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仿若断了线的风筝,直直朝下坠去,还未等有所缓冲,又狠狠撞上一处凸起的山石,这一撞,方以岚只觉得被震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一股鲜甜腥咸的味道涌上喉头。
“唔。”赵怀叙在她身下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闷哼。
她又嗅到了那股作呕的铁锈味。
方以岚刚想探查他的情况,身体再度不受控制地砸向地面。他们似乎是跌落在了半山腰,而后顺着陡峭山势一路翻滚而下。
沿途不断与尖锐的碎石碰撞,每一下都似重锤敲身。
她下意识用手护住赵怀叙的头,双手被碎石反复磕碰、碾压。
她心底竟诡谲地觉得庆幸,好在先前在悬崖上,手臂就已遭受重创,此刻几乎没了知觉,倒也让这份剧痛减轻了几分。
也不知这般天旋地转地翻滚了多久,两人终于耗尽所有力气,彻底昏死过去,没了声息。
等方以岚的意识再度回笼时,天边已悄然泛起鱼肚白。
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还窝在赵怀叙的怀里,两人依旧维持着相拥的姿势,并未分开,赵怀叙像是陷入了极深的昏睡,但双臂还是无意识地钳住她,将她的脑袋困在自己心窝处。
她试着发力挣脱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可无论怎么推,怎么唤,赵怀叙都没醒来。
起初,方以岚只当是天冷的缘故,可很快,她便察觉到异样,两人的怀抱里竟没有半分温度,好似抱住了一块寒彻心扉的冷冰。
她心下一慌,急忙伸手在四周慌乱摸索,试图寻个着力点撑起身子,入手却唯有一片黏腻。
她的指尖猛地一颤,整只手都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
她连做了好几下深呼吸,才缓缓把耳朵贴上赵怀叙的胸口。
神明听到了她的祈祷。
微弱的心跳起伏,成了寂夜里最动听的声响。
这心跳声似乎也给予了她力量,她咬着牙,吃力地钻出赵怀叙的怀抱。
也不知是赵怀叙充当了人肉垫子,缓冲了大半冲击力,还是因为方以岚被幸运眷顾,她身上的伤看起来不算太重,至少还能强撑着挪动身体。
前提是忽略掉她那只鲜血淋漓,怪异弯折着的右手。
而赵怀叙显然没这般好运,他的后背,一道狰狞的贯穿伤触目惊心,显然是下坠时,不巧撞上那块尖锐的石头导致的,此刻鲜血正不断地从身下涌出。
方以岚咬住衣服下摆,用还能动的左手用力一扯,生生撕下一大块衣布。将他的伤口勒住。
她伸手探了探赵怀叙的体温,入手一片冰冷,几近没了热度。不及多想,她脱下自己身上的夹袄,轻轻盖在赵怀叙身上。
做完这一切这才开始打量起周遭环境。
他们似乎落在了一处山谷深处,漫天大雪纷飞,雪幕越积越厚,寒意无孔不入地往骨头缝里钻,不知道他们还能在这里支撑多久。
也不知道庄谷、寻云能不能及时赶回,派出援军赶来营救他们。
*
天地间一片混沌,狂风裹挟着雪粒,抽打在裸露的树干与嶙峋的怪石上。
雪地里,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歪歪斜斜地向南方延伸。
方以岚的身影在风雪中显得单薄,嘴唇干裂泛着白。她身上正背着赵怀叙,肌肉因寒冷而变得僵硬、迟缓,每迈出一步,都要暂做停顿。
时不时侧头看看赵怀叙,他羽睫上已挂满霜花,头发也被雪盖成了银丝。
渐渐地,她越发难以支撑起两人的重量,只能沿着山势,靠着山壁的凸石借力往前挪步。
恍然之下,手里莫名摸空,她脚下踉跄,差点就带着赵怀叙一齐摔到地上。
稳住身形,才发现原来是找到了一处山洞。
她小心地把赵怀叙放在地上,避开他背后触目惊心的伤口,动作愈发轻柔,将他的头枕在自己腿上。
赵怀叙竟然梦魇起来,说着:“方以岚…不能死…”
触手间,他的额头一片滚烫,方以岚便用那双早已被冻得红肿不堪的手帮他降温。
方以岚也不知道自己这般境遇下竟也还能笑得出来,轻声说到:“我没死,你也要坚持住。”
“渴…好热…”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气息微弱又滚烫。
方以岚只能强撑起身,趔趄着脚步迈向洞外。
好不容易寻到几片还算完整的枯叶,勉强拢起一捧雪。等回到避风处,她腾出左手捻起些许雪末在手心,可手掌早已被冻得没了半分余温,雪块迟迟化不开。
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别了,方以岚一把将手里的雪含进嘴里,冻得她太阳穴一阵刺痛,牙关也止不住地打颤。
待那雪在口中缓缓化成水,方以岚掰开赵怀叙紧闭的双唇,俯身凑近,深吸一口气,心一横,贴上了一处柔软,将融化的雪水渡了过去。
赵怀叙被流进嘴里的水呛了几下,剧烈咳嗽起来,也恢复了些许意识,防御姿态让他下意识地攻击靠近的任何事物,下意识地咬住了唇间的柔软,竟生生咬破了方以岚的下唇,鲜血都渗了出来,混着雪水,一同被赵怀叙咽进肚里。
直到鼻尖萦绕起那股熟悉的气息,赵怀叙才像是寻到依靠一般,松开了牙关。
方以岚直起身子,抬手碰了碰下唇,传来一阵刺痛,手背上也沾上些许血迹。
她不禁蹙起眉,怎么还带恩将仇报的?
就在这时,洞外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格外突兀。方以岚瞬间警觉,作势就要起身出去一探究竟。
一只手扯住她的衣角,力量虽微弱,却足以让她停下脚步。
方以岚感知到了牵力,惊喜地返头,再次撞进了那对墨玉色的眸子里。
赵怀叙那双努力撑开眼皮,却只睁开一条细缝,尚有几分清明:“别去…”
回应他的却是直接被硬生生扯开的衣角。
方以岚覆上他冰凉的手,轻轻捏了捏,柔声安慰道:“放心,我先去看看,是追兵还是救援。”
她脚步放轻走出去,弓着身子,藏在一块巨石后,探头向外张望。
只见几点星火晃悠着朝这边靠近,只是距离尚远,面容模糊难辨。
待到火光照亮他们身前露出特属于西翎的服饰轮廓,方以岚心头一沉 ,来者是西翎追兵无疑,照这架势要不了多久,藏身的山洞便会被发现。
她沉沉叹了口气,俯身捡起脚边几块碎石,朝那几人前方扔去。
“咯啦” 一声,石头砸在枯木上,在夜里格外刺耳。
那几个西翎士兵闻声一惊,循声望去,恰好瞥见枯木林中那道逃窜的黑影,兴奋高呼:“在那儿,别让她跑了!” 边喊边追了过去。
见追兵的注意力被成功吸引,方以岚利落转身朝着反方向狂奔而去,眨眼间,身影便隐没在远处一片枯木林之中。
她将几人引导一处枯木林里,寻了根粗壮树干藏身其后。趁追兵迷茫踌躇徘徊时,手中匕首寒光一闪,精准抹过一名敌兵的脖颈,那士兵还未来得及痛呼,本能地捂住血液飞溅的喉部,倒地身亡。
另外两名敌兵瞬间反应过来,大喝着挥剑扑向她。方以岚手中仅有一把短巧匕首,武器上落了下风,只能脚步连退,躲过攻击。
她瞄到一处半米高地断木桩,加速助跑,借着冲力奋力一跃,整个人飞跳到半空,双腿一旋,瞬间绞住敌兵的脖子,狠狠一拧。两人一同摔落在地,不慎碰到了她的右臂,一阵剧痛袭来,方以岚不禁眉头紧皱,五官因疼痛挤作一团。
就这稍一迟缓的间隙,最后那名敌兵瞅准时机,猛地挺剑直刺,冰冷剑身瞬间没入她的腹部。方以岚喉咙一甜,一口鲜血猛地喷出。
那西翎士兵见状,狂喜不已,猛地将剑从她腹中抽出,高高举起,欲给她致命一击。
方以岚腹部剧痛如绞,咬牙强撑,顺势借力往旁一滚,险险躲过。接着一脚飞踢,踢在敌兵手腕上,那长剑便脱手飞出。
这一下彻底激怒了敌兵,失去武器的他,怒吼着一把揪起地上的方以岚,拳头狠狠砸下,方以岚被打得头晕目眩,毫无还手之力,鲜血从额角处汩汩冒出,流得满脸都是刺目的红,意识也渐渐模糊。
方以岚被重重摔落在地,挣扎几下,终是没了动静。
敌兵见状,得意地冷笑几声,这才走出几步捡起一旁的剑,朝她逼近,准备送出这最后一剑。
剑刺破皮肉,利刃竟是从敌兵的胸膛破体而出。
一寸剑尖挂着温热的血珠率先透出,敌兵瞪大双眼,还没来得及发出声响,便直直倒地,露出了身后赵怀叙惨白如纸的脸。
赵怀叙拔剑的动作再次带动身后的伤口,他身形晃了晃,忙将剑又一次刺入那敌兵躯体里,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了方以岚身前。
躺在地上的方以岚同样狼狈,发丝凌乱地披散在四周,被鲜血濡湿黏糊成绺,正大口地喘着粗气。
赵怀叙苍白的脸上努力扯出一个弧度,眉眼却满是阴冷,手里的剑柄不断地旋转,碾磨:“第二次了。”
“将军怎么总是弃我而去。”
方以岚气得都笑了,一笑又疼得直抽气,伤口血渗出地更快,却还是忍不住吐槽:“我分明是为了引开追兵,你倒反过来怪罪我了。”
无理取闹。
目光再瞥向远处奔来的火光,也没时间再斗嘴了。
方以岚咬着牙双手撑地,费力支起身子。看着身上撕无可撕的衣步,她只能摸索出唯一还堪用的鞭绳,在腰间一圈又一圈地缠绕,狠狠一系。
那刺痛乘以百倍地刺激着神经,她仰头痛呼出声。
再借着阵剧痛带来的短暂亢奋,猛地站起身来,脚步踉跄却决绝,一步步挪到赵怀叙面前。左手一用力将人拽起,崩地腹部的伤口又一滴滴地跌落,在地上织就了一张腥红的网。
她早没了背负赵怀叙前行的余力,两人便相互依偎着,揽住彼此的肩头蹒跚而去。
起初,赵怀叙还尽量托着方以岚,减轻她的受力。可随着体力消逝殆尽,他的双腿渐渐无力,身子不受控制地开始往下沉。
方以岚被这股下坠的力量一带,身形也跟着剧烈一晃。
“撑...撑住啊。” 方以岚用气声说着,“很快就能走出去了,等咱们活着出去,我便应你一个条件,什么都行。”
赵怀叙黯淡下去的眼眸又亮了一瞬,脚下也略微找回了几分力气。“怀叙记下了。”
这种时候若是昏过去还能不能醒来就是未知数了,方以岚怕他撑不过去,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努力打起精神与他聊天:“对了,相识这么久,我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年纪。”
“怀叙早已过了弱冠之年。”
“我听闻男子加冠之后,都会由长辈赐下小字,你的小字是什么?”
“无人为我加冠赐字,不如将军为我取一个吧。”
方以岚抬眸看着天地一片素白,突然间想到:“不如叫遇安吧?”
即便历经万千波折,也能绝处逢生,求得平安。
“遇安...叫屿安吧。”赵怀叙呢喃着重复,干裂的嘴角上扬:“山风轻叙愿,年岁悠与安。”
话音刚落,赵怀叙整个人径直朝前栽倒,再度昏死过去。
方以岚揭开外面披着的夹袄,这才发现他背部的伤口根本没有止住,鲜血沾湿了他整个背,还在源源不断地顺着身子往身下淌去。
这么下去他肯定撑不住的,方以岚再度起身离开。
赵怀叙再度睁开双眸时,天地间唯有一片死寂的白,四下空荡无人。
纷飞雪落,为他乌发添霜,周身积雪渐厚,无情的风雪似要将他吞噬殆尽。
也许无须一炷香的时间,他就会死在这里。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心里头其实没什么悲凉之感,肩头背负的担子太过沉重,竟莫名觉得终得解脱。
愿赌服输罢了,何须介怀。
话虽如此,心底却无端滋生出不甘与恨。
若他真的死了,便诅咒自己化成一缕冤魂,生生世世缠住方以岚,永世不入轮回。
向东南梅雨席卷而来的潮气,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每个梦魇里,静静凝视她。
看她辗转难眠,触她脖颈发凉,听她泣声求饶。
从这张开始入v啦[撒花]
恳求宝子们点一下预收【王储她专业挖墙脚】
诸侯王储加冠后必须前去朝都学满三年,
姜郁作为七国里唯一的女王储,
提着部落里为她攒出来的一百颗鸡蛋去了朝都,为了还她老爹当年欠下的巨额债务。
靖中物价太高,姜郁只能在皇宫竹苑里挖点野菜补餐,却挖出了储君藏起来的秘密。
请问现在退学,束脩还退吗?
看着脖子上的寒芒,姜郁双手举天:“太子有话好好说,杀了我,欠你的五十颗鸡蛋就没人还了!”
那人眼如霜雪,剑也未收,姜郁心下一狠:“…要不再加十颗?”
萧泊闻出生时便是储君,世人夸他君子如玉,只是待人疏离与谁相处都像蒙着层纱。
情感淡漠,他觉得这样很好,至少比姜郁要好,
虽是王储却穷得令人发笑,又爱钻空子败坏宫中规矩,频频害他破戒受罚。
萧伯闻:“我因你,才生出于我而言冗余的感情。”
姜郁:“变抠了怎么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之前浇死你的君子兰都不带瞥我一眼的,现在欠你十两银子就气得要咬断我的脖子!”
萧伯闻:“现在闭嘴,少还五两。”
姜郁:“国师大人清风皓月,妙哉妙哉!”
他是消堪易折的病树,遇上了晴朗艳阳,白玉菩提终开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心魔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