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十分急促的门铃声。
沈霖缓慢地从梦中睁开眼，抬手在空中一挥，睡眠舱感应开门。
睡得有点昏沉，他揉着眼睛走去开门，习惯性地对着门外的来人喊出了伊芙琳的名字。
实验室门外站着的陆临风听他念出那七个字母的名字，弯起了嘴角。
“博士。”他伸手撑住被沈霖操控着即将关闭的门，“我说什么来着？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沈霖一脸怨气地看着他：“你又困了？”
“可能比我困了还要更紧急一点，”陆临风食指抵着下巴，“或许你知道巴泽星么？”
“嗯。”沈霖脑袋里像一团浆糊，云里雾里地点头。
“很奇怪，这里的波动感并不大，该说是博士你把磁场控制的很好么？”
沈霖盯着他。
这个人为什么不能好好说话，一句话里有三句话都得让他自己猜。
本来睡一半被人吵醒就烦。
但是介于仿生人并不知道睡觉对于人类而言的重要性，他决定原谅陆临风一次。
“算了，长话短说。”
陆临风垂下眼，似乎对他这样的态度感到惋惜。
“巴泽星爆发了。”
沈霖愣了一下，刚睡醒还混沌着的脑子没能听明白他在说什么，“什么？”
“巴泽超新星，”陆临风松开了撑着门框的手，言简意赅，“它炸了。”
操。
沈霖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怔愣了一下，他飞快地呼出光脑，甚至都没来得及管身后陆临风的存在，匆忙连接上α星团主舰队的频道。
“洛威尔，巴泽星遗骸坐标发我，”沈霖边说边往外走，全然忘记实验室里还有另一个人，“三号星舰在普斯城么？我……”
陆临风顺手帮他带上门，“博士还记得我的存在么？”
沈霖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加快了脚步。
陆临风跟着他上了星舰，直到他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坐下，沈霖好像才意识到他一直在身后。
他看着沈霖无语地扶额，脸上笑意更甚，“我还以为沈先生是在邀请我一同前往遗迹。”
“那你的晶状体应该磨损的很严重了，”沈霖并没有要把他从星舰上请出去的意思，随口说道，“建议陆先生早日更换，以免发生意外。”
“谢谢提醒，但比起这个，沈先生的大脑硬盘听起来更应该换新。”
说完，他紧接着又补了一句，“哦，不好意思忘记了，沈先生没有植入硬盘。”
沈霖以前是真的没发现这个人这么有病。
但也并不是一件坏事，自从经历宇宙塌陷后来到新的世界，他还没有遇到过这么有趣的仿生人。
甚至能得到一些带有情绪的回应。
高层们对仿生人的研究应该是更进一步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告诉他。但也无所谓，毕竟就算科技再怎么进步，仿生人能真正拥有情感也同样只是一个谬论。
一堆数据和机械组成的物体，怎么可能产生只有人类具有的特性。
星舰逐渐靠近边界处，磁场波动十分剧烈，这在他的预料之内，但卫星传输回来的信号是异常状态。
沈霖看着探测仪上忽明忽灭的超新星遗迹坐标显示，左手撑着太阳穴，紧皱着眉头。
舷窗外面本该是漆黑一片的世界此时变得明亮，甚至有些晃眼。
陆临风先他一步站起来，像是猜到了他的想法，迅速放下了舷窗上的遮光板。
“我没记错的话，巴泽星大部分地区属于β星团，”沈霖站起身的动作戛然而止，他又坐回去，很不满地讽刺他，“陆先生好像丝毫不担心它的安危？”
“如果沈先生指的是那里的居民，”陆临风耸肩，“已经离去的事物，无论我做什么补救措施，它们都是不会回退到存在状态的，博士。”
接近遗迹周边，沈霖操控着星舰悬停在空中。
那是一片巨大的星云，如果不是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他甚至有可能为如此这般的震撼而作一首诗出来。
“博士。”
陆临风突然在身后叫住他，沈霖停下了往舱门处走的步伐。
“我赌是黑洞，”他说，“你呢？”
就连总部高层的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颗星球上的秘密，他当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告诉一个站在他对立面上的β星团领导人。
但是不得不提，按照总部的分配，陆临风算是他的直系下属。
自从β换了新的领导人后，沈霖经常希望陆临风的大脑硬盘会突然恢复出厂设置，或者自毁装置莫名其妙地启动，这样或许就可以让埃尔维斯重新上任。
在他上任之前，至少两个星团的关系还不算是针锋相对。
……它最好是演化为中子星。
曾经的博士在巴泽星上封存了一段R星系的意识，他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但它之所以会被存放在一颗α和β交界处的星球上，就一定是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事实证明，陆临风猜对了。
坍缩后的巴泽星残骸演化为一个直径较小的黑洞，矗立在星云中间，它的周围光芒四射，似乎预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
陆临风抱臂靠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他来这里的目的只是为了看一眼巴泽星留下的遗迹残骸，如果运气好，碰上它演化成中子星，或许那段意识还有可能被留存下来。
但很不幸，它听信了陆临风的那张乌鸦嘴，成为了一个正在吞噬周围星体碎片的黑洞。
沈霖紧抿着唇，手指探上那颗尖锐的耳钉。
“需要我转过身去么？”
陆临风非常礼貌地询问。
“不必麻烦陆先生，现在的光脑很先进，有防窥模式，”沈霖眼角的余光都没分给他一点，似乎是刚想起来什么，又说，“哦，也许是β星团还没接触到这样的高科技？”
拌嘴结束，沈霖敛起笑意，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
博士离开之前并没有给他留下任何一句话，光脑里需要密码的文件很多，沈霖只能猜出其中的一小部分。
要怪就怪博士记忆力太好，每个文件都是不同的密码，其中字母数字混杂，长得跟对着眼动仪看一眼扫描出的乱码一样。
但埋藏在心里的有关博士的记忆似乎变得模糊，他甚至有些记不住那串明明在宇宙塌陷前就已熟记于心的编号。
沈霖拍了拍控制面板。
“我在，博士。”三号星舰紧跟着出了声，小绿条飞速飙升到顶格。
他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就伸手去按音量键，但还是晚了一步，星舰振聋发聩的声音以3D环绕的形式响起。
陆临风在它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就捂住了耳朵，机械音仍然透过指缝，砸在了脆弱的耳膜上。
他紧紧皱着眉头，确认过沈霖已经把音量开到最低后才放下手。
“念一下博士的编号。”
“A1560903910。”星舰的声音紧接着响起，音量已经降低了很多，但陆临风紧皱着的眉头还是没有要放松下来的意思。
沈霖随手叩了叩墙壁，就当是对三号星舰的感谢了。
他又转头去看正在努力做深呼吸的陆临风，有点想笑，“陆先生的鼓膜看起来也该置换了，要考虑从我这里拿货么？”
陆临风听了他的话后，脸色变得更难看了，看上去像是他莫名其妙地上了一艘贼船。
半晌，确认过星舰的发生小绿条完全消失，他摊开手，“单纯讨厌能发出声音的物体。”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尤其是于仿生人而言，更聒噪的人类。”
沈霖咬牙切齿地想给他那张此时并不算特别好看的脸上来一拳。
但介于他的人设是一个成熟稳重且冷静的博士，只好被迫把这个想法咽回肚子里。
“那看来我是陆先生特别讨厌的‘物体’之一，”他点点头表示赞同，“那要不要考虑现在从这艘‘贼船’上离开？”
陆临风往舷窗外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简直像是喝到了已经过期了至少十个宇宙日的营养液。
这他妈周围连点小行星都看不见的地方，就算他真的想走，又能走哪去？
“开玩笑的，”沈霖坐回驾驶位上，“不好意思，这是我们人类的一种乐趣。”
作为拥有着“博士”这个身份的他。当然不能把任何一位R星系公民扔在无边无际的宇宙里。
那和会莫名其妙抹杀掉仿生人的总部没什么区别。
没等陆临风开口，他又自顾自地说，“送你回去，坐标传我。”
“很不幸的是，”陆临风已然把这当成了自己的那艘淡黄色星舰，大步跨进副驾驶座里，手撑在膝盖上托着腮看他，“我的住处没有坐标了。”
沈霖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它刚刚已经和我们身后的那颗星球一起变成遗骸了。”
哦，炸了最好。
……等一下，那么他应该把陆临风扔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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