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临风走在前面，扫过虹膜开了门锁。
明明这道门离实验室还远得很，但已经能够听到巨大的砸门声，一声又一声，像是另一种物种在嘶吼。
沈霖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的脑海里为什么会突然蹦出这样奇怪的想法。
陆临风也停住了脚步，转身对着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沈霖踮着脚尖，从他身侧向外看出去。
那两扇巨大的紧锁着的门内是陆临风的实验室，门外，是一个正在十分用力地紧攥着拳头砸门的人。
但很明显只是无用功，毕竟那是属于陆临风的实验室，自然是上过一道又一道的门禁锁。
看上去那应该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新批次的仿生人。
但他的视觉系统里录入的最新数据可能有些误差，两人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他还是连头都没抬一下，依然在认真地使劲砸着门。
沈霖皱了皱眉，光是看着都替他感觉到了疼。
他走到这个奇怪的仿生人面前，迟疑着朝他伸出了手：“你好？”
“博士。”
仿生人非常准确地认出了他，沈霖对此倒是没觉得有多意外，毕竟是总部亲自制造出的仿生人，录入大脑硬盘的记忆数据里应该是会有他和R星系高层的一些人员信息。
“我叫卡列博，”他伸出右手握住沈霖的手，语气有些僵硬，听起来像是刚拥有发声系统不久，“我有一个请求。”
沈霖有点好奇地询问：“是关于这扇门如何解锁的问题？”
卡列博摇头：“是关于总部高层的问题。”
“你说。”沈霖收回开玩笑的语气，脸上挂起了严肃的神色。
陆临风有些好笑地抱臂靠在一边看着他和卡列博有来有回地对话，微微弯了下嘴角。
沈霖的余光扫到了陆临风脸上挂着的笑，开始怀疑总部在制造仿生人甚至录入记忆或者别的什么程序代码的时候真的会出现一些差错。
比如同样是仿生人的陆临风，看起来植入到大脑硬盘里的面部表情控制系统就非常丰富多彩。
“我要加入你们。”
沈霖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要加入总部高层。”
这听起来像是开了个一点都不好笑的玩笑。
众所周知，R星系总部已经在很多个宇宙自然年里都没有再扩招人手，原因无他，现在总部高层的人数已经完全富足，不需要再有其他人加入。
但此时卡列博说出口的话，更像是他已经笃定了自己能够加入总部高层。
沈霖有些疑惑地对着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注意到他的脚踝处有一小条露在裤腿外的黑色细线。
陆临风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同时愣在了原地。
沈霖已经蹲下去，翻起了他的西裤裤脚，看到了那个禁锢在卡列博脚踝上的黑色金属细圈。
他们已经有很久没有再次见到这个黑色的细环了，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见到戴着它的仿生人是在几个宇宙自然年之前了。
这是总部在仿生人出厂前给一些特殊的仿生人留下的记号，总部并没有特意说明过他们究竟特殊在什么地方，只是根据这么久的观察和总部高层同时记录下的一些信息来看，这些仿生人有一个很特别的共性。
那就是，他们全部都通过了进入总部高层前的筛选测试，并且得到的权限基本都是仅次于他和陆临风的最高级。
但同时他们也付出了更大的代价 ——通常零件寿命极短，几乎没人能活过一个宇宙自然年。
此时的他们盯着卡列博的腿环，彻底沉默了下来。
这代表着，他确实无论如何也会进入总部高层，最终与他们共事。
但紧跟而来的是，他会随时消失在他们所有人面前。
这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当然，只是对沈霖而言。
他们一直在猜测那些最终被总部抹杀掉的，会不会也是这样的仿生人。
沈霖深吸了口气，缓慢开口：“总部分配给你的……是什么职位？”
卡列博收到博士下发的命令，迅速打开光脑给他看。
页面上是卡列博的个人信息，最下面一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着他的职位——助理。
沈霖完全说不出话，只觉得脊背发凉。
会有人来代替伊芙琳的位置是一定的，但总部明明知道他是很感性的人类，为什么会派一个可能随时会离去的仿生人来做他的助理？
为什么？
“那你为什么在β星团？”沈霖终于从众多问题里挑出来一个看起来最好回答的问出口。
“我不知道，”卡列博十分诚实，“总部下发的指令，让我和你，还有β的领导人见面。”
“那……”
“你确定是总部？”
站在一旁一直安安静静没发出任何声响的陆临风忽然低声打断了他的话，“是声音么？还是代码指令？”
卡列博这下有些犹豫了，他仔细回想了一会，回答陆临风的问题，“是声音。”
紧接着他又补充：“是一个女生的声音，很像是接口不太稳定，说出口的话并不连贯。”
听起来卡列博现在的发声系统被他们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训练的很不错，至少能说出完整的句子来，虽然还是有些僵硬，听着很像机械音。
“她说了什么？”
卡列博在光脑上点了两下，一段录音被播放出来。
“你必须……权限……去找，博士……和……”
和什么？还是和谁？
女声停顿了很长时间，似乎是在硬盘里寻找着一个许久未念出口的词。
“陆临风。”
她说的话里，唯独这三个字尤其清晰，几乎像是贴在他们耳边重新说了一遍一样。
三个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里。
沈霖低头看着地板上的纹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陆临风以十分慵懒的姿态靠在一边的墙壁上，目光一直放在沈霖身上，又偶尔转过去看看卡列博，表情看起来有些困惑。
“为什么来β星团？听起来她更想让你去找博士。”他问。
“不，”卡列博看着他，摇了摇头，“她的重音在后三个字上面，所以我猜测，这件事里更重要的人是你。”
他又觉得这样称呼他似乎是不够礼貌，想了想又加了一个词，“前辈。”
听到这个词，陆临风晃了下神，有些感官似乎被抽离，好像在心底的某些记忆里，也有一个人总是这样叫他。
他的下属们叫他“陆”，或者干脆直接叫他的名字。他们最开始称呼他为“长官”，他觉得听着有些别扭，硬是跟总部要到了更改代码的权限，把他们对他的称呼纠正了过来。
“前辈”这个词对他来说，更像是一个……有些亲密的称呼。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想，但是这两个字被一个仿生人刚启用的还带着一点机械声的发声系统说出口，听起来确实有点奇怪。
但他最后还是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卡列博，等他继续说下去。
“这段录音是哪来的？”沈霖忽然问。
“我不知道，”卡列博把光脑上的页面展示给他们看，“我的硬盘一直在监听我的一切。”
沈霖忽然想起什么，看向卡列博的眼睛，目光凝聚在某个点上。
他是异瞳，一只眼睛是他从未见过的深邃的黑色，另一只是浅淡的灰。
沈霖猛地抬头看向陆临风，对方跟他十分心有灵犀地把自己的光脑扔了过来。
他的光脑和沈霖自己的光脑互相连接着定位，只要对方在移动，就会同时向他们发出通知。
他们两个的坐标相差无几，但此时，还有另一个红色的点和他们两个的名字完全重叠。
那是他们在β新批次仿生人制造过程中，随手放在一对眼球里的定位器。
周围没有第四个人的存在，整条走廊空空荡荡，他们的说话声还残留在墙壁的缝隙里，回声尚未停息。
也就是说，站在他们面前的卡列博，就是那对眼球的拥有者。
沈霖突然沉默下来，只是看着卡列博的那双异瞳，呼吸似乎都在一瞬间里被强制停止。
太巧了。
从巴泽星爆发开始，β需要生产新批次仿生人，总部又出现故障，委托他们去监督制造过程，卡列博做为新批次仿生人又出现在他们面前，还携带着总部下发的最特殊的纯黑色细环。
在这些事情接连发生的同时，他们在仿生人制造时往一对奇怪的眼球里随手放置的监听器，此时站在了他们面前。
甚至，这个监听器还录制下来了总部说出口的话。
为什么总部在几个宇宙自然年后只为他破戒上了黑环？
卡列博到底有什么秘密？
也许他本人对此也一无所知。
但没关系，他们暂时还并不急着要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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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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