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
三个鎏金大字在午后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张扬而奢靡。朱漆大门敞开,丝竹管弦之声混合着脂粉香气与隐隐的笑语喧哗,如同无形的钩子,牵引着过客心神。
当瞳狸跟着付莲舟踏入这销金窟时,她已换上一身利落墨蓝色劲装,长发束起,脸上未施粉黛,左眼下的新月胎记在楼内暧昧光线下若隐若现,带着一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清冷锐利。
她看着付莲舟熟稔地走向那浓妆艳抹的老鸨,心中冷笑:怪不得说不用女扮男装,原来是这里的常客。
“哎哟!付公子!您可有些日子没来啦!可想死奴家了!”老鸨扭着水蛇腰迎上来,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声音甜得发腻,目光在付莲舟和瞳狸之间暧昧扫视:“这位姑娘是…新收的妹妹?好生俊俏的…呃…”她的话在对上瞳狸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时,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付莲舟随意抛过去一锭沉甸甸的银子,淡淡道:“二楼,听风阁。”
“好嘞!付公子请!姑娘请!”老鸨接过银子,脸上笑容更加灿烂,忙不迭地引路。
瞳狸面无表情地跟在付莲舟身后,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座声名远播的青楼。
入眼皆是金碧辉煌,雕梁画栋,处处透着奢靡。巨大厅堂中央是一个悬着轻纱帷幔的华丽舞台,此刻正有舞姬随着靡靡之音扭动腰肢;四周散落着精致桌椅,衣着光鲜的男人们搂着娇媚的女子;调笑声、劝酒声、掷骰子声此起彼伏,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酒气、脂粉气和一种令人微醺的堕落气。
好一个纸醉金迷的**窟!
顺着铺厚绒地毯的楼梯登上二楼,喧嚣声略低。老鸨将他们引至一处雅致隔间。
隔间三面用雕花木屏风围拢,临着下方大厅的一面则垂着半透明的鲛绡纱帘,既能清晰看到下方舞台和整个大厅的盛况,又能很好地隔绝下方投来的视线,私密性极佳。
“坐,阿狸。”
付莲舟率先在铺着软垫的紫檀木圈椅上坐下,姿态闲适,他自然地伸手,想拉瞳狸坐在自己身侧。
瞳狸却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自己衣袖的瞬间,抽离般侧身,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目光投向下方喧闹的舞台。
付莲舟的手在空中顿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搭在椅子扶手上,指尖轻轻敲击着紫檀木光滑的表面。
他并未在意她的刻意疏远,目光也投向下方,忽然开口:“今天这里有场特别活动。”
特别活动?她心中微动,但也只端起侍女刚奉上的清茶,浅浅抿了一口,并未追问。
时间在丝竹管弦声中悄然流逝,下方的拍卖已进行了几轮。
一件据说是前朝大师的字画,笔走龙蛇、意境苍茫,被一位富商以高价拍走;接着是一个通体碧绿、流光溢彩的翡翠玉瓶,引得几位收藏家争相竞价;随后又是一件雕工精湛的蟠龙玉佩,一块拳头大小的鸡血石……拍卖品一件件呈上,竞价声此起彼伏,气氛热烈。
付莲舟偶尔会懒洋洋地举一下手边的竞价牌,报出一个足以让全场侧目的高价,拍下那幅字画后便不再出手。
瞳狸冷眼旁观,心中疑窦渐生:带她来这里,就为了看这些?
“阿狸,别急…”
话音刚落,原本飘舞的轻纱帷幔骤然被数道暗力扯向舞台中央!无数艳色花瓣自穹顶倾泻而下!丝竹之声陡然转为激昂锐利,穿透满楼喧哗!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舞台中央地板缓缓升起一座玉台。方才那位风情万种的花魁娘子再次现身,手中捧着一个通体漆黑、表面蚀刻繁复诡异纹路的金属秘盒!盒身四角镶嵌暗红宝石,幽光流转,一把同样布满阴刻纹路的巨大铜锁死死锁住盒口,森然之气扑面而来。
“诸位贵客!”花魁娘子的声音浸染着奇异的蛊惑力,压下了全场的嘈杂,“接下来这件,乃是今日压轴至宝!非金非玉,却价值连城!”
她将手中黑盒高高擎起,让那诡谲纹路在灯火下无所遁形。
“此物来自西域极西幽冥之地,传说乃以秘法淬炼而成!”她声线压低,裹挟着引人探究的神秘,“只需微量…便能令人心神失守,言听计从…是谓——‘锁魂散’!”
“锁魂散”三字如惊雷炸响!整个醉仙楼瞬间陷入死寂,随即爆发出更加狂热的浪潮!言听计从?操控人心?这是何等骇人又诱人的邪物!无数道贪婪、惊惧、灼热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只黑盒之上!
“起拍价——五百万两!”花魁娘子报出一个足以令绝大多数人窒息的天价!
短暂死寂后,竞价声如同燎原之火,轰然燃爆!
“五百五十万!”
“六百万!”
“七百万!”
“八百万!”
一个略显尖利的嗓音从二楼某处被重重纱帘遮掩的隔间里挤出,带着孤注一掷的急切。
付莲舟一直慵懒敲击扶手的手指,倏然停驻。他微微坐直身体,目光精准地落向那个传出声音的隔间方向。
“一千万。”
他淡淡开口,声不高,却似冰珠落玉盘,瞬间让全场沸腾!
“你哪来这么多钱?!付府也绝无此等巨资!”瞳狸再难按捺,猛地转头看向付莲舟。一千万两!这几乎是掏空数个富庶州府一年的税银!
付莲舟迎上她惊疑的目光,只唇角微勾,未置一词。
“一千五百万!”那尖利声音再次响起,透着气急败坏,直接自隔间内吼出!显然也被这骇人价格逼至极限。
整个醉仙楼彻底鼎沸!一千五百万两白银!这已非竞价,简直是倾国之力的豪赌!所有目光灼灼聚焦于二楼那两个隔间,连呼吸都屏住。
付莲舟脸上笑意丝毫未变,甚至更盛?
“一千八百万。”他再次开口。
“嘶——!”全场响起一片整齐的抽气声!
“一千八百万一次!”
“一千八百万两次!”
花魁娘子的声音带着激动的颤音,目光扫向那个尖利声音的隔间方向。
一片死寂,那隔间似被这天文数字彻底碾碎了声息。
就在花魁娘子即将喊出“三次”的刹那——
“两千万!”
那尖利的声音如同破锣,裹挟着焚尽一切的疯狂,猛地嘶吼出来!
整个醉仙楼,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付莲舟微微侧首,看向瞳狸,脸上竟露出个极其无辜的神情,甚至还耸了耸肩,仿佛在说“没办法嘛,谁让人家有钱”。
瞳狸看着他这副故作姿态的模样,只觉一股邪火直冲天灵,却又无可奈何。
“两千万一次!”
“两千万两次!”
“两千万三次!成交——!”花魁娘子激动的声音几欲破音!
象征成交的金锤重重落下,整座醉仙楼如同炸开的油锅,震耳欲聋的喧嚣与议论几乎要掀翻屋顶。
许多人开始起身离场,目光仍贪婪地流连于那只盛着“锁魂散”的黑盒。
付莲舟却慢悠悠起身,非但未向外走,反而转向醉仙楼更幽深的内部。
“在此等我。”
他丢下一句话,身影便没入通往内堂的摇曳珠帘之后。
瞳狸蹙紧眉,依言留驻原地,目光却紧锁付莲舟消失的方向。
未几,一个捧着黑盒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来到她身侧,正是方才那花魁娘子。她脸上已无半分台上的媚意风流,只余下无比的恭谨,对着瞳狸深深一福,道:“姑娘,付大人吩咐,此物请您暂管。”
瞳狸看着眼前这只诡谲的盒子,心头疑云翻涌。她沉默接过,入手冰凉沉手,那些繁复纹路仿佛带着吸魂的魔力。
而此时,在醉仙楼最隐秘的内堂雅室。
方才那个喊出“两千万”天价的声音主人——一个身材微胖、面白无须、穿着华贵锦袍的中年男子,正一脸得意又肉痛地准备从花魁娘子手中接过那只黑盒。
“嘿嘿,锁魂散…终是到手了!大人那边……”他搓着手,眼中闪烁着贪婪精光。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盒身的刹那——
“咻——!”
一道尖锐破空声撕裂沉寂!一枚淬着幽蓝寒光的菱形飞镖,精准无比地狠狠钉穿了男子伸向盒子的手背!
“啊——!!!”男子发出一声凄厉惨嚎!剧痛让他猛缩回手,黑盒顿时脱手坠向地面!
“谢了。”付莲舟长臂一探,稳稳将那沉重黑盒捞入掌中。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笑意,随手便将盒子递予身旁不知何时出现的侍女。那女子接过盒子,对着付莲舟深深一躬,迅疾退下。
男子捂着自己血流如注的手背,剧痛与惊骇让他看清来人,脸上得意瞬间化为极致恐惧,声调都变了形:“付…付莲舟?!你怎会在此?!我警告你,你若敢动我…啊!!!”
他另一只手刚欲摸向腰间佩刀,话未说完,付莲舟身影已瞬逼至眼前!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寒光熠熠的短匕,快如电闪,精准无比地将男子拔刀的手狠狠钉死在身侧的红木桌面上!
刀锋透骨而入!鲜血瞬间洇透华美木纹!
“呃啊——!!!”男子的惨嚎声几欲掀翻屋顶。
付莲舟俯下身,脸上浮现出残忍的温和笑意,他用另一只手的指尖,轻轻拍了拍男子因剧痛而扭曲的脸颊,一边缓缓地转动匕首,一边慢条斯理地说着:“蒋君,莫动,当心手。”
“啊啊啊——!!!付大人饶命!付大人饶命啊!!!”蒋巍痛得浑身痉挛,涕泪横流,所有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小的也是奉命行事啊!再不敢了!再也……”
“奉命?”他猛地抽出匕首,带起一蓬凄艳血花!
蒋巍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
付莲舟直起身,用蒋巍那唯一干净的衣角擦拭着匕首上温存的血迹,慢悠悠地开口:“只可惜…今日这宝物,丢了。你还有命回去复命么?”
蒋巍眼中瞬间被绝望的灰暗吞噬。
付莲舟欣赏着他眼底的恐惧,话锋一转,语气竟染上一丝“好心”的提议:“不若…我来替你想个法子?”
他蹲下身,用那沾满血迹的衣角轻轻拍了拍蒋巍完好的另一边肩膀:“你说,若是你只剩半条命爬回去…是不是,还能留下半条命?”
话音未落,他手中匕首再次刺出!这一次,狠狠扎进了蒋巍的右肩胛!位置、深度,竟与瞳狸左肩的伤口惊人地吻合!
“呃啊——!!!”
蒋巍的惨叫撕心裂肺,当场昏厥。
付莲舟拔出匕首,任由鲜血喷溅在他衣摆,绽开暗色血梅。他不在看地上的蒋巍,转身便走,只留下一句刺骨的命令,清晰回荡在血腥弥漫的内堂:“剩下的,交给你们了。”
两道如影般的暗卫无声闪现,躬身领命。
他补充道:“扔到宫门口。”
暗影:“是!”
付莲舟的身影消失在珠帘之后,内堂唯余蒋巍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久久不散。
醉仙楼外,喧嚣渐歇。瞳狸独自立于渐起凉意的回廊下,手中捧着那只沉重冰冷的黑盒。盒身上繁复诡异的纹路在夕阳最后一抹余晖里泛着幽暗诡谲的光泽,仿佛囚禁着无数不祥的秘密与亡魂的嘶鸣。
她看着付莲舟从内堂方向缓步而出,似乎还带出一身未散的凛冽戾气与…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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