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旻此刻正在夜跑,这个习惯即使回国之后也没改,夜晚天空清凌,周围没有什么人影,可以让他安静的呼吸久违的故土气息,一点点感知城市的脉络变化。
他住的地方,生活的气息浓郁,即便夜晚,也不时遇到摊贩仍在吆喝,热气时不时的间涌,织就出这一片的人间烟火。
听到信息声,裴旻慢慢放缓脚步停下来,拿颈边的白色毛巾擦了擦汗,从裤袋里拿出手机,就看到了林辞野给他发的这一条消息。
他下意识的觉得林辞野可能不开心,但两人也并不如何熟悉,所以他只是礼貌的回了句,“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吗?”
大约是一直停在和他的聊天界面,林辞野回消息的速度很快,
L:是啊。
裴旻蹙眉,刚想问遇到什么麻烦了,就看到林辞野回过来的下一条。
L:我追求的那个人不答应我。
有点可怜巴巴的委屈。
裴旻被噎住,头一次在一个人面前哑口无言,他没在回,林辞野也不介意。
仿佛和他说话就是一种情绪的释放,在抬起头时,林辞野身上有点沉闷的气息消散了些许,他把手机放回去,就着林影一起跑了起来。
跑了大概二十分钟,才算出了别墅区,徐常说的没错,这里荒山野岭的确实很难打车。
基本上没有司机接单。
林辞野只好继续往前面跑着,他以前高中的时候体能强悍,动不动就打架什么的,从进入娱乐圈之后,反而不那么自由了,连运动都很少有,最多是去私人健身房,出行不方便也没时间。
男人些微的叹了口气,有点喘,林辞野停了停,一边走一边再次打车,这次很幸运,有人接单了。
是一辆白色的本田奥赛德,车牌号GM15。
大概六分钟后到。
林辞野停住脚步,在原地等待,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竹影,灵感迸发的一瞬间总是很突如其来。
林辞野的构思不像常规的歌手那样弹奏找调,哼唱然后填词,他往往是突然兴起,而后便畅然而下,仿佛曲调自动生成,两者完美契合,老天赏饭吃也不过如此了。
他不拘泥于风格,或激烈灵魂撕扯,或是婉转低音倾诉,但其用词犀利精准,几乎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拿捏住人最能产生共鸣的那一小段,演唱独一无二的林辞野。
掌心燃起火种,神在人间共舞。
正思考着,突然从他的前方传来一声汽车笛音,司机打了双闪,借着灯光,林辞野确认了一遍车牌号,才打开后车门,上了车。
校霸身上一般都固定着几个标签,酷,拽,帅,话少。
你要问为什么话少也算?
当然是因为话少才能显得更拽更酷,更难接近。
此刻很酷的大帅哥看着司机二十五迈的速度,眉头攥起,直接了当的开口:“师傅,开快点。这里荒郊野岭的,不限速。”
“而且又不是打表,你开在慢我也就付那些钱。”
他有时候还真挺直白的。
司机握紧了方向盘,回过头辩解似的说,“先生,这里是富人区。”
林辞野挑了挑眉:所以呢?
司机有点汗颜,“有时候突然出来一辆车,怕撞到。”
撞到他赔不起。人到中年,在经济上的拮据总会变得更难以启齿,但林辞野没说什么,只是很平常的语气,“嗯,知道了。”
但就是这种语气反而让司机心里不那么难受了,甚至多了些倾诉的**,“唉,不知不觉就活到了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
“家里压力大,白天的工资一个月五千多点,孩子上学辅导班,爸妈医疗保健费,都是一个天文数字,我和孩子他妈也没啥本事。”
“白天照顾家里,晚上她去饭店当服务员,我也来跑跑车赚点外快。”
他抹了一把泪,“你别嫌我话多啊,我也没人可以说这些。”
“不会。”林辞野语气很淡,垂了垂眸,侧颜在光影里辨不清神色。
每个人都是奔波在寻常的俗人而已,各自有各自的苦难。
到了目的地之后,司机惯常的回头说了句,麻烦给我打个五星好评。他说但也没指望林辞野真的去做,毕竟肯抽出时间而且忙完还记得打好评的十个有一个都算幸运。
但他真的停了,男人声音很低,夜色朦胧中透着一丝潜藏的温柔:“订单评价是吗?”
“啊,对。”
林辞野把屏幕进度条下拉,看到“你对本次行程还满意吗?”几个小字,点了好评,把手机朝他的方向亮了亮,“好了。”
司机忙不迭点头道谢,林辞野微微摇了摇头,朝着小区里面走了进去。
东悦荣府在港城的西方,比起他住的蓝湾的现代豪华这里更趋向于书卷气的生活,周围环绕着大学城和高中,宁静中透着典雅,扑面而来的学术气息让人忍不住心神驰往。
林辞野的高中在南林中学,高三毕业之后他申报的美国费城的柯蒂斯音乐学院通过,他大学留学美国,是正统的音乐学校出身。
除了柯蒂斯音乐学院“一对一”人性化教学加上学校本身具有的优势,他选择这所学校的另外一个重要原因是——这所学校对每一个学生都提供奖学金。
当时他家里发生变故,他几欲辍学,这是他最后的一丝有关梦想的坚持,也可以说是他生活拮据时救命稻草一般的存在。
几乎孤注一掷,他只投了这一所学校,如果没录取,大概他也会会沦落街头当个混混也说不定。
那样,如果在遇到裴旻,不,不可能在遇到裴旻了。
十六七岁的少年聪慧傲气,一朝坠落低谷,接受不了那样的落差之下林辞野百分之八十会选择和许昌盛断交,也就不可能参加什么高中聚会。
喜欢上一个人,即便是天之骄子,也会在某一个时刻感到自卑。
“你这人鬼鬼祟祟的在外面转悠什么?”保安看一个带着口罩的男人一直徘徊在小区门口,拿着安保棍驱赶道。
“我来找朋友。”
“那你叫他下来接你一下。没有户主同意我们是不会放人进去的。”保安把棍子收了收,怀疑的看了他两眼,怎么看怎么觉得他是个好人,大晚上的,说是来找朋友,却也不打电话,就在这晃。
“不用了,我不进去。”林辞野摇了摇头,太晚了。
“B座在哪个方向?”他问。
保安指了指北边。
林辞野走到一边,站在马鞍树旁边,望了望里面透出来的点点亮光,比了个七楼的大概位置,拍了张照片。
他点开手机自带的录音,低低沉沉的声音响起,像是耳语般的吟唱,伴随着夜晚沙沙的风声格外寂静。
林辞野目光定在裴旻新换的蓝天的头像,指尖微微摩擦,林动,风亦吹幡动,万籁俱寂。
是他的心在动,林辞野确定。
他对裴旻动了情。
男人英俊的面容被疏影模糊了轮廓,竟有一丝不似他本身气质如佛祖悲悯一般的温柔,吻了红尘。
坐在回程的出租车上,林辞野把那照片连带录音一起发给了裴旻,尽管知道也许裴旻可能早就已经休息,但他的手指还是停在聊天页面没有动,像是在等,又不像。
裴:你在我楼下?
L:还没睡?
裴旻躺在床上,盖在薄被下的双腿自然的屈起,上面放着笔记本电脑正在阅读国外的最新建筑学当面的论文。
听见手机响,他拿掉白色边框的眼镜,捏了捏眉心,把一旁放置的手机拿过来,就看到林辞野给他发的消息。
他没听录音,先注意到了那张图片,周围的环境很像他住的小区。
L:刚才在,现在回去了。
顿了顿,他又说:“我以为你睡了。”
裴旻直觉这个话题很暧昧,他没有回。林辞野也不介意,“晚安。”
裴旻手指落在键盘上,删删减减犹豫了一两分钟,最终好奇心的催使,他问:“为什么来我楼下?”
刚问出口,他就觉得问的这个问题太傻,回答的空间太宽泛,也显然不适合目前的他们,有点越界,他犹豫了一瞬,有点慌乱的撤了回来。
但,对方很快回复,显然是看到了。
他说:“答应了你的。”
因为答应了你,因为不想答应你的每一件事、每一句话落空,所以,即使很晚,他依旧来了。
这实在很难让裴旻感觉不到被重视,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尾骨升腾,心好像被烫了一下,有种温暖的力量涌遍全身。
察觉到唇角勾起的一抹弧度,裴旻努力的按了下去,装作平静的关了电脑放在一边,安静的躺在床上,没在出声。
天色越来越晚,周围的声音趋近于无,像是在无人的荒岛开辟出了一个僻静的角落,一切的喧嚣都退去。
男人低低的音色哼着歌,撩人的如同冬日雪中的一捧焰火,降了的音调缠绵悱恻,卷起心里细细微微的波澜,旧雪压了新枝,一簇簇融化。
裴旻拥着一把野火,陷入了那个荒迹野风连片的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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