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明兮
不知为何,这些时日明兮的心里总是惴惴不安,她自接到方启回让她往丹羲接方洛悯的命令后,捎上宁先生就马不停蹄地往丹羲派赶。
方启回已经十多年没给她传过信了,每次都是多罗代劳,此次传讯还特意交代带上宁医师,明兮不知道方启回又动了什么歪脑筋。
本来两人在方启回父亲门下同门学艺,她年长方启回几岁,芳春年岁时对这个师弟很有感情。
奈何方启回却将一颗真心交到了他自通州救回来的女子身上。
起初明兮并没发现此事,还颇为同情多罗的遭遇,还替她调养好身体。
多罗虽不精医术,但擅长药理毒迹,两人聊起天来也算兴趣相投,明兮本对这女子很有好感。
可没多久,方启回却执意要娶这来历不明的多罗,甚至为此拒绝了父亲为他定的上离郡守的远房侄女,虽亲缘不近,但听说她也是在京州长住过,结交了不少高门贵女。
虽不认同师父的做法,但为了师弟与瑾方阁的前程,明兮放弃了对方启回的感情。
但方启回却是块硬骨头,为断绝父亲的念想,竟直接领着怀了身孕的多罗回了瑾方阁,直接气倒了师父。
后来为了扩大瑾方阁规模,方启回私下里行事坏了许多规矩,明兮知道后曾多次劝阻,但奈何方启回鬼迷心窍一般地钻进虚名中。
每每想起这些,明兮都是一阵怒火,后来她就少给这对夫妻好脸色,但当年瑾方阁受困,两夫妻还是将年幼的方洛悯交给了她。
见两人将独女托付给自己,明兮对他们的态度由此才缓和些。
当日清晨,明兮拽着宁医师就敲开了丹羲派的山门,心中的不安又强了几分。
直到侍女将他们引进了郁馨院,方洛悯身着孝服跪在灵前,多罗一袭黑纱陪在小徒儿身边。
不待他人解释,明兮一时间失了神。
方洛悯瞧见师父火急火燎地冲进来,见了院中场景又愣在当场,忍不住哭声大作,“师父……爹爹走了……”
宁先生虽也被此情景惊到,但及时反应过来,托着老友缓缓入堂行礼。
明兮搂着方洛悯,由她在怀中大哭,小丫头这段时间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明兮心中泣血。
多罗转过身去抹泪,不想叫其他人看见。
没多久,舒原燎夫妇便赶到了郁馨院。
舒原燎与宁先生致礼问候,“宁先生竟然到得这么早,我们本来估计还有两天光景。”
宁医师慨叹,“明兮她性子本来就急,接到阁主的信息后又寝食难安,一路上我们几乎没合眼。”
舒原燎也跟着叹气,“只可惜了方阁主……”
明兮红着眼睛问舒原燎,“二房商坊主,我只请问,阁主身体康健,为何突然在你丹羲派暴毙身亡。”
方洛悯哭腔含糊不清地告诉明兮,“父亲自己用了入骨相思……”
明兮反应过来,一双眼睛又转到了多罗身上,心中战栗:最终还是因为这个女人。
明兮当年强烈反对多罗,除了她对方启回的感情之外,还有另一个不能宣之于口原因。
多罗在入阁后帮助方启回建立了一个隐医部,名为隐,实为毒,其中钻研各类毒药,后又从苗州挖了许多弄蛊之人,在瑾方阁内饲养毒物。
明兮自认正道,对毒药蛊虫这类邪物甚是不齿,方启回只说要医毒双擅,才能在杏林独树一帜。
入骨相思,就是在多罗为首的隐医部搞出来的玩意。
白蘅瞧出这明兮女医对多罗夫人的敌意,请舒原燎带宁先生抓紧去见一下萨埵分说前事,替瑾方阁在沉月谷众人面前辨明己身。
而后她便带红玉离开,留这两个女人对峙,她只要静待结果。
不多时,鹤踪便从雁影那得知了灵堂上的情形。
多罗与明兮虽未正面冲突,但气氛一直剑拔弩张,对瑾方阁后续的安排上倒是分得清楚。
多罗继续完成方启回与丹羲商坊的约定,完成与商坊的合作设立医馆谋划。
明兮、宁先生扶持方洛悯继任阁主之位,女医部、游医部为首各部事宜交到方洛悯手中。
雁影没说的,鹤踪便不知道了。
隐医部是多罗与明兮争论的重点,方洛悯初次听说阁中还有这么一个研毒制蛊的地方,吓了一跳。
多罗不愿交出隐医部,明兮则想接方洛悯之手一举毁掉此部。
两人争执许久,方洛悯夹在母亲和师父之间,父亲灵柩还在身后,她只感觉头昏脑胀。
雁影见方洛悯神色倦怠,想起方小姐之前对自己的许诺,便鼓起勇气怯生生地插了一句话,“夫人、医首,不如待丧仪完毕后再决定吧,小姐她的身体要紧。”
方洛悯有些感激,她已说不出更多的话来,一夜未睡便罢了,今日还要扶灵返乡,又是好几日的煎熬,这一大早听母亲和师父争执许久,她早就扛不住了。
多罗噤声,安心陪着女儿。
明兮也不再纠缠,只打量了一下刚说话的小姑娘,眼神中有些赏识,亦不多言,陪着徒儿坐定。
这些雁影都掩了下来,她既已认定了方洛悯,有些事情自然不同从前了。
郁馨院事定,扶息院却热闹起来,舒原燎领着宁先生去见了萨埵。
两人见面以后甚是惊讶,拳脚对招几回后就认出了对方,确实是当年在放云峰互相误会了。
宁医师所述与多罗夫人相差无几,众人确信,瑾方阁确实被人蒙骗利用。
萨埵引了暮卷面见宁先生,宁先生感慨良多,“可怜你了,竟然在那惨象中活了下来。”
暮卷摇头,“医师所说惨景,我并无印象。”
宁先生显然有些奇怪,“怎会如此,那日虽天光昏暗,但我与你师父对招时,却也看见你睁眼了的,我当时还想这歹人真是无所顾忌,丝毫不避这孩童。”
舒原燎补充道,“确实如此,小姑娘跟随萨埵师父初到我丹羲派时形同槁木,一副痴儿模样,好在后来医士医治及时,上师与婆婆细心照顾,如今神思恢复如常了。”
宁先生思忖片刻,“当时或是受了强烈冲击,或是吸入了太多异香。你对当时的记忆一点都没有吗?”
暮卷仔细回忆,“没有,只是偶尔在梦中闪过些杂乱无章的画面,口鼻似乎被异香塞满,无法呼吸。”
宁医师点头沉思,不再言语。
舒原燎见状与萨埵故作轻松地攀谈起来,意图挽留沉月谷一行人。
萨埵知他用意,并不买账,“你儿自有自己的心思,我这把老骨头可管不了他。”
舒原燎被下了面子,有些不快,“老和尚,好歹是你徒儿,你就不愿他成为一派宗主吗?”
萨埵默默诵经,并不搭理。
舒原燎小声凑到他耳边,“舒窈以后要接管商坊,舒煌便要将丹羲派的名号担起来的。”
萨埵瞥了他一眼,“你居然还没放弃武堂?舅兄不都严令禁止了吗?”
舒原燎捻须闭目,“自然要换个方式了。”
萨埵叹气,“你所求者,却未必是舒煌所愿。”
舒原燎不答,萨埵知他并没听进去,心中却不由得替徒儿担心起来,流火境界一再受损,想来与他深陷这家族中的利益争斗有关。
沉月谷几人都知道舒煌的心性,他并不适合搅进这些乌糟事中,赤子之心是修行流火的第一要义,当年他之所以不能与显宗相抗,正是因为一时间心境大变,流火全数乱了。
可惜的是舒原燎栽培这儿子多年,如今好容易有了他在身旁助力,自然是不愿意轻易放儿子离开丹羲派的。
舒煌在一日,商坊对武堂的威胁就稳固一日。
萨埵正替徒儿忧心时,舒煌、舒窈已经随白蘅自门外进来,宁先生又与他们一阵寒暄后,他瞧出众人有事,便提前离开了去郁馨院协助明兮。
不多时,舒煌就挑明了来意,他已经说服了母亲放他离开。
舒原燎正奇怪妻子为何会同意时,舒窈便上前替父亲解答了疑惑。
这些日子观察家中各种动向,舒煌料到欲与沉月谷众人同行的安排或生变故。
果然瑾方阁出了事,沉月谷也没办法完全撇清关系。
也是舒窈一心向着自己的兄长,与瑾方阁联姻之事一出,她便看出来自己这个哥哥已经和自己不同了。
况且兄长的心似乎更偏向沉月谷,舒窈也不愿见亲人互相为难,替哥哥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舒煌与妹妹几乎想到一块去了,这些时日他观察白芜夫人所育的两兄弟,并非天资愚钝之人,只是心思不如常人细腻,但敦厚真挚,意志坚定,反而不容易受旁人蛊惑,虽不知审时度势,但也天然少了许多烦恼。
舒煌负责教授舒炯舒烁流火的基本心法与修行法门,两兄弟学得虽慢了些,但稳扎稳打,记进脑子里的东西便不再忘掉,虽只短短十几日,流火气象却有所显现。
今日一早,白蘅刚回居所,舒窈舒煌就带着舒炯舒烁两兄弟来问候,同时带来,还有他们身上的流火。
舒原燎在厅上呆住,他没想到舒煌为了离开丹羲派能做到这个地步,眼睛转到萨埵脸上,怀疑他是否知晓这一切。
舒煌单膝跪地,因私自外授流火向萨埵请罪,萨埵将他扶起,“功法既已传你,如何利用便是你的事情,只要不行凶逞恶,无需顾忌。”
白蘅脸色并不好看,但舒煌毕竟是两人的长子,他若一意孤行,父母也不可能真的鱼死网破,何况现在舒煌给他们提供了新的法子。
舒原燎愠怒难发,他没想到舒煌为了沉月谷这些人竟然真的做到了这个份上。
白蘅知道夫君的脾气,萨埵在场,如今也不便强求舒煌留下。
何况现在也不到和沉月谷诸人撕破脸的时候,白蘅与舒原燎低语一番,两人这才同意了舒煌的请求。
舒煌心中刚定,白蘅却提起了另一句话,让他心又悬了起来。
白蘅和蔼地笑问暮卷,想要收她做义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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