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遗脉
当时萨埵体内真气炸开,各路武学心法在体内激斗不止,逃离王都之时又身中箭伤,无力缠斗,只能逃命。
他向东强行一日一夜,穿过婆娑圣林,避开若羌山口,由南绕进流雪山脚,使出浑身气力跃上密林深处的一处崖洞,在里面昏死过去,几近殒命。
萨埵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没想到的体内仅剩的一点凝霜之力却救了他。
当年他曾以男子之身随悠弥试习凝霜,本意想印证流火、凝霜实为一种功法来说服众人以推行新的修炼法门,虽然凝霜未大成,但萨埵气海内的洪然流火之力中确实隐藏了些凝霜真气。
半夜,流雪山巅的万年寒气下沉到洞内,冰寒刺激之下,萨埵体内流火之力自行腾起。
感应到流火气盛,凝霜之力也奋起相抗。在流雪山万年冰寒之气的帮助下,萨埵体内近几年薄积的凝霜竟也与他修习多年的流火斗得有来有往。
流火、凝霜两种力量在萨埵气海纠缠,内外真气相互吞噬又彼此转化。萨埵在两气相争的剧痛之中醒来,双脚跏趺坐定,引导真气流转。
整整一日夜后,两气重归元一,各种功法化为一体,竟让萨埵顿悟梵天之境,气海重聚,功法大进,连背后箭伤也止住了血。
后来,萨埵凭借少年时期流浪山林的经验,徒步翻越流雪山麓的无人寒地,靠着雪水和各类野物活了下来。
他沿着流雪山域北麓无人寒地而行,茹毛饮血跋涉近半年,才最终从流雪山东南面一处谷地进入了梦华凉州芷野郡地界。
萨埵见这片谷地有流雪山的万年冰雪消融形成的水脉,水中伴生山中独有银色雪莲,不知是否因地形影响,谷内气候温暖湿润,竹林繁茂,与此前的山麓寒地形成鲜明对比。
他便劈开竹子搭了一个简易居所落脚,此处便是后来的沉月谷与莲溪。
此后萨埵便开始在梦华流浪。
他刚出谷往东行到眠泉县时,一头杂生卷毛、满脸干枯胡须的野人模样,吓坏了当地的乡民,一群精壮农户将他绑了交给当地里长。
里长看他虽容貌怪异,但神色冷静不似异人,也不与捉他的青年冲突,又从流雪山来,只以为他是通州羌族流民,萨埵不多解释,默认了这个身份。
他后来便干脆学梦华男子,蓄起发须,融入乡里,给乡民干活换得些食物果腹。
两年后,他习惯了梦华的生活后,萨埵说自己想去各州游历,里长见他亲善无恶意,便放他离开,还赠了几文路费。
就这样,萨埵自眠泉县出发开始了流亡生涯。
穿过汀兰县离开芷野郡后,进入上离郡承平县,取道华山进入皇都所在——京州。
他一路打听,梦华民间从未听闻有什么异族和亲公主。
京畿重地的达官贵人更是对异族女子嫁入皇室之说嗤之以鼻,称梦华皇族乃昆仑先民之后,嫁入其中的女子都是梦华各州郡有名有姓的世家女,不可能接纳外族血脉。
京州寻迹无果,萨埵不得已在各州漂泊,四处打探消息。
几年后他跨过济水进入青州,又在青州海岸结识了几名玄门道士。
领头的老道士给萨埵起了一卦,让他从青州南下,越过青江后,往西南面去,循寒江而上,穿越苗州群陵,直到寒江源头,或有所得。
萨埵虽不信,但眼下自己也没什么线索,试试也无妨,便依道士所言而行。
两年后,他便在苗州山岭中救下了险些命丧虎口的阿念。
一年后,沿寒江而上进入碧山县后,在放云峰遇见流魂引,还救下了暮卷。
直至重回芷野郡,与舒原燎相识。
斟酌再三,萨埵决定接受舒原燎的支持,但要带着几人闭入沉月谷,只与舒原燎保持密信往来,由舒家出面去暗查放云峰旧事,自己再从流魂引入手探寻上师所说的莲母后人。
师父终于回忆到了暮卷身世的关键,暮卷追问,“后来了?”
“后来,舒原燎动用商坊的暗线,多次贿赂下才将放云峰辖地碧山县典史的嘴撬开。”
“据说当日上离郡绕过碧山县衙,直接从治所承平县派来了一队人马封山,不多久县衙发布了搜捕异人的告示,按容貌描述应当是在找我和阿念。罪名却只说涉嫌拐带人口,对山中血案只字不提,且搜捕之事没多久也不了了之。”
“典史还告知了一个绝密消息,事后几个月,突然又有自称苦主的青年上告县衙,要求彻查放云峰惨案。”
“时任县令大惊之下将他控制起来,但没多久却又将他放了,那青年人离开后就再未出现。”
“此后,放云峰则被朝廷禁山足足一年。解禁后,舒原燎派人前去查探,那宗庙原址已被夷为平地,什么都没剩下。至此,放云峰惨案便彻底被掩藏。”
“那,流魂引呢?”暮卷追问。
“我曾让舒原燎帮忙寻找异香,他帮我搜罗了梦华境内能找到的所有香料,甚至还花重金从婆娑走私了几种熏香。”
“但都不是流魂引,看来这种婆娑秘香应当没在市面流通。”
暮卷心冷了半截,照师父所说,关于她的身世线索尽数断了。
萨埵看出她的心事,不紧不慢继续说道,“我后来重新回忆了涅畔上师使用流魂引的细节。”
“他当时总是一人在密室闭关入定,我在门外也能闻到流魂引的香味,但并未失去神识。起初我以为是因为师父所用流魂引量少,但当日我和阿念在放云峰也吸入甚多,只手脚有些发麻,并不曾昏迷。”
听闻此言,暮卷立刻反应过来,“光有流魂引并不能让人失去意识。”
萨埵点头,“想必其中还有其他东西的影响,只可惜上师猝然离世,很多宗派秘传来不及告知我。”
“最后,多亏阿念回想起当日那宗庙门窗上的阴刻云纹,与你腰间所系玄玉佩上云纹十分相似。但涉及你的安危,我对丹羲舒家又不能完全信任。考虑良久,我还是冒险描了云纹图案向舒原燎求助。”
“舒原燎的回信中却奇怪我一个番僧从何知晓上离郡玄玉云氏的图案。”
暮卷看着手中的玄玉鱼形佩,紧张起来。
萨埵接着说,“据舒原燎所述,梦华皇族尚玉,云门手中掌握着部分玄玉矿脉与精妙的雕琢技术,在梦华立国时便是为皇族朝贡玄玉的工匠,多年经营,如今他们是少数几个能与皇族攀上关系的江湖望族。”
“我细问之下,才知云门门主正好在放云峰惨案那年更迭,但早在中秋惨案发生前。云门中人都知晓,前门主云暄与夫人华顺携一双儿女南下九幽玄海寻仙问道去了,门主之位这才交到了其族弟云毅手中。”
“与商坊往来的云门之人也说放云峰从来并没什么云门宗庙,云门祖庭宗庙就在他们门派后山玄玉矿洞中,”
暮卷越听越糊涂,“那我到底……”
萨埵走到阿念身边,两人一起转过头来看向暮卷。
“从玉佩来看,你大概与云门有关。只是当年云门被害之人究竟是谁?如今云门为何对当年惨案绝口不提?梦华朝廷又为何掩藏放云峰一事?这些仅凭舒家可能很难查到。”
师父所说的这一切事情前后串联,暮卷感觉似乎抓到了关键之处,但细想之下却又难觅踪迹,只觉得云山雾绕,看不真切。
而舒原燎其实早就猜出,老和尚带着舒煌、暮卷执意闭谷隐世,应当与放云峰一事有关。
只是闭谷于丹羲商坊的筹谋无碍,反而能更好保护舒煌,所以舒原燎也全力支持。
暮卷觉得脑袋昏沉,不得要领,“可是师父,既然我与云门有关,那你之前为何要将婆娑诸多秘事告知我?”
萨埵走近几步,重新坐到了暮卷旁边,深呼吸一口气,声音激动得有些发抖。
“因为,你就是我在梦华要找寻的真血遗脉。”
暮卷瞳孔放大,懵在当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萨埵认真看着暮卷的瞳孔,一字一句清晰传达,“你眸中星光是真血遗脉的特有瞳色。”
十二三岁时,暮卷双眼愈加明显的星点细闪让萨埵确定,自己当年阴差阳错救下的这个女孩应该就是“真血遗脉”。
那种瞳色,萨埵曾在妻子悠弥眼中瞧见过。
二人夜晚在婆娑灵水中相伴修行功法时,自己的影子就映在悠弥那亮闪闪的眸子里。
悠弥说那是真血遗脉的特殊瞳色,少女时会逐渐显现,这是莲母慈爱之泪留在她们身体里的印记,如同圣女手中的先天莲纹,遗脉女子也一样拥有莲母的恩赐。
虽然暮卷手中并无莲纹,可能不是涅畔上师所说的莲母后人,但大概率是秘史中所载和亲“公主”的后代。
萨埵垂目,若不是佛主怜悯,莲母慈怀,还有青州老道士那一卦,诸天神佛都在冥冥之中引导着他救下这个孩子,大概自己会在梦华漂泊终身。
暮卷受到强烈冲击,还未弄清楚自己与云门的关系,突然又扯上婆娑血脉,她不知该如何反应,愣在当场。
月光已照亮谷地,子时将至,厅上三人看起来都挺累。
萨埵师父老态尽显,阿念婆婆满面愁容,暮卷不知不觉间将玄玉佩捏得嵌进肉里,雪白的肌肤下已经渗出血点。
暮卷想起从前魏学究说过——“真血遗脉”女子,眸中含星,背刺莲纹。
暮卷、舒煌都以为那含星只是个比喻,从未想过和自己的瞳色有什么关系。
我是梦华人?还是婆娑人?是上离云氏?还是真血遗脉?
暮卷心中乱如沸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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