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妃寝殿。
静竹走在前头掀开珠帘,垂首恭敬道,“公主小心门槛。”
赵玉妗不动声色地跟着静竹走进姝妃寝殿,刚一踏入其中就闻到一股的苦涩药味。
姝妃已经醒了,正一身素衣坐在榻上由宫女服侍着喝着黑乎乎的汤药。
看见她,姝妃朝她抬手,赵玉妗连忙走近在她身边坐下,“姝娘娘可好些了?不是喝了安神汤,这又是喝的什么药,闻着这么苦。”
一旁有宫女垂首奉上蜜饯,姝妃只是瞥了一眼就让其撤走,“不用了,拿下去。”
“回公主,只是娘娘平日里要喝的补药。”
“嗯,是有些苦,不过我已经喝习惯了。阿妩不必替我担忧。”姝妃此刻看上去还有些虚弱,唇色苍白,却又难掩关怀地看向赵玉妗,“阿妩,定是被吓到了吧?”
“我倒没事,姝娘娘该关心自己才是。”赵玉妗叹了口气,体贴地替姝妃掖了被子。
而后姝妃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说了几句关心的话,便让赵玉妗早些回府中休息。
送赵玉妗离开之后,静竹才走了回来,扫视了一眼殿内的宫女,冷声道,“你们都出去吧,娘娘我服侍着就好。”
“是。”宫女们应声退下。
须臾后,静竹又仔细替姝妃关好门窗,这才一脸担忧地走到姝妃身边,低声道,“娘娘。”
“圣上离去了?”
“是。”
“方才圣上和公主可说了些什么?”
静竹将方才的对话大致复述给姝妃,看见姝妃露出了然神色,“此事就这么过去吧,你去取些银子,让人送出宫给那宫女的家人,再好生埋葬了吧。”
“这事,就算了吗?”
“圣上已然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你还看不明白吗?”姝妃淡笑,“随便找个人推出去吧,就此打住。这件事再追究下去对我们也不利。对了,你确定昨夜里阿妩没有看见你的脸?”
“没有。”静竹迟疑了一瞬,答道。
——
天色越来越阴沉,雷声滚动,大雨倾盆而下,掖庭宫的巷道上宫女们穿着统一的服饰,低着头来来往往,见忽然下起了雨便快步起来。
一宫女见状走到侧廊下躲雨,脸上充满焦急之色,昨夜里她发现妹妹当值未归后苦寻一夜无果,直至午饭时竟也没看见她。
她焦急不已,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刚准备冒雨走出去,就见不远处有两宫女撑着伞结伴走过,在轻声议论着什么——
“真可怜,宫女的命就不是命吗?”
“嘘,你可小声一些,万一被别人听到……”
“小声什么,这里又没有贵人,只有我们这些贱命的奴才!就这么死了也无人在意,草草埋了,连墓碑都没有。”
“生来就是奴才,有什么办法呢?唉,别说了,快走吧,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
“你们……在说什么?谁死了?”
忽然有人悄然无声走到面前,两个宫女吓了一跳,看清眼前人是谁后又舒了口气,其中一名宫女连忙拉住面前的人,“快走进来些,下着雨呢。”
“吓死我了,你怎么走路不带声?”
“绣夏?你怎么在这?”
正在寻妹妹的宫女正是绣夏,她淋了些雨,看上去有些狼狈,焦急地又追问,“快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谁死了?”
“你还不知道吗?我们刚才路过看到有人用草席卷着一具尸体,一问才知昨夜里竟然有人淹死在静心湖里了……”
绣夏闻言脑子一片空白,嗡嗡作响,“昨夜……有人淹死?”
“是啊。”
“诶,绣夏!你要去哪啊?”
绣夏不顾身后两姐妹的劝阻,冒着雨冲出雨幕之中,她忘了所有规矩,一路小跑,终于看到不远处抬着一卷草席走在路上的两名太监。
“等等……”
两名太监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往前走着,其中一人瞥了一眼绣夏,语气不善,“你干什么?”
“可以让我看看草席里的人吗?”
“看什么,死人也要看啊?找什么晦气呢你!”那太监不耐烦地说道,“一边去别挡路。”
“……里面,里面可能是我妹妹!让我看一眼,求求公公让我看一眼吧。”
闻言,两名太监才齐齐停下脚步,对视了一眼。
绣夏颤抖着手掀开草席的一角,就有一只苍白浮肿的手垂了下来,那只手不知被水浸泡了多久,到处布满褶皱,不堪入目。
她屏住呼吸,在看到那只手手腕上的一根廉价草绳后彻底浑身瘫软在地。
那是她前些日子亲手编织后送给妹妹的草绳,妹妹很是高兴还说要天天戴着,视若珍宝一般。
绣夏浑身颤抖着,眼泪争先恐后地从眼眶中流了出来,内心此刻心痛犹如刀绞,她张着嘴,却哭不出声音。
“……你,唉,你节哀吧。”
其中一名太监虽在宫中多年,但还是不忍看到如此场面。
“我能把她手上的草绳取下来吗?”
“……你取吧。”
取下草绳后,绣夏将它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大雨已将她浑身淋湿,她浑然不觉地眨了眨眼,魂不守舍地缓缓起身。
她才刚站起来,就被刚才说话的太监叫住——
“诶,你等等,她身上还有一块牌子,你一起拿走了吧。”
闻言,绣夏又点点头,走到草席旁,才发现有一块牌子垂在衣服上,绣夏伸出手欲去解开,可在看清牌子上刻着的字后,绣夏又用力摩挲了一番,她紧锁着眉头,露出惊疑的神色。
「善听」?
善听……是谁?
她妹妹的名字,分明叫绘春啊。
——
公主府花园里。
越珠和妙珠围着赵玉妗坐着,越珠正给妙珠的脸上上药,只见妙珠此刻头发凌乱,十分狼狈,鼻青脸肿的,时不时吃痛得呲牙咧嘴。
“哎呀,你轻一点,痛死了。”
“痛也忍着,长长记性。”越珠面无表情,手上的动作却放轻了许多,“谁让你天天顶着公主府的名号出去闹的?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影响到公主?”
“……我……可我实在忍不住,我刚买完糕点回来,一路上听到街上已经有许多人议论纷纷,说什么檀华公主又害人了!我上去问她,公主害谁了,她说公主因为不满宫女倒的茶水太烫,就当着姝妃的面打骂宫女,那宫女年纪小承受不住,就投湖自尽了。”
“……然后你就和人家打起来了?”
“不是人家,我是同时和三个人打起来!”妙珠语气之中还隐隐带着些自豪。
越珠:“……”
赵玉妗脸上盖着一方手帕,听到这里也叹了口气,“妙珠,你以后别这么冲动了,你一个小丫头,在大街上和人打架,还被府上的侍卫看见才带了回来,你还不愿意走。受伤了我也会心疼的。”
“公主,我就是气不过!这种话竟然也有人相信,那些人是蠢货吗?”妙珠愤愤不平道。
“傻妹妹,越是如此,才越有人相信。”越珠也叹了口气,盖好手中膏药的瓶子,“此前关于公主的流言蜚语就多,不管我们怎么说,那些人都不会信的,就像树上的鸟儿,能相信的也不是树枝,而是自己的翅膀。只有公主府强大了,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都是大道理,可嘴都长他们身上了!我们也应该说点什么吧?”妙珠不甘心极了,“我的好公主,你说句话吧?”
“妙珠,我才出宫不久,流言这么快就传出来了,显然是刻意为之。现在我们急也没有用。”
赵玉妗垂眸忽然想到元帝,京都之中万事都逃不过元帝的眼睛,更何况是有人故意散播对公主不利的流言呢?
上一世,她也曾进宫找过元帝,哭得很伤心,“父皇,我明明没有做那些事,为什么他们要这么说我?”
元帝看着她的眼神却十分平静,却又好像在透过她看别的人,“阿妩,流言止于智者,时间久了,自然也就平息了。”
“父皇相信我吗?”
“朕怎么会不相信我的女儿呢?你是我和宣后唯一的女儿,你是最像她的。”
她傻乎乎地破涕为笑,说只要父皇和逝去的母后相信她就够了。
赵玉妗想到这,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上一世她真是天真得可怜,竟然在皇家之中希冀那遥不可及的真心与爱怜。
此时一阵微风吹过,脸上的帕子就这么飘走,赵玉妗下意识地坐起身去抓那帕子,却发现它随着风飘到了那人洁白无瑕的白衣上。
而后被轻而易举地抓在了手中。
鹤守玉垂眸看着手中的帕子,正是自己给赵玉妗的那块帕子,淡淡的皂角香气显然已经是仔细清洗过了。
赵玉妗看向鹤守玉,站起身从他手中抢过那帕子,“我的。”
鹤守玉:“……”
赵玉妗将帕子收好,才发现鹤守玉手中还拿着一封信,赵玉妗微微弯腰,眯了眯眼凑近一看,信封上赫然写着「歌颂檀华公主」六个大字。
“这什么?”赵玉妗指着信,看向鹤守玉,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这你写给我的?今日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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