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若一战后,宿女子被擒的消息传到了每一个人耳朵里。
一时间,人心振奋。
大战后第三天,守护魔壶的人传来消息,封印再次松动。
那把属于徐不言的本命剑已有颓败之势,负责守护封印的人已经有四人中招,被魔气侵蚀击杀同门。
百年前封印莫名受损,如今又接二连三的出岔子,若不及时想出对策,恐怕又要经历一遍妖魔肆虐的惨状。
这个消息在几个宗门内部流通,暂时还未传出,引起恐慌。
但也只是时间问题。
而比这件事更快暴露的是另一件事——那条在北若遮天蔽日的魔龙是徐不言的弟子。
游冽并未将这条魔龙就是青龙的消息说出去,就算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
谁会信一条杀人无数的魔,会是曾经纯净无比的神灵呢。
就算信又如何,成魔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没有人会想让一个呼吸之间伤害极高的魔物留在世间,即便她曾经是青龙。
而在场的人都看见了,徐不言并未杀死魔龙。
魔龙带来的伤害至今仍是许多人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纵使他名声再大,这件事也断不能忍。
恐慌在人群中发酵,要求立刻斩杀魔龙的呼声日益高涨。
定徽宗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云溪真人直接两眼一闭,关上洞府,一概丢给敏阳真人处理。
敏阳真人这个急性子如何懂得花言巧语,来的也不是些小门小派可以随意糊弄,纵使一大把年纪心里烦得要死,他也要僵着个脸好声好气的应付几句。
短短几天,他头发掉落的速度加快,心里的火突突直冒。
却又不知该向谁发。
在不知劝退了第几波人后,敏阳真人唉声叹气,又来到了独月峰。
峰顶之上,寒霜遍布,连树梢都挂满了晶莹剔透的冰凌。
无声的冰霜笼罩,连一只鸟都不曾飞过,无比寂静。
属于掌门的院落更是如水晶宫一般,外面笼罩着隔绝的法阵,让人无法窥探。
敏阳真人站在阵法外面,深吸一口寒气,随后向屋内传音:“不言!这来了都多少人了,你真的要这样包庇下去吗?我知道你心有不忍,但是苍生为重!你可要想清楚!”
等了片刻,一如往常没有回应。
他烦躁地在原地走了两圈,连日来的火气在这一刻爆发。
“封印危机尚未解除,现在还要搭上一条魔龙,想想你娘还有你爹,当初牺牲了多少才换来的安宁!你难道就要这样亲手毁去吗!”
又连着说了几句,敏阳真人怒火渐消,随之而来的是深深地无奈。
他用力叹了一声,拂袖离去。
沉重的脚步声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直至消失。
屋内,一片死寂。
寒雾缓缓流动,将静坐之人发间染上白霜,
他睫毛颤动,睁开双眼。
冰冷的发丝乖顺地贴在耳侧,顺着雪白的长袍,一直垂落到地面铺散开来。
敏阳真人走后不久,地下传来轻微的闷响。
徐不言垂落视线,隔着厚厚的冰层,一条漆黑的影子在水里游动。
相比最初,魔龙的体型已经是缩小数倍。
但仍旧会令人心中胆寒。
她被迫关在此处,狂躁地撞击冰面挑衅,转身之间,水流不断地旋转,形成一股又一股小型旋涡。
魔龙每次与冰层相撞都会发出嘶吼,血色的瞳孔恶狠狠瞪着冰面上静坐的人,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
明显的恨,绝对的陌生。
徐不言的脸色比雪还要白几分,透进屋内的阳光照在他脸上,近乎透明。
他重新闭上眼,身前漂浮着一枚漆黑的珠子。
纯净而强大的力量自他体内涌出,化作细流,穿透冰层,温柔却不容抗拒地将魔龙体内肆虐的魔气,一点点吸入魔珠之中。
魔龙挣扎减弱,狂暴的撞击声逐渐平息。
她缓缓沉入水底,一动不动。
接下来的时间里,这样的场景日复一日地重复着。
直到后来,或许是觉得撞击冰层不够引起徐不言的注意,就多了个步骤。
骂人。
毫无攻击力型:
“你凭什么关着我!放我出去!”
人身攻击型:
“你一大把年纪了还搞金屋藏娇这一套,累不累啊!!老人味都冲到我了!”
威胁利诱型:
“你若是放了我,我今后哪儿也不去,就跟着你!我说话算话!若是你不放了我,看我逃出来怎么对付你,可要想好了!”
撒娇卖萌型:
“师尊~你放了我嘛,这下面好黑,人家好怕怕~”
次日,一堆璀璨的夜明珠被扔入水中,将原本昏暗的水底照得通明如昼。
发疯诅咒型:
“徐不言你不得好死!你会下地狱的!!”
后来发现骂人也不管用,魔龙彻底安静下来,一连几日都没动静。
徐不言打坐完毕,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那安静得异常的魔龙身上。
她闭目盘踞,似乎连最细微的呼吸起伏都已停止。
“怎么不骂了?”
魔龙仍旧没有动静。
纵使感知到对方情况如常,徐不言依旧有些不安。
他低下头,附身凑近冰面。
一道漆黑的身影猛然放大,用力撞上。
伴随着巨大的轰隆声,冰层出现了轻微的裂痕。
魔龙将头颅抵在冰层,一双硕大的血瞳孔死死盯着他的脸。
一寸一寸,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刮过徐不言的皮肤。
她耐心告罄,受够了这种被囚禁的日子。
体内的力量逐日消减,有时连在水里游动的力气都没有。
魔龙感到害怕。
但更多的是愤怒。
可这个导致自己变成这样的人,没有因为近日来的挑衅产生任何波动。
凭什么,他凭什么这么冷静。
“你怎么了?”
听见这个问题,魔龙发出突兀的笑声。
很快,她又用力将头颅砸向冰层,一丝淡淡的血迹在水中溢出。
“怎么了?你还有脸问我怎么了?当初杀我,如今又囚禁我,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好玩啊!!”
在寂静的空气中,他轻声开口:“对不起,那时我没有认出你。”
魔龙闻言,先是一愣,再次发出一阵笑。
笑过之后,她的语气变得尖锐而冷酷:“那你现在认出我了,又为何不杀了我?身为定徽宗掌门,肩负着守护苍生的重任,却包庇一个魔物,你对得起你牺牲的爹娘,对得起你的宗门,对得起这天下苍生吗!”
她显然也听见了敏阳真人的话。
徐不言尚未回应,魔龙便迫不及待的继续道:“还有,你以为你是什么纯真善良的救世主吗?忘记作为钱书宁时杀的那些人了?还是说,死的那些人对你而言根本算不了什么,所以你才心安理得的活在这世上!”
徐不言眼神一变,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再次睁开眼时,神情更加冷静。
“我会安排好你的事再离开。”
魔龙显然没有耐心去细品这些话背后的深意。
她愤怒地甩动着尾巴,搅起一阵又一阵的旋涡。
“把我困在这里还说什么安排!你放了我,那才是真正的帮我!”
徐不言抬起头,不再看她。
“徐不言你给我等着!我要把你脑袋拧下来当球踢,把你心挖出来踢毽子!!!你听到了没有!!”
憋了一肚子火的魔龙不知骂了多久,冰层突然传来异动,浓郁的血腥味在水中弥漫开来。
夜明珠将水底照的清清楚楚,从上面掉下来的东西逐渐清晰。
竟然是一颗尚在跳动的心。
心脏从魔龙眼前缓缓落下,血红色的瞳孔随之转动。
一道柔和却疲惫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脑袋现在不能给你,心可以,拿去玩吧。”
心脏离她不过咫尺,魔龙定定地看着。
半晌,她嗤笑一声,尾巴一甩,心脏像垃圾一样被冲击的水流裹挟,滚到了最角落。
“什么垃圾也敢往我面前扔。”
挖心之后几日,魔龙再次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不是她不想,而是她没力气。
她如今连愤怒的力气都没了,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和。
心脏很快就冷下来,被刺骨的水覆盖上剔透的冰晶。
魔龙将头趴在尾巴上,一眨不眨看着。
她烦躁的将眼睛闭上,但很快又生气地睁开。
沉寂多时的恼怒再次涌上,她积攒了几日的力气将自己托起,嗖的一下冲向冰面,企图撞一下让自己冷静,谁知刚触碰到冰层,却意外地穿了过去。
她啪叽一下摔在冰面上,身体出现轻微的疼痛。
震惊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抑制的狂喜。
但这份喜悦还没持续多久,魔龙发现自己四肢无力,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连最基本的站立都变得艰难。
随之而来的,是四周的寒冷逐渐消失。
地面恢复成普通房屋的木头材质,她皱着眉,下意识伸手。
却只是从指尖传来刺痛。
她甩甩头,双手撑地,再次试图站起。
这一次比上一次好多了,她勉强稳住身体,晃晃悠悠的往前走去。
手掌触碰到门,只推开一道指甲盖大的缝隙,视线一黑,她警惕地松开手,身体往后,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
疯狂扯动罩在头上的东西一会后,渐渐意识到,这好像...是衣服。
熟悉的声音恰好在外面响起:“穿好过来,咳咳咳....”
徐不言好像在咳嗽,生病了?
这个念头只在脑子里过了一道便很快被丢开。
她刨了这堆衣服半天才穿好,哪儿来这么多层,哪儿来这么多带子要系。
于是胡乱打了几个结就往外冲。
可她的脑子好像和身体并不匹配,每走一步就腿软脚滑,四肢无力,几乎是连滚带爬。
她紧紧扒住门框,大口喘气。
怎么这么累?见鬼了?
推开门,明媚的阳光与清新的空气瞬间涌入,让魔龙有些不适应。
徐不言站在不远处,正看着她。
她踏出脚,却在迈出第二步时不慎踩空。
好在很快稳住,避免摔的四脚朝天。
魔龙嘁了一声,整理衣装,“看见徒弟摔了做师父的也不知道扶一下!”
她强忍着四肢的别扭走了两步,正要开心自己对身体的掌控,下一秒身体一歪,这一次运气没那么好,真摔了。
徐不言走过来,与抬起头的魔龙对上视线。
她恶劣地瞪着他,骂道:“看什么看!就知道看!”
边说边往地上一躺,大声嚷嚷,“不走了!没力气!”
蓝天宁静,流云而过。
他在她面前蹲下,伸出手。
‘啪’
“你想干嘛!”拍开他的手,魔龙大声质问道。
谁知对方只是拿掉了她衣领处的叶子,起身离开。
魔龙心里不得劲,坐起来,看着他的背影,“我之前怎么骂你你都不理我,现在怎么突然这么好心放我出来?”
“不会是放几天,又关回去吧?”她试探性地问道。
徐不言没有回头,将一物扔来。
魔龙接过一看,竟是自己曾经的佩剑炎月。
“你给我这个干嘛?”
“练剑。”徐不言回答简洁。
“练剑?我?”魔龙惊讶地指着自己,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你不怕我给你一剑捅了啊?”
徐不言淡淡道:“你若是现在就能恢复成这种能力,倒也算是有些天分。”
魔龙一听这话,立刻炸了毛,但困于身体的失控,无法及时反击。
徐不言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很快,他敛去温柔的神情,抽出一根树枝。
明明是普通的枝条,在他手中就变成了致命的杀器。
“来,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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