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宫,寂静的佛殿之中弥漫着淡淡的香火气息,姝妃跪坐在蒲草编织而成的蒲团之上,她手握佛珠,而后双手合十面对着伫立在面前慈眉善目的佛像,脸上尽是虔诚之色。
而后,她双目低垂,口中念着佛经。
宫中人皆知姝妃素日里喜静,一心礼佛,往日里没有别的爱好,最多的就是为尚在病中的太后抄抄佛经祈福。
她对待宫中嫔妃乃至宫婢也皆是宽以待人,以至于宫中上下无一人不称赞姝妃的美名。
半晌,姝妃耳边传来其贴身侍婢静竹的声音,“娘娘,公主到了。”
“嗯。”
姝妃缓缓睁开眼,眼中除了映着的金光灿灿的佛像,毫无任何情绪。
静竹走到姝妃身边,恭敬地扶着她起身,低声道,“娘娘让奴婢准备的东西,奴婢已经准备好了,小厨房也做的都是公主往日最爱吃的菜。桂花糕里也加了和之前一样的剂量……”
姝妃神色淡淡地听着,往正殿内玉步轻移,淡青色的衣裙随着她的走动而轻轻摇曳。
此时,忽而传来一声物品掉落在地上沉闷的响声。
“谁在那?”静竹变了脸色,一脸警惕。
“是……是奴婢。”
而后,有一名拿着鸡毛掸子的洒扫宫女仓皇失措地跪地,她的脚边正是方才从果盘里滚落在地的红彤彤的贡果。
“谁让你进来的?”静竹厉声质问道。
宫女闻声顿时脸上血色全无,她慌张无助不已,甚至来不及思考,头也不敢抬就在地上砰砰磕起了响头,“姝妃娘娘饶命,奴婢只是来打扫佛殿,什么也没有听到!奴婢什么都没有听到!”
此言一出,姝妃不由得顿住脚步,她的手从静竹手心上移开,而后独自上前走到宫女身边,竟是微微俯下身子亲自扶起了宫女。
忽有纤纤玉指带着冰冷的温度犹如毒蛇一般贴在肌肤上,宫女浑身一颤,吓到依旧不敢抬头。
“你这丫头,瞧你抖的,怕什么?”
姝妃柔声细语道,伸出手抬起了宫女的面庞,而后面带疑惑地看向她,“本宫不曾见过你,往日负责佛殿洒扫的不是福月吗?”
“回禀……回禀姝妃娘娘,奴婢是新来的,福月姑姑今日身体不适,便让奴婢先来顶替了。”宫女颤颤巍巍地回答着,“求娘娘开恩,奴婢真的什么都没有听到。”
什么都没有听到?
“本宫和静竹也没有说什么,也没什么不能听的。”姝妃眼中漾起笑意,她紧接着问,“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奴婢叫善听。”
“善、听?”
姝妃一字一顿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神色变化万千,而后叹了口气,“还真是个好名字,可惜了——”
静竹微冷的眸色划过跪在原地惴惴不安的善听,她心领神会地走到姝妃身边,提醒道,“娘娘,公主还在殿中等您。”
“瞧我这记性,真是老了。转眼间竟差点忘了阿妩还在等着本宫。”
姝妃看了看静竹,又看了一眼地上的贡果,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温柔嘱咐道,“静竹,掉在地上的果子脏了,要不得了,给本宫换新的来。”
“是。”
——
殿中。
赵玉妗等了许久都不见姝妃现身,心中难免打鼓,一旁的案几上是宫女为她奉上的新茶,她刚拿起茶盏欲饮,余光忽然瞥到那抹淡青色衣裙,思量一瞬后她飞快皱起了眉。
茶盏被赵玉妗放在桌上,虽然她的动作很轻,可她忽然冷下去的脸色,让身旁的奉茶宫女吓得跪倒在地。
“这是什么茶?以往本宫最爱喝的春前雨呢?”赵玉妗目光微沉,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宫女道。
“公主息怒!奴婢是今日新来的,请公主恕罪。”
悄然站在珠帘后还未出来的姝妃目光落在面色不虞的赵玉妗身上。
正值仲夏,赵玉妗身着一袭绛紫色软烟罗裙,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她的坐姿极好,像一只骄傲的孔雀一般挺着她高傲的脊背,纵使被幽禁那么多年,依旧是仪态万千。
那双微微上扬的眼眸之中流露的是与生俱来的倨傲,竟看不出一点受过挫磨的神色。
赵玉妗云鬓高挽,而后姝妃的目光落在赵玉妗头上的戴着鎏金步摇上。
华贵的步摇随着她的微微动作而摇曳生辉,赵玉妗此时又问道:“静竹姑姑呢?你下去,叫静竹姑姑过来。”
宫中人皆知,赵玉妗性情多变,耐心极差,除了唯一剩下的公主头衔……和先皇后留下的沉雪阁,她一无所有。
这样的公主,不堪一击。
姝妃唇边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她真想知道——
一只被困在牢笼里的金丝雀,还可以飞回她高贵的枝头吗?
半晌后,姝妃脸上神色又恢复如常,而后轻柔出声,“阿妩?又在胡闹了。”
那一抹青色身姿绰约地缓缓从珠帘后走了出来。
“姝娘娘?”
闻声,赵玉妗无比自然地转头望去,原本还满是冷意的眼眸之中瞬间充满了委屈之色,“姝娘娘做什么去了?让阿妩好等。”
看到姝妃身旁并无贴身嬷嬷静竹的身影,她疑惑地开口,“静竹姑姑呢?今日怎么不见她。”
姝妃却没有回答,而是走到赵玉妗身边,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许久,“瘦了,怎么,公主府的厨子又不合你心意了?”
“姝娘娘怎么知道?”
“你这几个月换了多少个厨子了。”姝妃忍不住失笑,“你这口味真刁,过些日子我再派一个厨子到你府中去。”
上一世这个时候,姝妃的确为她寻了一名来自川地的厨师,做的菜肴香辣可口,倒是很符合她的口味。
那时候不曾觉得有什么问题,这一世提起警惕之后倒是觉得有些许怀疑了。
赵玉妗飞快回想,果真身边有很多物什,还有人,都是姝妃送到自己身边的。且自己毫无防备,完全信任。
“想什么这么出神?这些日子太后又病了,我忙着侍奉和抄写佛经,好一阵子不见你,开府之后整日都忙些什么?也不知道进宫陪陪太后和我。”
“姝娘娘明知故问?如今我有了自己的公主府,自然是忙着吃喝玩乐了。至于皇祖母……她老人家跟您一样一心礼佛,不轻易见人。我也去了几次,都说皇祖母已经歇息了,许是不想见我吧。”
闻言,姝妃故作生气地点了点赵玉妗的额头,“你呀,又说浑话,小心你父皇知道了又要责怪于你。”
不过很快她又拉起赵玉妗的手,“先不说这些了,今日我吩咐小厨房做了许多你爱吃的,瞧瞧,可还满意?”
赵玉妗被姝妃拉着坐到桌旁,桌面上摆着许多精致可口的菜肴,雪莲炖乳鸽、山蘑菇炖小鸡、油焖香蕈……都是她往日爱吃的。
姝妃屏退下人,没有留人侍奉布菜,只有她们二人。
天色渐沉,宫殿内被明亮的烛火照亮,赵玉妗和姝妃亲近地坐在一起,两人脸上皆是笑意,倒是真让她们二人看起来像是一对亲母女一般。
赵玉妗的目光最后落在离她最近的一盘桂花糕上,桂花糕旁边放着一盏清茶。
“尝尝你最爱的桂花糕。”
姝妃不动声色地将那盘桂花糕推到赵玉妗面前。
赵玉妗在姝妃注视的目光之中抬起手直接捻了一块桂花糕,她以袖口遮面轻轻咬了一口,桂花糕甜而不腻,一同融化的还有她方才从袖中塞进口中的解毒丹。
出宫之前她隐隐觉得不安,便从妆奁内拿了一枚越珠研制的解毒丹。她一直将这枚丹药藏在袖口的暗袋之中,以备不时之需。看到这桌饭菜原本她也在想是哪里有问题,直至看到这盘糕点。
她终于想起来,每每来姝妃这里,菜肴都是变着花样迎合她的喜好,唯独不变的就是这一盘桂花糕。
就如同今日,她最爱的春前雨茶可以没有,但桂花糕一定会有。
其实她也没有那么喜欢吃桂花糕。
上一世姝妃亲自为她做了一次之后,她高兴得多用了几块,从那以后每次就都有了桂花糕。
最令她此刻感到毛骨悚然的是,她每次在姝妃宫中用晚膳,总会觉得犯困,而后就是接连几日觉得心情烦闷,无法疏解。
这桂花糕一定有问题。
而她竟然重活一世才发现。
用完膳后,天色暗下来,赵玉妗离宫前看向那盘还剩几块的桂花糕,笑着问道——
“姝娘娘宫里的桂花糕比御膳房做的还要好吃,剩下的几块让我带回府中用吧?”
闻言姝妃只是浅浅笑着,“自然是好,小厨房里还剩下一些,你也一同带回去。”
不久后,姝妃站在殿门外,目送着赵玉妗离去的身影。
月色渐浓,姝妃身后传来一阵轻稳的脚步声,是静竹回来了,她毕恭毕敬地站在姝妃身侧,为姝妃披上一件薄衫,“娘娘怎站在这?今夜里有风。”
“嗯。”姝妃的手轻轻搭在静竹的手背之上,“贡果可处理了?”
“是。”静竹温声道,“娘娘请放心。”
“那就好,天色已晚,公主才离去不远……你替我送送公主。”
——
静心湖旁。
赵玉妗快步走在鹅卵石路之上,除了跟在她身后为她提着膳盒的小宫女,四周寂静无人,甚至没有再见到一个巡视的宫人,寂静的夜晚只有耳边此起彼伏的蝉鸣和池塘边传来的蛙叫声。
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而诡异。
月光如纱一般洒在赵玉妗的身上,她心下隐隐不安,不知是何缘故,虽然悄悄服下了解毒丹,但她吃下桂花糕之后就觉得浑身不适,尤其是心中那股强烈的不安。
回到府中之后她一定要将桂花糕交给越珠查验一番。
走着走着,身后蓦地传来一阵重物掉落的声音,赵玉妗下意识应声转过头去,才发现原本跟在自己身后的那名永安宫新来的小宫女竟就这么在她眼前消失不见!
而她的视线之中唯一留下的就是掉落在地上的膳盒。
怎么回事?
刹那间,赵玉妗僵在原地,只感觉到一阵寒意从她的脚底冒了上来。
紧接着,一声轻微的声响传来。
是有人踩在树叶上发出的响声。
有人?
赵玉妗站在原地不动,手心暗自收紧,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冷声道,“谁在那——”
她的话音未落,那人便从树后飞快闪身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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