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小偷可不会是这么平静的神色。
冯沉胆子一直很大,左思右想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天无绝人之路,她离家出走迷路要饿死的时候被院长捡回去,现在也同样不会完蛋。
保安室里坐着的人竟然还是昨天的花衬衫。今天该叫他白衬衫了。
白衬衫看见她的时候就叫保安都出去,门关上了,但是墙壁都是玻璃墙壁,如果白衬衫真的要打她,她也可以呼救。
没有人会任由大人打小孩的吧!
白衬衫却没打她,也没有问责的意思,他让冯沉坐在沙发对面,还从新背包里掏出来好几袋子零食推过来,大概是觉得零食有点幼稚了,他又拿出来一套洋娃娃。都放在桌子上。
冯沉看了一眼,心想给我的吗?这么幼稚?带回去可以给萌可可玩。
白衬衫看她好像喜欢又好像不太喜欢,试探道:“你今天怎么还在机场外面玩啊?又从家里跑出来?”
“你找我干什么?我妈妈说不能要陌生人给的零食玩具。”
妈妈没说过,院长妈妈说过。
“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冯沉刷一下就站了起来。
大人找她这种小孩帮忙一定没有好事情!
“我得走了,我妈说得回家吃午饭。”
她往外面去。
“你别误会,我就想问问你,你身上的香水从哪儿买的?我是做调香的,昨晚我闻到很好闻的味道,是我从没闻过的香气!”
冯沉脚步一顿。
香水?她吗?她还有钱买香水吗?如果真的有香气,他说闻到了,那是不是他也闻到自己碰过他的包?那以前被偷的人有没有闻到?
白衬衫看她停了一下,立刻趁热打铁:“你要是不知道名字和品牌也无所谓,帮我问问你爸爸妈妈好吗?那个味道太……太完美了,我搞不明白配香我整夜睡不着!”
哪里有什么香水。
冯沉自己都闻不到,她打算说实话,让这个白衬衫别再缠着她了:“我是一个小孩子,小孩子不能喷香水。”
白衬衫不死心,试探着挪到她附近,用力嗅了嗅空气:“今天的味道比昨天还要浓一点,你是去过什么地方吗?或者家里有人用,所以身上带上了这种味道?”
怪变态的。
冯沉看他对这股香气莫名沉醉的模样,浑身恶寒,想赶快摆脱他得了,那些零食玩具她回头再买一样的带回去就好了。
“我说了没有,没有就是没有!”
“哎你别走,你别急啊,哎,我,我请你吃饭吧!”
白衬衫嘴里滑出来这么一句话。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句话,之后冯沉问他,任合想了很久,说,大概是因为真的想把人留下,就习惯性说出来挽留人最顺嘴的一句。
什么事都比不上吃一顿饭。
这句话对当年的冯沉也适用。她那个时候要负责整个福利院的开销,新的院长迟迟不来,导致她的压力格外大,福利院还有两个阿姨在,她们说过不让冯沉打太多零工,但拿到钱时脸上稍微一点的松快是骗不了人的。
所以她很久没有吃饱过了。
但是她不肯离开保安室,换了别的地方不一定有这么通透的玻璃墙壁,如果他说着请吃饭结果把她套麻袋怎么办?
所以那顿饭最终是在保安室的茶几上吃完的。
冯沉不知道他点的哪家菜,反正对着菜单一通乱指,什么看起来又贵又好吃就点什么,那天吃完回去就拉肚子了。
因为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有油水的食物。
那天到最后白衬衫也没有问出来冯沉到底用了什么香水,但托这顿饭的福,冯沉允许他坐在对面自己闻,自己分析配香。
坐了也就十几分钟,冯沉看见一个有钱人匆匆路过,她就借口说要回家,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第三天的时候冯沉考虑过要不要换地方,但机场是个完美的地点,人流量大,携带的钱也多,她也是争了好久才在机场有了一点点地位,不会被别的小偷排挤。
她舍不得这里。
最后她还是又来了机场外面。
果然白衬衫还在这里等她,见面第一句话白衬衫说:“我可以聘请你做我的助手么?薪资日结,地点你选,只要你让我再研究研究。”
“……多少钱?”
白衬衫比了个数,正好是她第一天偷走他的那些数。
冯沉有些难得的心虚,她看着白衬衫,想从他脸上找到蛛丝马迹来确认自己的怀疑,结果白衬衫大大方方点点头:“是你想得那样,不过我不打算报警,我只在乎一件事。”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邀请。
冯沉心里非常清楚,白衬衫已经有她的把柄了,再合作下去风险太大。
她试探道:“我要翻一倍!”
白衬衫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了。
于是冯沉头也不回地跑了。
不论白衬衫是不是真心实意,这种被人捏着把柄,双方不对等的合约她是打死不会同意。他越愿意出更多的钱,这个合约的危险性就越大。
这就像陷阱前的饵食,越美味越可怕。
冯沉暂时放弃了机场,暂时混迹在商业街,商业街唯一的优势就是人多,可钱也少,比起机场出行的人带的钱要少太多太多。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在福利院的时候,萌可可突然对她说:“姐姐,你身上好香啊!”
冯沉一下子就被吓到了。
难道真的有香气?
如果有鼻炎的小萌可可都能闻到,那她再出去偷东西风险实在太大了。不得已她只能暂时留在福利院里做些杂活,自己研究自己的香气。
这个香气持续了足足半个月,半个月后有一天夜里她梦见了一条巨大的赤龙,赤龙伏在雪白的火焰上,如山脉延绵,巨大的瞳孔被眼皮覆盖,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地动山摇,它长长的胡须铺在地面上,脖子以下全都浸没在白色火焰中。
那胡须又长又厚,冯沉需要非常用力才把胡须从自己身上搬下去。胡须落地的瞬间庞然力道突然从身上消失,一种全新的感觉贯穿她的全身,从小她以为残废的经脉疯狂充盈着,流淌着,鼓动着,所有的一切仿佛都焕然一新。
巨大的赤龙好似被惊醒了,掀开了一丝丝的眼皮,这一点缝隙足够赤龙看清瘦弱的小人,也足够冯沉看见他碧绿色的瞳孔。
像湖泊一样的颜色。
那天醒来之后她身上的香气就消失了,回忆起来,她在赤龙身上第一次闻到了那种香气,那是一种令人春风沉醉的香气,如同沉静的火焰又如同百花开放的温柔。
她理解了为什么白衬衫不肯放弃,就连她也有些难以自拔。
但更重要的是法力,在她十四岁半的某一天,她竟然重新拥有了法力。
她对之前的生活并非全然不知,相反她从出生开始就有强烈的记忆,她曾经查过书,书上说婴儿从一出生就对外界刺激有反应,产生记忆,但随着长大,“胎儿健忘症”的情况下,每个人都会或多或少的忘记很多事情,有些人甚至什么都不会记得。冯沉就是一个例外,从出生开始的事情她记得比旁人要多得多。
所以她记得自己是如何被一群人送来送去,最后送到一处豪宅,在豪宅生活了一年多,正是跌跌撞撞四处跑的时候,她被抱进了一间屋子,黑漆漆的屋子随着法咒的响起,地板上,墙壁上,天花板无数银色的线条逐步亮起,有很多东西从她的身体里逐渐离去,涌入了另一张床上静静沉睡的女人腹部。
然后她在那个家里就失去了价值,如同透明人一样活着,终于有一天她跑了出来,从没有出过门的她不知道在往哪里跑,跌倒在地上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很久很久,是一双温暖的手把她抱了起来。
她见到的第一个人是长着皱纹的院长妈妈,她留在了福利院,成为了福利院的一份子,看着一个又一个孩子被领养,只有她,坚决不肯离开院长。
她知道自己本该拥有什么,也曾经一次次努力过,可就连经脉都仿佛消失无踪,天地之间充盈的灵气并不青睐她,她只能将秘密深藏心底,接受自己成为平凡人的命运。
冯沉曾经想过这样的人生也不错,没有法力,也不会有鬼怪,普通的平凡人不会有太多的生死。
或许是命运眷顾,她迟来的一切终于回到了她自己手中。
她没有人可以分享这份喜悦,也无人可以询问细节,她甚至不清楚赤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试过再回到赤龙的世界,可入定之后世界无限大,再也没有曾经的路。
冯沉没有沉浸在失落中太久,她的世界是灰色的,失落已经堆得太多。现在她要做的事情还是曾经那一件事,就是如何赚钱。
现在她掌握了世界上最稀有的一项资源,她应该赚更多钱。
偷已经不是最好的选择,她该有更合法,更快速的渠道。
她想过很多违法的事情,但最终都放弃了。有了法力不再受很多普通约束,但天道会注视着她,她做的太过火也会有同道中人铲除她,到时候福利院被连累,就不是出了一个小偷这么简单。
冯沉一边自学法术,一边在街上闲逛,迈入新的境界之后,她看人已经不再是皮囊,大街上形形色色的人都带着淡淡的颜色,有些人身上还会趴伏着没来得及转生的灵魂。
有时候是宠物,有时候是蟑螂。
冯沉就拿这些东西练手,把它们一个个撕下来,让它们快速脱离俗世牵绊,早些投身地府,轮回转世。
香江城说大也不大,她又撞见了白衬衫,今天白衬衫的衣服上还画了一支漂亮的红梅,格外雅致。
冯沉本想躲开他,毕竟她已经没有香气了,白衬衫不会再用钱买她的时间。但白衬衫远远看见她就挥着手臂让她别动,急匆匆跑过来,一碰面冯沉就发现他衣服上鲜艳欲滴的红梅不是一幅画,是一截血淋淋的诅咒。
诅咒似乎是活的,靠近时可以看见梅花纹路里缓缓流动的液体,像无数条血红色的虫子,即将苏醒。
白衬衫发现她一直盯着自己的衣服,也低下头不自在地扯了扯衣领,确认衣服没有不得体之处,才问:“怎么了?”
冯沉强迫自己的视线从红梅上移到他的脸上,半个多月没见,年轻人的脸竟然瘦了一大圈,消瘦的脸上挂着淡淡黑眼圈,印堂透着浓郁的紫黑色,完全像个将死之人。
“你……得罪什么人了?”
即便和白衬衫只有几面之缘,冯沉也做不到对着这样的情形装聋作哑。白衬衫是个不错的人,就当还他那顿饭的人情。
白衬衫被她这么一问倒是愣了,好片刻才张开嘴:“你年纪不大懂得还不少,我能得罪什么人啊,我好着呢!对了我找你是想和你说,我以后不调香了,你不用躲着我了,要是你愿意,咱们可以做朋友吗?”
真奇怪,和她做什么朋友?
冯沉习惯性皱着眉头,生活中太多事情需要她操心,年纪轻轻就已经愁眉不展,满脸严肃。
白衬衫看她不说话,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冒昧,于是不再说这个,转而说道:“我等会要去和朋友们吃个饭,都是出国前的好朋友,回来还没见过呢。你要一起来吗?”
你见朋友为什么要带着我?
冯沉心里说,脸上还是没变化。
白衬衫觉得自己也是有点病在身上,他看着这小姑娘故作严肃就觉得格外有趣,越发想继续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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