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小院里边的树枝于无风时晃了晃,趴在树上的人耐心等着,不时换一换姿势,趴了这么久,她的脚早就麻了。
树上躲着的,正是府里丫鬟小厮找遍西小院也没找到的小湘儿。
她一直都在将军府,根本没有翻过墙。
好在那群人被她刻意留在院墙上的一缕衣料残布吸引了注意力,西小院被翻了个底朝天,却没有人注意到树上趴着一个人儿。
也幸亏这树长得茂盛,堪堪能遮住她的身形。
只不过是,她的脚麻了,一时间没办法自个儿下去。
一道人影趁乱从东暖阁七绕八拐,偷偷摸进了西小院。
来福照着纸条上的做,果然将军府乱作一团之后,方才他随便扯了个谎便轻而易举混进了东暖阁。
府上的人个个急着找回“不见了的小姐”,没有人关心他们这些下人到底有没有偷懒。
来福站在院子里,不知道小湘儿躲在哪里,不过纸条上只交代他观察完门口守卫是否严苛就到这里与她会面。
身后的树叶发出细碎的声响,分明是个无风的——
没有风?
他转过身抬头往上看,只要有心观察,就能看到树枝后边的人影,她竟然躲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
树上的小湘儿对他招招手,等他走近了才小声不好意思道:“我脚好像麻了,能拜托你在下边接一下我吗?”
来福的年岁看起来跟她差不多,看身形甚至要比她小一些,却得一直在仆人堆里受苦受累。
这会来福点点头,叫她只管往下跳。
倘若真直接一个人跳下来,即便他能接住,自己怕也要被砸坏,小湘儿看他一脸大义凛然,捂着嘴无声地笑了。
继而她攀着树干往下滑,粗糙的树皮在她幼嫩的皮肤上划出条条道子,她忍着脚上又麻又使不上劲儿的不适感,爬了下来。
脚一着地就被震得更麻了,身子一歪要摔着,来福上前扶住她,小湘儿回了他一个感激的眼神。
似乎在对来福说,你做的很好。
小湘儿由他扶着慢慢到屋里,来福扶她坐下,便放开了手,恭恭敬敬站着。
“打探到我娘被送到哪里了吗!”,小湘儿刚一坐下就连忙发问。
她故意制造出一副急着去找桂娘的假象,暗示宁佳芸她得了线索便立马溜走的假象,就是为了让宁氏亲口说出桂娘被送过去的庄子究竟在哪一处。
其实她心里根本没底。
她不能确定躲在树上会不会有人发现她;来福会不会被人拦住;以及宁氏究竟会不会说出庄子的位置。
但她只能赌一把,她必须这么做。
阿娘还在等着她去救!
来福的表情看起来又不像是得到消息的样子,小湘儿紧张地盯着他,手不由自主抓着来福不放。
来福并不想告诉小湘儿那个桂娘究竟被送到哪里了。
他心里明白,一旦告诉她,她就会真的离开将军府,她这么聪明,不可能再被带回来的。
他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小湘儿了。
做将军府的嫡小姐有什么不好?纵使这府里有诸多不公,那也也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在这里只会获得宁氏的宠爱和旁人比不上的身份。仆从成群、暖衣饱食,有什么不好的?
只要他告诉她关于庄子的事儿,宁氏什么都没有说,她暂时就不会离开。今天之后将军府对她的看管只会更严苛,她也许就再也不会离开这儿了。
小湘儿的手紧紧拽着他,此刻他的答案足以决定她的人生。
“……小姐”
“我打探到了,在西边城郊的庄子里。”,他终是露出一个轻松的表情。
小湘儿闻言松了一口气,紧紧抓着他的手也放开了。
“不过,两道门还是有人守着,虽然没有人守外边,可翻墙出去太危险了!”
即便告诉她桂娘的下落,来福还是希望小湘儿能自己心回意转。
面前的人冲他点点头,又道了一遍谢,从西小院的柜子里掏出一件粗布衣裳,来福便退了出去。
偶尔有人经过西小院,不过没有人会有空再进来看一眼了,除非听到院里有异动。
来福看了一眼外边,收回视线,靠在墙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厢房的门轻轻被推开,换好了衣裳的小湘儿抱着一床被褥出来,缓了好一会,她的脚也恢复正常。
来福沉默着跟她一道回到墙根,替她把被褥丢到墙头,再扶着她爬上去。
小湘儿轻巧翻到墙头,把被褥丢下去,冲他摆摆手,再道了一回谢,护着自己的头跳下墙头,到另一边去了。
在原地发了一会呆,着手把西小院恢复原样,默默溜回他原来待的地方去了,他还得继续干活。
小湘儿对着被褥的方向跳,尽量用脊背着地。
当她真挨到地面的时候,背上钻心的痛楚叫她嘶了一声,五脏六腑都被颠得好似错了位。
原本早就结痂的伤口这会被她一震,隐约又有要裂开的迹象。
躺在地上更难受,她颤抖着爬起来,反身又趴回地上干呕。
深呼吸几下,强撑着站起来,拖着被褥团起来丢在一边。
从地上摸了一把灰摸在脸上,又把早上梳好的头发拆散,随便挽了一个乡下女孩的发揪,小湘儿走向正街。
小湘儿刚出来就跟一个将军府里的人对上了目光,她立马往后缩,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内心祈祷不要认出来。
一批将军府的人正巧从这边回来禀报,其中有一个人看到将军府的夹道里钻出来一个穿着寒酸的小孩,头发乱蓬蓬的,一张脸上脏的不像话,只一双眼睛乌黑发亮。
小孩见到他们有些害怕地往后缩了缩,低下头去不敢看。
那人也没在意,就这么跟着回了将军府,一上午了,小姐究竟跑到那里去了?怎么哪里都找不到?
不过也是,他们只凭着记忆找人,实际上连小姐具体长什么样子都不慎了解,毕竟是半路凭空跑出来的主子,才在将军府带了一季儿,也不是每个人都见过她。
上京城人又多,光是她躲着,就不大可能找到她,跟别说他们根本不能大摇大摆着到处找人。
也不知道夫人怎么想的。
唉——找不到人,这可怎么是好?
将军府的人过去了,小湘儿悄悄看了一眼,就隐到人群里去了。
她得尽快想办法打探出来该怎么去那个庄子,轿子是租不得的,不会有什么人会租轿子给她一个小孩——她大概得走过去,也不知道须得多久。
一个脏兮兮的小孩一拐一瘸地顺着街往西走,偶尔会试图拉住人问点什么,但行人一见她的打扮,纷纷嫌恶走开,不想搭理。
就算知道了在西边,她似乎也找不到在哪。
正午的太阳太毒,街上已没什么人,湘儿在小道里绕来绕去。
既是怕被晒晕过去,也怕被将军府的人发现,这么走了不知道多久,也不知道身处何处。
看这地方不如她刚出来时繁华,大约猜出来她已经离将军府挺远了。
不远处有一个小茶摊,她犹豫了一会,还是走了过去——她实在累得口干舌燥。
她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下,茶摊里坐着些拉车累了在此休整的汉子。
有人注意到了旁边坐了个小孩,原本粗着嗓子相互聊着浑段子的声音便低了不少,改为聊些天气一类的话题。
即便压低了声音,小湘儿还是将他们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大哥,旁边有个小孩,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她身上咋这么脏,爹妈哪去了?”
“谁知道是哪家的孩子,哎呦,怪心疼人的,是不是还摔了,脸上手上都擦破皮了。”
“要不咱问问她?”
“老三!少管闲事!”
其中一个人喝止了众人,于是几人静静喝着茶,喝完便走了,临走前有一个看着她叹了一口气。
“世道不公啊,这么小的孩子……”
茶摊的老板是个面容富态的妇人,她出来给小湘儿倒了杯水,也不多说话。
一只小手却拉住了她,转头就对上黑黝黝的眸子,似乎有话要跟她说。
“……劳……请问。”小湘儿斟酌着措辞,“您知道西边城郊的庄子怎么走吗?”
妇人闻言有些惊讶,这孩子,去那庄子做什么?那不是将军府的地方吗?
小人儿吸吸鼻子,扁着嘴,委屈得眼里几乎要流出泪。
“我要找我娘,据说是那个庄子上新送去一位什么姨娘,他们把娘买去给人家当下人去了。”
“我好想娘——我来找她,我想见她。”
那妇人听着女孩的话,觉得哪哪都怪,且不说那庄子前阵子似乎只送去一个有些癫疯的女人,压根不需要什么人照顾,只消人看着便是。
更何况……
总之,她要找的人肯定不在这庄子上。
妇人摸摸她的脑袋,哄道:“小姑娘,你要找的人必然不在这里,这庄子上最近虽然确实送了一个人来,但是据说……”
“据说那人第二天就没了,根本谈不上要下人照顾。”
更何况那个女人疯疯癫癫咬了送她过来的人,当晚就被人打死了。
想来也是主子默许的,第二天就把人偷偷抬出去了,说是发了癔症自己上吊死的。
天杀的,那可不是上吊死的。
住在附近的杨家婶子隔天对她说,半夜三更的听见有女人呜呜咽咽的声音和断断续续的喘气声,真是作贱人!
想来那女人的样貌身段都应该不错,要不然也不会……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