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察衙门今儿来了贵客,知县专门带了不少人来迎。
此刻的李卿培坐在上位,南湘子则作正常女子装扮跟在他身侧。
本不该如此张扬,她的模样虽不是人人皆知,但这些地方官员都会经手陈颂安的寻人贴,这么见面总会起疑心。
是要借县衙这边的人给京城传信?
李卿培叫人尊敬着送到主位上去坐,知县是个看着敦厚的中年人,此刻过度的笑容挂在脸上,南湘子却无端走神,想起了李卿培口中说的驿站闹了鼠。
“殿下一路辛苦过来,小人却连信儿都没收到,这时候才为殿下接风洗尘,实是罪过。”知县笑着叫人将一份画册送上来,南湘子垂眼便见上面皆是些女子画像。知县似乎也没想到太子殿下前来还带了姑娘,犹豫着先问,“殿下,这位是?”
李卿培的注意力似乎全放在手中画册上,并未开口回应。知县跟着他的视线停留一会儿才开口,“千里迢迢过来,难免身心疲惫,殿下瞧瞧可有顺眼的?”
见李卿培仍旧不开口,知县继续道:“此刻一时半会儿也瞧不完,殿下将这画册带回去,倒是遣人给小人带个信儿,咱们都好说。”
李卿培终于有了反应,将画册递给南湘子,笑着看向知县:“哪里比得上知县大人日夜辛劳,这些我看就不必了。”
知县脸上还挂着笑,心里已经将李卿培骂上好几遍了。也不知道官家突然派人下来是做什么的,看这样子这是个不好糊弄的。
他这会儿正应了这位的话,正有糟心事赶上了,偏偏监察的人此刻便来了,最好只是个敲竹竿的,快些打发走,免得被揪出错处。
因而又笑着凑上前去在李卿培身边耳语两句,南湘子不知道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只见两个人具笑的开怀。
此后便是知县挽留去哪家饭馆,叫李卿培拿还有旁的事去推。
知县闻言猜测大概是成了事,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一路送到门口,又问道:“那些本处的‘特产’,在下这就派人给殿下送去?”
李卿培笑着摆了手,登上车方道:“现下送过来也不方便,等我遣人来再谈此事不迟。”
知县慌忙点着头目送马车远去了才回府,脸色不大好。
街上仍旧少人,不过瞧着还是有些烟火气的。南湘子上了车掀起车帘向外望。
她的视线在人群中不住寻找,却又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李卿培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问:“阿姐在找什么?”
南湘子这便放下车帘重新坐回去,摇摇头,“方才上来前,似乎见着个很眼熟的身影,一晃神便不见了。”
说着她又想起手中画册,随意打开翻看一遍,从前北街的迎春楼也也有这样类似的画册,不过一般都放在丽娘房里,不随便拿出来给人看的。南湘子了然这是什么东西,笑着打趣他,“你有看顺眼的没有?”
李卿培也看那画像,道:“阿姐瞧瞧有没有哪个是运气好的?”
南湘子翻画册的手因此便停下来了,她有些说不出话来,李卿培这话是叫她从里面挑出来一个。看那知县的意思,是要送来给李卿培的,倘若送过来了,便是离开了与众人赔笑的烟花之地,换李卿培随意处置了。
现下她挑一个,想来便能给一个脱去奴籍。
手里的册子纸张做得并不厚,拿在手里却沉甸甸的,有百来页的样子。
李卿培凑上来,看向她停住的那一页,上面是个眉眼皆上扬着,整个人瞧上去气质并不柔和的姑娘,他问:“阿姐觉得这个好?那便改日叫人过去给那位知县递信儿。叫他把人送来陪阿姐。”
南湘子却又往下翻页,翻了一页又一页,脸上看不出方才开玩笑的轻松。
“我是要回北街去,单单带一个姑娘住我那楼子里头,难免她会觉得没趣儿……”
她看向李卿培的眼神带了希冀,越是离开上京,她越能觉出一种无力感来,似乎一瞬之间,什么都做不到了。
李卿培笑了,难得的,他看向南湘子时的眼底没有笑意,“阿姐,各人有各人的活法,需不是大罗神仙,哪里渡得了众生?”
南湘子不再去看那画册,道:“随便哪个都成,原也不该由我来决定。”
知县已经见过了,李卿培却并没有借此直接叫人知道她的身份,南湘子越发的想不通他要借什么人来给她一份名正言顺自由行动的理由。
她的忧虑或许已经写在脸上,李卿培直接看出她的想法,道:“阿姐来此处,还未去过姜家的府地。”
去姜家?南湘子在心里打了个腹稿,隐约察觉到些什么,看了李卿培一眼后便不再开口。
马车一路到了姜家正门口,还未掀开车帘便已叫车内的人觉出一阵热闹气氛,府外站着不少人。
门前的小厮已经等待有一段时间,待车中人掀开车帘这便迎上来道:“小娘子和殿下都到了,老爷和夫人已经在府里等着了。”
李卿培来只带了秦蒋,他吩咐过秦蒋先候在门外,方受着小厮引路往府里去。
过了重重叠叠的游廊,这才到了花厅。姜家府邸,规模理应比将军府再大些,行走起来有些弯弯绕绕。
南湘子走在李卿培身侧偏后,悄悄打量一圈便收回视线,心里大概有了个所以然。
果然一进花厅便见不远处一位打扮素雅的妇人朝这边来,后面跟着一个打扮看不出是侍女还是妾的女子,瞧上去似乎跟那位妇人差不多年纪。
根本不用李卿培上前介绍,那位妇人已经笑着过来,拉起南湘子的手,面上的柔和神情叫人看了熟悉。李卿培平日的笑几乎和她如出一辙,只是没有这妇人的笑真诚。
妇人笑道:“是自京城来的吧?好孩子,快教我瞧瞧。”说着她抬眼瞧过南湘子的脸,又去看她的手,“怎么这样瘦,想也是路上吃不好,睡不好的。”
分明是不相熟的人,偏生妇人一开口,就好似来人是流落在外面的哪个孩子,现如今终于回了家似得,让人忍不住亲近她。
后面出来两声闷咳,一个男子已然到了众人跟前,提醒着自家娘子:“月茹,总是拉着别家孩子扯东扯西,没个长辈心性,快带着去桌前坐。”
崔月茹转头看一眼说话的人,带了嗔怪,随后笑着拉南湘子过去,“他是个急性子,别给吓着。来,今儿是家宴,犯不着拘谨。”
南湘子还未见礼,已经叫崔月茹强行带着坐下了。李卿培朝那男子一拜,道:“外公安泰。”
姜远卫看一眼自己外孙,将人扶起来,面上带了点严肃,“入座吧。”,以后走着嘴里嘀咕,“哪儿来好些虚礼。”
好在见面时虽然崔月茹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到了饭桌上众人也是用过餐才算真正开始闲聊。
姜远卫只坐了一会儿,起身将李卿培叫走了,花厅叫人收拾过,只留下南湘子、崔月茹还有跟在崔月茹身边那个女子,这么看来应当是跟着她的婢女,只是南湘子总觉得那女子周身的气质不像普通侍女。
或许是世家中的侍女也是按照普通家里头的贵女培养着的?
崔月茹注意到她的眼神,笑着唤那女子,“见霜,这会儿不讲究规矩,不必站着了。”言罢又对已犯了迷糊的南湘子道:“这是当初陪着我一道苦苦求营生的丫鬟,说起这丫头的事儿,便叫人忍不住发笑。”
那个叫见霜的也不再是年轻姑娘了,这会听见崔月茹说这话,也知道她要说什么,有些懊恼但更多是无奈着一边坐下一边道:“夫人,都是好些年前的事儿了,怎的还提,我也是要脸面的。”
崔月茹连说了好几声好,不知是府中生活无忧,还是岁月不败美人,她笑起来瞧着倒不像是能让南湘子唤一声奶奶的人。
“嗨呀,怎么躲到这儿来了,怎么来了客,悄悄着便招待了?真是好没意思。”
正巧这时候花厅外面又传来一道声音,听着语调有些婉转意思,像用惯了唱词腔调改不过来。
一个女子走进来,一双眼睛明亮着,直直望向南湘子,“哎呀呀,原来是个小美人,怪不得藏着不让见。”
崔月茹忍俊不禁,笑着骂她:“你这人,一见客便疯言疯语,又没人拦着你,不是你起晚了?”
赵晓玉又是一阵笑,快活着走进来,先到南湘子跟前瞧了一圈,才看向崔月茹,一拍手道:“这下好了,咱们凑够一桌,可打那叶子牌了。”
见霜不赞同着看向崔月茹,那眼神像在说,夫人你快些管管她。
谁知道赵晓玉那双眼早盯着她了,一见她这样便“诶呀”一声凑到她跟前去,一脸的理所当然,“见霜,你这闷闷的姑娘,总是悄悄告状,今儿可让我逮着了。你瞧着,我可要恼了。”
见霜脸上有一瞬间的郁闷,看向崔月茹的表情变成了:夫人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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