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她恨自己没钱，恨自己的出身，也恨姜韵是一个身份低微的保姆，让她连反驳唐京郁的底气都没有。
偏偏她的性子高傲又固执，两手空空去参加唐邵真的生日宴，这种事情她做不来。
可礼物肯定是要买的，她不好意思向姜韵要钱，决定自己去茶餐厅做点兼职，起码可以买个不掉价的礼物。
你看吧，穷人想巴结富人往往是一笔赔本买卖，她想送给唐邵真一件体面的生日礼物，都要花好多钱的。
这个寒假，她重新回到茶餐厅做小时工，纤纤细手泡在沾满油渍的水槽，旁边水池是叠成小山一样高的盘子。
这家店有很多网红推荐，即使地点比较偏僻，人气照样爆满。
本来就刷不完了，外面的服务生阿肥又递进来一堆餐盘，大吼大叫：“妹妹仔，快点刷完，外面客人爆满，马上就要用！”
阿肥是店里的服务生，要接待顾客点单，又要兼顾收银拖地，常常忙的脚不沾地，所以脾气又急又燥。
“收到！”
姜沉鱼头也不抬，飞速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往窗口递了一叠干净的餐盘。
就算人人都吐槽港城服务又怎样？某位天王巨星二十年前就吐槽过了，外网也有一大批国际友人在吐槽，你看他们改了吗？
因为港城永远都不缺顾客，无论怎么吐槽，这座城市每天都会涌入大批游客，街道永远都有熙熙攘攘的人流，挤满天南地北的游客。
这就是国际金融大都市的底气，也是港城人自信的来源。
很快，窗口又多了一叠脏餐盘，姜沉鱼不敢耽误，迅速接进来，然后换了一叠干净的出去。
她在后厨忙得不可开交，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躁动，阿肥又对客人发脾气了。
“我听不懂英语！”
“你要吃什么就赶紧讲！我站在这等你半天，点餐需要那么磨叽？”
“你没看见还有其他客人，你觉得我很有空吗！”
……
姜沉鱼好奇地出来看热闹，只见阿肥正在骂一个年轻时尚的女生，女生应该是大陆来的，听不懂港城话，讲英语呢，阿肥又听不懂……
再加上女生点餐比较磨叽，多问了几句特色菜是什么，阿肥就发火了。
“你干嘛这么凶！”女生已经被骂出了眼泪，小声吐槽：“这是什么服务态度？”
姜沉鱼听出她讲的是普通话，连忙出来帮她解围：“阿肥，你先招待其他客人吧，这桌我来处理就好。”
接着，她也用普通话招待这个女生：“这位小姐，你想吃什么直接对我讲就好了，如果看不懂菜单，我可以帮你解释一下。”
“你会讲普通话？”女生一脸惊讶，泪珠挂在脸上，还没来得及擦干净，就十分感激地对她讲：“谢谢，谢谢你！”
接着委屈地对她抱怨：“我第一次来港城旅游，要被吓死了，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服务员……”
姜沉鱼笑出声，安抚了她的情绪，温声细语帮她介绍餐品，又亲自给她上菜，最后又匆匆跑去后厨刷碗，岂止是客人，就连她也害怕被阿肥骂。
等女生吃完了之后，也是姜沉鱼跑出来给她结账，谁知女生又说自己不认识路：“这边的街巷比较复杂，内地的导航软件不管用，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怎么回酒店啊？”
姜沉鱼热情地给她指了路，告诉她每个街巷怎么走，又怕她再次迷路，索性帮她打了一辆出租车。
上车前，女生拽住了她的手，往手心塞了一个小小的口红包，她还没来得及惊讶，就听见女生讲：“谢谢你帮了我那么多，这里面是给你的小费，你要小心收好，千万不要被那个死胖子看见了！”
姜沉鱼笑出声：“好，你不要担心。”
拉开口红包的拉链，里面有一叠红票票，还有一张名片，女生坐进车里，向她道别：“对了，我叫谢灿灿，是北城人，如果你以后想到帝都来，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有缘再见！”姜沉鱼开心地冲她挥挥手，心底缓缓滑过一股暖流，连回去的脚步都变得特别轻快。
谁知刚回到餐厅，就听见阿肥一边收拾餐盘一边抱怨：“那个大陆妹就花两百块吃一顿餐，还想要什么服务态度？爱吃不吃！”
“最烦这些游客天天问路，说不定以后再也见不到了，我干嘛好心给你指路？不做攻略就不要出来旅游了！”
姜沉鱼不敢说话，默默翻了一个白眼，看着阿肥的嘴脸，她想起自己也曾被骂“大陆妹”“XX姑”，好像怎么努力都融不进这座城市，永远都是外乡人的身份。
她默默回到工位刷碗，狭小逼仄的厨房，转身都很困难，既要炒菜还要刷碗、洗菜，连下水道的老鼠都比她的活动空间大。
她有过一瞬间的恍惚，曾经发誓再也不做服务生，怎么又回来了呢？
这几年她和姜韵就像四处飘零的花瓣，随风飘、顺水流，无依无靠地漂泊。
何处是吾乡？
这份小时工的兼职，她干了整整一周，再加上小费，终于凑够钱，给唐邵真买了一件体面的生日礼物。
终于等到唐邵真的生日，姜沉鱼精心打扮一番，来到了唐家。
现场布置的很梦幻童话，虽然不像富商名流的晚会奢华，但也来了很多公子哥和富家千金，唐邵真站在最中间，被大家包围着送礼物，就像众星捧月的公主。
富人家的孩子过生日，本质上也是名流结识的手段之一。
姜沉鱼很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融入不进去，只是躲在角落，默默吃零食，不敢上前和人群中心的唐邵真说话。
谁知这时，她在人群中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唐京郁怎么会在这里！
姜沉鱼又惊又喜，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看了三遍才确定，他这人，怎么回国也不告诉她一声呢！
姜沉鱼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脚已经朝他走了过来。
只见唐京郁身边围着一堆朋友，个个衣着不凡，一看就很尊贵，穿搭很像国外的风格，应该是他在国外认识的富二代朋友。
有个浑身贵气的男生问他：“京郁，不是说你在港城有个女朋友么？我记得刚留学时你们天天打电话，怎么不带着她过来玩玩呢？”
“嗤~”唐京郁还没来得及回答，身旁就有人发出冷哼：“你们还不知道吧？那个小女友就是他家保姆的女儿。”
接着，这人用十分鄙夷的语气说：“你该不会是看偶像剧上瘾了吧，想陪那女生亲自演一场，然后满足穷女孩的幻想？”
此话一出，一众公子哥围着他打趣，纷纷嘲笑：“不是吧，京郁，难道你是认真的？居然愿意和一个保姆的女儿谈恋爱？”
像他们这种身份，同保姆的女儿拍拖，和菲佣拍拖有什么区别？
唐京郁嘴角抽了一下，却没有反驳众人，此时此刻，年少的心动、付出全部赤城才追到的姜沉鱼，仿佛成了一种耻辱，让他在这帮朋友面前抬不起来头。
不知沉默了多久，他终于回复众人，语气尽是不屑：“我怎么可能会是认真的？一个保姆的女儿，谁会看得上她？玩玩就得了。”
姜沉鱼停下了脚步，默默站在他们身后，双脚像被钢钉狠狠钉在了地上，往前挪动半步都十分困难。
晚会现场很温暖，可她从来都没觉得港城的冬天这么冷，冷的她手脚冰冷，心比被施瓦辛格的大锤狠狠砸过还要痛。
她转身跑得更远，躲在角落偷偷擦眼泪，可泪珠就像断线的珍珠，怎么都擦不完。
而对面，一群公子哥围着唐京郁，像是有了新的目标，毕竟男生来参加聚会最大的乐子就是泡妞。
有个男生指着一个白人女孩说：“京郁，你和菲佣谈恋爱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追求这种金发碧眼的美女，快上去要个联系方式。”
唐京郁愣了愣，抬头一看，果然看见舞池中央站着一位白人女孩，五官优越，靓丽美艳，就像建模雕刻出来的一样，美的令人移不开视线。
他皱了皱眉，虽然很美，但不在他的审美点上，只有那个站在钢琴前跳舞的女生才能撩动他心弦。
面对这帮朋友的玩笑，唐京郁内心很抵触，却不得不虚与委蛇去讨好他们，因为唐家实际就是一个空壳子，他想融入圈子就得各种迎合他们。
于是，在这帮朋友的怂恿下，他不得不起身，笑着对众人说：“你们让我去要联系方式没问题，但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人家拒绝了，你们不能嘲笑我！”
接着，他迈着大长腿走进舞池，笑着和白人女孩搭讪，身后朋友不停给他鼓掌打气。
没想到这女孩十分热情，摇曳动人的身姿，与他贴面跳舞，随音乐舞动……
姜沉鱼站在角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她甚至连冲唐京郁发火质问的勇气都没有，他从来都没公开承认过，她又算哪门子女朋友呢？
短短几步的距离，时刻都在提醒她，这是她永远都跨越不过去的阶层鸿沟。
唐京郁还沉浸在舞池里，没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飞速跑出了唐家，速度之快，就像逃命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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