不顾,”云千娴落下泪来,“您太让我失望了……”
“娴儿别怕,告诉娘,他究竟对你做了什么?娘替你……”林姨娘作关心状。
云千娴一把推开林姨娘胳膊,“娘!您别演了!我都知道了……”
“你说什么胡话呢你?快告诉娘他做了什么,快告诉娘啊!”林姨娘近乎癫狂地大喊。
南钰冰冷眼旁观,厌恶至极。
“林姨娘!若是我着人将此事告知云老爷,按云家的规矩您怕是要被卖掉!”冰冷夹着不屑的男声响起,战清溪和南飞年迈进了屋子。
那段自编古文请不要深究~
是取了抱柱和卓文君的典故~
爱你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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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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