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这些时日在学堂过的可还好?”冬眠接过祝温卿小木箱,放到一旁桌子上。
祝温卿用手捂住嘴,杏眼困的起了一层水雾。
“一切安好。”
就是司桁实为闹心。
秋蝉端着水盆过来,浸湿水帕,涂上药沫,一点点擦去祝温卿脸上的烧痕,祝温卿任由她俩伺候着。
不出半刻,一张漂亮的脸蛋显露在她们两人之间。
“姑娘,您这样多好看,为什么要化成丑八怪去国子监?”冬眠看着祝温卿那张出尘的脸,心中越发替祝温卿不满。
祝温卿笑笑:“省事。”
秋蝉冬眠对视一眼,心里叹口气。
自八年前夫人去世,姑娘远离上京,对上京越发厌恶,连每年回来探亲她都懒地回来,要不是先夫人遗言,姑娘这一辈子怕都不会踏入上京。
两奴仆别开眼,秋蝉宽慰道:“姑娘高兴就好。”
可心里还是还不开心。
要知道她们姑娘是何等优秀,本该享荣华富贵,尊家仆爱护。
祝温卿透过铜镜看见她们为她打抱不平的表情,脸上漾出一笑容。
“你们记得我们就在这里待一年,待我结业完成母亲遗愿,我们就走。”
祝温卿后想到还是要在这里住一年,又问:“府邸置办得怎么样啦?现在正是需要用银子的时候,银子可还够?”
冬眠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账目递给祝温卿。
“银子够够的,夫人在世时留给姑娘的铺子田契每年都有白花花的银子进帐,怎么会不够?”
祝温卿大致翻了翻,就没再看。
秋蝉冬眠自打她记忆起就在她身边,她们做事,她放心地很。?
“嗯。”祝温卿浅浅应一声,杏眼流转,又道,“但还是要防患于未然,等我们离开这里去陇西安置新家时,也还是需要银两。”
一说陇西,冬眠秋蝉眼睛稍微亮了些。
等姑娘结业,就可以彻底远离这些事了。
“明白的明白的。”二人应着。
祝温卿用完晚膳,带着秋蝉冬眠在院子里转。
院落三进制,呈中轴线往里面延伸,内部布置齐全,夏有游廊嬉闹,东有红梅可赏。
可见当年主人费了足够多的心思。
祝温卿缓缓行之,走到东南角的绿湖池时,顿住脚步。
绿湖池一如往年,中间摆放着石刻蟾蜍,两边泉水徐徐而下,发出清脆悦耳之声。
每逢夏季,母亲就会抱着她在八角亭观芙蓉花开,讲逸闻趣事,民间鬼怪传说。
她以为会一直一直这样下去,直到她六岁那年,母亲生病,病死在这个院子里,而她的父亲,连母亲最后一面都不愿见。
明明她母亲是正室嫡妻,却被当成见不得人的外室养在外头!
她母亲心中何曾不怨!不恨!
更何况她母亲更是出身高贵的候府嫡女,而没有她母亲,她父亲怎么会有现在的伯爵之位!
她父亲利用母亲对他的爱无限制满足自己私欲,却不曾怜惜她母亲半分。
故此,何为爱?
祝温卿闭目,将心中万分感慨一压再压。
半柱香之后,祝温卿吩咐道:“再招些仆人,让这里热闹热闹吧。”
秋蝉应声:“是。”
冬眠见祝温卿情绪低沉,安抚道:“姑娘,弘远先生来信说前不久得了一玉笛,来信说明日就送达了。”
祝温卿面色果然好转,杏眼弯弯:“是吗?到时候可得好好谢谢师父。”
当年,她母亲病死后,外祖父带她去了陇西,后拜入弘远先生门下,跟随弘远先生游历听讲,丰富见识。
当夜,许是这宅子还留着她母亲的气息,睡的倒也安稳。
———
祝家,覆盖在一股沉闷之中。
“卿卿回清水巷了?”当家伯爵祝府祝乘问道。
春蕊立刻跪下来:“是老奴办事不利,没将姑娘请回来。”
走廊里的仆人敏锐感知到,一时间也没有人敢进去上菜。
春风吹着烛光,烛影斑驳烛影映在窗棱上,压抑氛围卷风而来。
“好了,卿卿怕还是不适应,明日臣妾亲自去一趟。”宋芸芸即现如今的祝家主母开口说道,祝温玉听到这话就不乐意了,直接嚷道:“母亲,您现在也算她母亲,哪里有让母亲去请女儿的!而且请了很多回,是她自己不回。”
言外之意,分明是祝温卿之错。
祝乘筷子一扣,发出清脆响声,吓的祝温玉一哆嗦。
“那也是你家姐,这次开学考试你家姐轻松拿了甲等,你呢?”
平日都是她是甲等好不!
就这一次!
祝温玉不服:“女儿就这一次!”
祝乘声音冰冷:“一次?”
“早就说了不要傲慢,偏偏不听,现在让你家姐教教你也是好的。”
那个浑身上不了台面的丑女人教她?
传出去,她还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女儿不——”
宋芸芸打断祝温玉声音,抢先一步道:“老爷说的对,明日臣妾再去找卿卿一趟。”
祝温玉不满看向母亲,母亲瞥了她一眼,拿筷子夹了祝乘最爱吃的咕噜肉,温温柔柔道:“老爷吃饭吧,卿卿那边问了她也吃了,而且,平哥也饿了。”
六岁男童原本垂头脑袋盯着饭桌香气逼人的饭菜,听到叫他,眼巴巴看向祝乘。
祝乘看着他饿的惨兮兮模样,终是开口:“罢了,动筷吧。”
饭桌才热热闹闹。
外面仆人应声走进来布菜。
用完吃食,祝温玉走在游廊里,脑海里不断回想刚才饭桌上的场景,气的从花坛里捡起一块石头,狠狠扔在池塘里。
祝温卿祝温卿!全是祝温卿!
丑八怪!
穷酸的东西!
祝温玉心里重重骂了几句,心里才稍微出了口气,往自己厢房走。
走了几步,瞧见管家,便停下脚步问:
“管家,您这是拿的什么?”
管家闻声停下:“二姑娘,这是从陇西送来给大姑娘的。”
“二姑娘”称呼又刺激了下祝温玉。
要知道,之前祝温卿不在,府邸里人都称呼她为姑娘,现在特意加个“二”字,就是为了让她分清主次。
祝温玉看着那木盒,露出一笑:“明日我送给阿姐吧。”
说罢,朝管家伸出手。
管家略有犹豫,祝温玉眼神淡淡看过去:“怎么,本姑娘不行?”
管家连忙应:“可以,当然可以。”
管家毕恭毕敬将木盒递给祝温玉,祝温玉微微点头,待管家走后,祝温玉打开木盒,一只碧绿色长笛发着光。
祝温玉眼睛亮了亮,可转而想到这是祝温卿的,心中更气。
她凭什么有这么好的东西!
祝温玉随手将木盒合住,扔给身后丫鬟:“去,给本姑娘处理掉。”
丫鬟应声:“是。”
翌日,光线透出层层帷帐,只落进几缕日光,祝温卿按照往日作息睁开了眼,但身子泛懒,一时间不想起。
她在床上滚了滚,不知怎么想到司桁。
她装娇柔胆怯,清楚感知到司桁对她越来越没兴趣,接下来,等许老三把他作业还回来,她再还给司桁,自此之后应该不会有联系。
想到这里,祝温卿抱枕而笑。
冬眠急促的声音跑进来:“姑娘姑娘不好了,奴婢刚知道二姑娘把弘远先生送您的玉笛转头卖给千日坊里的赌徒了!”
祝温卿笑容僵在脸上,小手掀开帷帐,露出宛如芙蓉出水般娇嫩脸蛋:“什么!”
“奴婢也是刚刚得知。”
祝温卿顾不得梳妆打扮,潦草换了身衣裳,带了面纱就往千日坊跑。
千日坊内,宋博容站在二楼雅间往下看,观望楼下赌客,扭头对司桁道:“你怎么来了也不玩几把,不像你风格。”
司桁慵懒躺在椅塌上,神色像是没睡醒似的,饶是这样,旁边伺候他的美人白皮涨红,小手掐下一粒葡萄喂给殷渊。
司桁懒懒不曾张嘴,只看了那美人一眼,美人眼里瞬间多了小女子的柔情,他轻轻一笑,纤细手指勾起美人下巴:“喜欢本世子?”
美人欲迎还羞地咬着唇瓣,用一双美目温情脉脉看着他。
司桁温柔一笑,桃花眼里却未见柔情,下一息,美人手腕被折断拖出房间,伺候他的其余美人立刻收了心。
宋博容嗤了一声:“滥情。”
司桁“呵”一声,语气略有些无奈:“没办法。”
狂傲地不可一世。
“真的不去?”宋博容又问。
司桁摇头:“无聊得很。”
宋博容低头一想,道:“也是,你下场,底下赌徒岂不是要血本无归了。”
殷渊轻轻笑着,自带风流。
他浅浅闭上眉目,脑海里出现一个在他面前胆怯柔弱的身影。
起初,他以为她还不一样,认为无聊的国子监终于有了新鲜事务,岂料接触下来,每每见她,虽不知面纱之下的面容如何,但一次比一次胆小,好似他是吃人的猛兽。
慢慢他也就了无兴趣。
国子监又无聊了。
祝温卿赶到时,秋蝉已将那赌徒审问过了。
“姑娘,那人说玉笛被赌场内石公子赌走了,现在石公子又拿着玉笛在赌呢。”
祝温卿扶额,命令道:“进去找。”
带来的家仆一一散下去,祝温卿看了眼自己装扮,也转头进了赌坊。
一刻钟后,祝温卿在西南角的赌桌上看见那个石公子,石公子正准备拿玉笛当底价压在桌面上,她立刻分奔过去,嘴里喊着“不可!”,但玉笛已然上桌。
祝温卿侧额青筋狂跳,一双杏眼死死盯着石公子。
石公子已经赌上头,疯狂下赌。
秋蝉找过来,看见碧绿色玉笛在桌面上时,小小惊呼出声,这可是弘远先生送的!
“姑娘?”
祝温卿眼睛一闭,再次睁开,敛去许多神情,多了几分潇洒。
“走,我们也去玩几把。”
祝温卿先在别的赌桌上玩,筹本钱。
两刻钟后,祝温卿拿着自己筹集到的本钱,来到石公子桌旁。
“石公子,我们赌一把如何?”
石公子看着莫名出现在自己旁边的姑娘,轻蔑笑了声:“你会吗?”
祝温卿将自己的本钱全部撒在桌面上,白花花的银两让人移不开眼睛。
“小女子不才,刚才用十文钱赢得了这些。”
石公子仔细敲着祝温卿,姑娘清瘦,杏眼清明,看着不像一个好赌之人,但旁边刚刚跟祝温卿交过手的人纷纷夸赞祝温卿。
祝温卿将自己跟前全部银两往前一推:“石公子,我们三把定胜负,你赢了这些银两都是你的。”话顿了顿,再说,“我赢了,桌面上的那只碧绿玉笛就是我的了。”
石公子看着那白花花银两,再看这只玉笛,想无论他输他赢都不亏。
“好!”
祝温卿一笑,周围赌徒都神奇般地停下来,去瞧她俩。
“你过来看,真的有好玩的事情。”
宋博容叫着司桁,司桁将将睡着,听到没什么兴趣,转身再睡,宋博容又叫了他一下。
“我保证你感兴趣,你若不敢兴趣,我把我那头绝影马送给你。”
那就看看吧,反正他要定绝影——
司桁懒懒起身,走到护栏前,看清下面的局势,迷离的眼神突然有了焦点。
一向在他面前胆怯弱小的祝温卿此刻豪迈摇着骰子,豪气吞天喊道:“来来来!下注离手!买大压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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