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
苏庭秋此刻也已遍体鳞伤,虽然苏家的剧毒蛊虫换走了萧家不少人命,但也只是一些在前排冲锋陷阵的杂兵,后排的主力仍毫发无损地观赏着这场血战。这时他才明白苏家与萧家的差距。
他猛啐一口血,随手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随即不服输地将疲惫的腰杆挺直,把剑举过头顶,他拼尽全力怒吼一声,却被埋没在兵马的喧嚣之中。
当秦家的人赶到时,只看见一个染尽鲜血的蓝色长袍踩着遍地失去主人的马,游鱼一般在尸海中穿梭。一把泛着寒光的剑在他身边环绕,近身者甚至没来得及挥动武器便被一剑穿喉。
“这就是你们负隅顽抗的全部实力吗?”
萧临川一个空翻飞跃到苏庭秋的身后,挺拔地立在马背之上。
“呵……小子,上一个是莫家,如今是苏家,你何不斗胆猜一猜,下一个会轮到谁。”
苏庭秋苦笑一声,而萧临川并未理睬他这番话,只是默默将剑对准了他的命脉。
苏庭秋只觉得一股阴冷的寒气缠上了他的脖颈,他双手攥紧缰绳,长舒了一口气后又松开了手,随后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噌”的一声,剑气劈开气流,斩断动脉,鲜红的血液自脖颈处四散飞溅,苏庭秋直直的从马背上侧身倒了下去。
萧临川用力将剑上的血迹甩到一边,抬头冷眼看向城墙之上的苏远帆。
“庭秋……”
苏远帆背过身去,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苏掌门,何必如此执着,如果你肯好好配合,我们两家完全可以向圣上求情,圣上念在苏家为他做出的那么多贡献的份上,说不定会网开一面,免了你们死罪,顶多发配边疆,永不回京罢了。”
萧煜冷笑着说道。
“你住口!”
苏远帆怒吼一声,脸上的肌肉扭曲在一起,脸色也变得通红。没想到萧家这么轻而易举地就将苏家的弟子全部歼灭,不愧是圣上的一条恶犬,杀人不见血,吃人不吐骨头……
“枫儿,枫儿……”
苏远帆心中有了主意一般,连忙看向一旁的苏枕枫,猛地抓住他的手腕。
“父亲,你干什么?”
苏枕枫一阵惊诧。
“枫儿,为父就算死,也断不能死在这些走狗的手上!”
苏远帆湿着眼眶瞪大了眼。
“父亲,你要是死了,枫儿也不会苟活于世,我跟你一起死……”
“不,枫儿,你要活,你可以活。”
“这是什么意思?”
苏枕枫的眼神晃了晃。
“只要你不是苏家的人,只要,只要你拔出为父腰间的这把剑,然后,然后亲手,杀了我。”
苏远帆抓着苏枕枫的手往自己的腰间探去。
“什么?不!你松开我!松手!”
苏枕枫立马意识到了不对劲,于是猛的想要挣脱开。
“枫儿你冷静点!你听我说,为父已经老了,但是你还小,你才十二岁,你还没有娶妻生子,还没有好好的看过外面的世界……你杀了我,便是杀了逆贼首领,就算不能将功补过,念在旧情上,萧家也只是听命于人,定不会治你于死地,你要活着,无论受了什么屈辱,无论遭遇多少折磨,只要还剩一口气,只要等一个机遇……”
“为什么是我,两位兄长呢?这些为什么要让我来承受!”
“你的两位兄长在外为官,在此之前就已经被抓了……为父是怕你担心,所以才没有告诉你。”
“怕我担心?父亲考虑得真是周全……”
话罢,苏枕枫猛地挣脱开苏远帆抓住他的手,顺势就拔出了那把别在他腰间的剑,直指他的咽喉。
“动手吧,枫儿……”
苏远帆闭上了双眼,此刻他的神态仿佛与苏庭秋临死前的神态重叠在了一起。
“父亲,你似乎从来都不会去过问我的想法,你也从不曾与我讨论你的想法,但即使你不说,我心里也清楚,你跟兄长们一样,都在恨我,漠视我,假装关心实际刻意疏远我,呵……是在怪我吗?怪我的出生拖累死了母亲?可是这真的是我的错吗?是啊,好一个忠心赤胆的朝廷命官,好一个威风凛凛的苏家家主,其实说白了,你和那两个人一样,都是逃避现实的懦夫!你们将不愿面对的惨痛回忆尽数让我背负,我是一个由三个怯懦之人共同创造出的假想敌!”
“枫儿……”
苏远帆错愕地看着他。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这就是你想要的解脱吗?!”
苏枕枫此刻仿佛将这十余年所受的委屈全部宣泄了出来。只一瞬,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声音,只有风雪声在不断侵袭他的耳膜。
苏远帆这才意识到,原来苏枕枫这些年活得如此痛苦,如此沉重。正如他所说,他是一个懦夫,懦弱到无力保护自己的家族,他以为只要本本分分的活着,就可以一切安好,却不曾想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被卷入这朝堂的纷争之中。是谁,会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的人……
“没错,你说得对,我就是认为是你害死了你母亲,如果你没有出生的话,她也就不会失血过多而死在床榻,我就是恨你,你的两个哥哥也同样恨你,恨不得用你的命去换你母亲的命,早知如此,我情愿没有你这个儿子!”
“……”
真是讽刺。一滴清泪滑落,苏枕枫举起利剑,狠狠朝着苏远帆刺去。
一阵刺疼感扎入苏远帆的腹部,他闷哼一声,随后便跪倒在地。
“你满意了吗?父亲。”
苏枕枫不禁笑出声来。
“你想用这些违心的话来激怒我?告诉你,我不信。”
“咳……”
苏远帆体力不支地侧倒在地急促地呼吸着。
“你让我和苏家断绝关系,那我便断;你让我用你的命来换自己周全,那我便杀;父亲,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会活下去,我会求萧家让我活下去,满载恨意、不留一丝余力地活下去。”
苏枕枫将插在苏远帆体内的剑拔了出来,轻轻地抚摸着那渗血的伤口,任凭地上躺在血泊中的人发出疼苦的呻吟。
“枫儿,咳……咳……”
“如此……便好……”
如脱了水的鱼,苏远帆痛苦地抽搐了两下便咽气了。
父亲的脸惨白可怖,没有一丝血色,铁锈的味道充斥着苏枕枫的鼻腔。他要哭,虽然他现在完全哭不出来,他要不顾形象哭得涕泗横流,要哭得撕心裂肺。
“父亲,父亲——”
萧临川在马背上远远地看着城墙上的一幕,转身御剑回到了萧煜和师父的身边:
“苏远帆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萧煜问道。
“被他的小儿子亲手杀了。”
萧临川答道。
“小儿子……”
萧煜疑惑地看向师父,只见他眉头紧皱,若有所思。
就在几日前,苏远帆曾私下找过他。
“你会杀我吗?”
“如果是上面的命令,会。”
萧清玄愣了一下,冷冷答道。
“哈哈,也是,这才是你。”
苏远帆笑了笑,随后举起酒杯与萧清玄对碰了一下便一饮而尽。
“萧,我们相识多久了。”
“二十年。”
“居然已经有二十年了吗?”
“嗯。”
“还记得我们初次相识,你还是个风流倜傥的少年。”
“你现在不也成了老家伙了。”
闻言,二人相视一笑。
“哈哈哈,萧,我想求你件事……”
苏远帆收起笑容,突然严肃起来。
“我无权抗旨,你是想让我放过你的家族?”
萧清玄也渐渐冷下脸。
“我可不敢这么贪心,我知道圣旨难违,但求你放过我的小儿子,他还小,什么都没经历过。”
“只有这个吗?”
“别无他求。”
萧清玄转眼看向他沉默了片刻,又扭头去看天上残缺的月亮,开口道:
“知道了,我会收养他,至于圣上那边,我会找个人替他死,方便交差。”
“如此,便谢过萧兄了……”
萧清玄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对萧临川吩咐道:
“临川,去,把他带过来。”
“师父?”
萧临川错愕道。
“叫你去就去。”
“是。”
萧临川深知师父做任何决定都有他自己的原因,于是便不再多问,御剑往苏家城墙上方飞去。
刚飞上高高地城墙,他就看见苏枕枫抱着苏远帆被鲜血浸透的尸身不停地抽泣着,雪水与血水交融,将他的周身染上了一片红。仿佛注意到了萧临川一般,苏枕枫哭得更加楚楚可怜,就像一只垂死的丧家之犬,用尽全身力气爬回家门口,静静等死。
“你是来杀我的吗?”
苏枕枫戒备地看着他,试探地问道。
“师父让我来带你走。”
萧临川答道。他看见眼前这位一袭白衣的少年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方才还是泪眼婆娑的可怜模样,现在却冷静得像个局外人。
“你在装哭吗?”
萧临川眯眼皱眉,他觉得眼前这个年仅十二的少年根本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他是个擅长利用自身优势来欺骗他人的狐狸,他的柔弱,他的冷静,还有那份藏在外表之下的阴狠,皆是他最有利的武器
“我只是哭累了。”
苏枕枫用被冻僵的脸艰难地挤出一个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扭曲表情。
“能站起来吗?”
萧临川居高临下地问道。
“我……我的腿麻了……”
苏枕枫微微皱眉,他抬起头,便看见一个随风摇摆的蓝色长袖,还有一只大大的、长满茧子的手覆盖了他的视线。他伸手去够,却怎么也够不到,只抓到了一把夹杂着落雪的寒流。直到萧临川主动向前踏了一步,苏枕枫才感受到那人掌心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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