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市的三月，天气开始转暖，阳光明媚，不少人开始褪去臃肿的羽绒服，便装出行。
中午饭点，扎着丸子头的陈彤俏皮可爱，她做完工作剩余的一点小尾巴，伸了伸懒腰，站起身走向陆仪弘的工位，说:“陆哥，吃饭去？”
陆仪弘头也没抬，边关掉文件点击保存边问她:“今天截止日，工作完成得怎么样？”
陈彤点头:“嗯嗯做完啦，查了好多资料！下午发你。”
陆仪弘站起身，说:“走吧。”
陈彤跑到另一边，说:“我去叫斌哥。”
这儿的食堂是对外承包的，可以容纳一栋大厦的人来吃饭，自助餐形式，不难吃，每天菜品都会变，加上他们公司每个月都会发专门的餐补，很适合中午不回家吃饭的工作人士。
三人坐电梯下楼到食堂的时候，人满为患，他们三一边排队一边闲聊，跟着人潮前进。
张斌望着长长的队伍，叹道:“下来晚了，人真多。”
陈彤刷着手机的短视频，附和他:“对啊，早知道下楼吃面了，不过每周一人就是多。”
陆仪弘不知在和谁聊着天，嘴角淡淡勾起，面似微笑，看起来心情不错，“嗯。”
张斌瞅了他一眼，实在耐不住好奇心，大胆抛出自己这个月的疑问:“陆哥，你是不是有啥情况？我好几次接水路过你都看到你对着聊天框笑容满面。”
陈彤眼轱辘一转，似乎想起了这几天的状况，赞同他:“对啊陆哥，是不是跟哪个女孩子聊上了？你最近真不对劲，春风满面的，和之前都不太一样。”
陆仪弘笑了，收起手机，看向她，问:“之前怎么样，哪不一样？”
陈彤单手捏住自己的下巴，沉思道:“你之前上班都很严肃啊，都不怎么笑的。我前两年刚来的时候吓死，还跟我朋友说完了我部门领导看起来就像是沉迷工作的大魔王，很恐怖。后面发现你人生活上还挺好的，就是工作上太！严！格！了！”
她停了停，又继续说:“但是最近还真不一样，给你交资料你都是笑着收下的，前几天小红给你数据错了，以前你都会直接把人说一顿，但你居然笑着对她说没事。我的天，她来跟我说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
张斌听完，摇头晃脑的，接着说:“还有小蔡前段时间给你整资料，漏了一个重要部分没放进去，还好你看了一眼，让他补了，不然上报的时候你得被骂死。这件事你轻拿轻放，都没说小蔡，不过他还是提心吊胆了几天。还有其他的小事，大家都在猜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陆仪弘听完，这不都是小事吗，自己平常对待同事有这么凶狠吗，反思道:“我有这么计较这些吗，我都没注意。”
陈彤摆摆手，“哎呀，不是计较。这本来也是他们的问题，但是你什么也不追究就很奇怪，起码和你之前的工作风格不太一样。”
陆仪弘想了想，大概是因为自己这个月每天都在和Lu保持联系，他们俩之间除了聊游戏，有时候也会聊点生活工作其他方面。以往他自己的烦心事都会自行消化，所以工作上的琐事，下属的犯错他都不能及时消解，面对同事自然就严肃许多。现在他会时不时把琐事加以修饰说给屏幕对面的网友听，很多事情说出来之后郁闷的心情散了不少，加上对方也经常会给他正向的反馈，可以说他最近的心情确实难得不错。
用现在的年轻人的话来说，就是给足了情绪价值。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陆仪弘发现能与自己一起畅谈的朋友正在逐渐减少。他年少时的好兄弟，成家的成家，去一线城市拼搏的拼搏，共同话题渐渐减少，虽然大家之间还有联系，但是因为工作家庭繁忙，大家也只能一个月小聚一两次，有些离得远的，可能一年才见一两次。
加上生活给他造成烦恼的，一半是工作上的事情，他也不太好和陈彤张斌说太多。另一半是家里的事情，他也不是那种喜欢把家事到处去说的人。这就导致，当他发现他能对着一个网友随心所欲说出日常琐事时，他就像在孤独的海里不知何时会溺死时偶然间抓住了一根浮木，自此拼命自救。
前几年单身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自己是不是太孤独了，需要找个女朋友谈谈，就和大部分普通人一样，合适便结婚，度过一生。
陆仪弘条件不差，工作期间也谈了几任，但对方厌恶他忽冷忽热的态度，每一次都是匆匆结束，各自退场，一地鸡毛。用他直男的思维来想就是，为什么每一次节日、纪念日都一定要给对象浪漫惊喜，为什么他要用散尽金钱去证明他的爱情，为什么他心情不好只想独处的时候还要额外照顾女朋友被冷落而产生小情绪。他不明白，也不想改。
陆仪弘回过神，搪塞他们:“能有什么情况，啥事都没有，最近有朋友从外省来找我，我们聊得多了，自然心情不错。”
张斌不依不饶:“哟，女朋友？”
陆仪弘摇头:“高中的好兄弟。”
陈彤和张斌都带着不相信的眼神看着他，但也没再继续追问。
……
傍晚，夕阳西下，徐禄从健身房出来，接听起他兄弟陈秉的电话。
陈秉在电话那头叽叽喳喳地说:“徐禄，晚上出来喝酒？”
徐禄调侃他，说道:“你女朋友不管你？”
陈秉嘿嘿一笑:“她和她闺蜜去旅游了。”
徐禄想起某个和自己默认每晚一起打游戏的小孩，回他:“等等，晚点回复你。”
陈秉惊讶道:“啊？你最近没啥事吧？别老是在家待着！出来嗨！”
徐禄不受干扰地回复他:“先这样，挂了。”
“你！”
徐禄说罢挂了电话，打开微信给某个小孩发了消息。
Lu:今晚玩吗？
对方秒回。
61:不太行
61:（流泪）
61:晚班
徐禄心里涌上淡淡的失望情绪。
Lu:好
Lu:工作加油
61:（流泪）
徐禄给陈秉回了电话，说今晚出来喝酒，老地方老时间。
夜晚，清吧内弥漫淡淡的酒香，这里临江而立，晚上来喝酒小聚的人不少。
陈秉点了两杯度数较低酒。
徐禄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望向窗外江景，江面倒影波光粼粼，令人静心。
陈秉拍了现场的照片，发消息给女朋友报备，自己在和好兄弟喝酒。
陈秉发完消息，放下手机，质问对面的人:“你最近怎么回事，晚上都叫不出来的？”
徐禄如实回答:“打游戏。”
“王者？”
“对。”
“来一把？”
徐禄无语地转过头看向他，说:“你没事吧，在酒吧打游戏？你怎么不和那群小年轻一样在奶茶店开黑算了。”
陈秉嬉皮笑脸地说:“没见你游戏瘾这么大啊，天天打。不对，我现在都没空打了，你自己在玩？”
徐禄沉默。
陈秉像是发现了什么，惊讶道:“你不会在游戏里找cp，网恋了吧？！老树开花啊？”
徐禄白了他一眼，说:“是普通网友，一起上分的搭档。”
“同一个人？从什么时候开始一起玩的啊？”
“一个月前。”
“你不会真网恋了吧徐禄，对兄弟要学会坦诚！”
“我是那种会网恋的人？”
陈秉不赞同地对他摇了摇食指，“nonono，你不像那种会网恋的人，但你能和人一起玩一个月游戏就很奇怪了，不太像你的风格，不会是在暧昧期吧？”
徐禄又望向江面，说道:“是个小男生，哪有什么暧昧期，就是聊得来而已。”
“怎么就聊得来了，我两聊不来吗？！”
“不一样。”徐禄回忆了一会，慢慢说道:“他和我遇到的人都不太一样，我没认识过这种类型的人，感觉很有趣。”
“请细说。”陈秉摊手，一副敬请你演讲的样子。
“他二十岁，中专毕业，现在在打工。”
陈秉一听这个前提，就受不了，“兄弟，这种条件你店里多的很啊。”
“他不太一样，明明条件不好，却心性坚韧。工作环境不好，却常常能自我安慰调节。在看待不同的事情上面，都能有自己的独到见解，也常常与我不谋而合。”
陈秉不予置评。
徐禄很难用统一评价的话术去描述自己印象里的小孩，聊天的过程就像是，徐禄在用一把小铲子，一点一点把土铲开，逐渐露出被土掩藏的物件，有时候这个物件也会自己把身上的土抖落，很可爱。
当然，这件被土掩藏的物品，是好的还是坏的，优秀的还是残次的，尚未得知。
“哎。”徐禄放弃用自己浅薄的话语去描述一个人了，喝了一口酒，自暴自弃地说:“很难描述，但是感觉对方还挺有趣的。”
陈秉看徐禄，就像是在看自家傻大儿一般，“你别被骗了，人与人之间的社交圈就像是有无形的壁垒。你经历的也不少，以你的社会经历，能和你聊得来的而且能和你保持联系的，大部分应该是和你有共同社会经验的人。先不论你说的那男生的学历，单凭年龄，你们就隔了三个代沟！”
他继续劝道:“再退一步讲，你给他的评价也算高了。我认识你这么久，你的社交圈除了咱们哥几个，其他都是点头之交，你自己也说和别人社交不如在家陪狗玩。刚毕业的时候你和同学创业，少不得四处和别人套近乎，你虽然不喜欢但还是强迫自己去变得健谈，这两年退下来了，你又变回自己骨子里不爱搭理人的模样。你说说，你现在对你这网友还不算特殊吗？”
“那有什么关系，过程快乐就行。再说了，我能有什么好被骗的。”
“骗人无外乎两种，金钱和感情。你两有金钱往来吗？”
“没。”
“那就是骗感情，可是也不对啊，对方也应该假装自己是个女孩子去骗你啊？难道对方是gay？”
徐禄笑了，说:“不是，你别瞎猜了，我两聊天就没什么暧昧因素。对方十有**和我一样是个独身主义。”
陈秉百思不得其解，他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实在是捉摸不透双方的心理。
徐禄说:“得了，研究也没用，骗就骗呗，我还能少块肉不成，起码聊天过程我还挺快乐的。”
陈秉说:“你这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心态我是佩服的。我看你就是孤寡久了，改明儿我给你介绍对象吧。”
徐禄捏了捏鼻梁，无奈道:“可别，我不喜欢和别人太近距离接触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两年好不容易清静了，别再来人闯入我隐退的生活了。”
“三十岁，别人想着赚大钱，你倒潇洒，想隐退！”
……
61:（流泪）
61:下晚班了，好累
Lu:来打电话放松一下？
61:？
61:可以
“喂？”
徐禄飘忽的声音传入听筒里，“听得到。”
“怎么突然想打电话？”
两人很少打电话，一般只会在游戏里开麦聊天。
“和朋友喝了点酒。”
陆仪弘笑了，这男人晚上不打游戏就去陪朋友喝酒，夜生活还挺丰富，可怜他为了写汇报被迫加班。
“喝醉了？”
“……”徐禄沉默了一会，说:“没，度数很低，不至于。”
“好喝吗？”
“有点酸涩，还可以。”
“什么酒，我下次试试？”
“小孩子不允许饮酒。”
“啊？”陆仪弘把头埋进柔软被子里，手机开外放和他打电话，声音闷闷地说着:“我超过18了，可以喝。”
“不行。”
“啧啧，你又爹系发言了。我也喝过好多酒好吧，红的白的啤的果的。”
“小小年纪不学好，学喝酒。”
“没有啦，我不喜欢喝，偶尔才会喝一点。”
“是吗？小骗子。”
陆仪弘心一惊，什么骗什么子，对方喝个酒就能揭自己的底？不应该吧？
“是啊，同事聚餐都会让大家喝，红的白的啤的果的都有。”
徐禄皱眉道:“你这个工作同事聚餐还劝酒？”
陆仪弘见对方没有接着骗子的话题继续，估计是自己想太多了，只是顺嘴说了一个昵称而已，“对啊，我们这的人太爱喝酒了。”
“那你少喝点，喝不了就混点水。”
“好的，没问题。好困——”陆仪弘边说边不由自主打了个哈欠。
“困了？那你早点睡吧。”
“好，你也早点睡，拜拜。”
“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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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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