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吹来,温惊蓝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喷嚏,掌心手机震动,提示已经打到车。
胸口好像被谁硬塞进去一块海绵,堵在那里不上不下,一呼吸便膨胀得更大。温惊蓝垂着眼睑,憋着一口气胡乱点头离开。
快步行至车边,拉开车门,她倏地钻进车厢,空调热气扑面而来将她紧紧包裹,报完手机号后,车辆开始龟速移动。
隔着灰暗的车窗玻璃,岑眷的目光始终没有游离半分,径直看向她的方向,尽管知道他看不见自己的表情,温惊蓝还是别过脸去。
她有勇气面对岑眷,但似乎还没有勇气直面过往。
到家。
她瘫倒在沙发上,只开了玄关处一盏小灯,年久昏暗,甚至连鞋的颜色都照不太清。
膝盖缩进怀里,她静静呆了一会儿才起身去开灯。
啪嗒两下,灯泡爆炸似的闪了一遍就再也不亮了。
她泄气,直接回到卧室洗漱。
房子她住了三年,房子四处都透着破旧,热水器失灵是常事,她都不记得自己忍着洗了多少次凉水澡。空调也总是罢工,夏天她总是在浑身湿热中醒过来。
起初搬进这里只是因为和医院离得近,后来她也懒得搬。家电的事情跟房东提了多次,房东不但不理会,还连年给她涨房租。
今晚没有一件事情是顺利的,简单洗漱过后钻进被窝,坏掉的厨房门被风吹得哐哐作响,她掏出手机打开租房软件。
婚姻无法掌控,房子她总能的,她今年一定要搬家。
搜寻到半夜,也没有发现什么满意的房子,偶尔有还不错的,但都需要合租。
她不想和不认识的人合租。
夜色浓重,温惊蓝看着手机渐渐睡过去。
第二天她下午值班,找房子的时间只能挪到后天去。
昨晚下了一点雨,地面湿漉漉的,温惊蓝和江叙坐在店内,默契地各自玩手机,她依旧在找新房子。
余光被一道阴影遮蔽,温惊蓝抬头,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只骨骼分明,冷白色调的细长手背。
她认得那双手。
岑眷抱着喵喵,凌冽的脸上浮现几丝不自然,穿着高级定制西装抱着一直胖得像毛绒玩具的小猫,的确有点违和。
江叙热情接待,“您好?怎么了?”
温惊蓝退到一旁,让江叙去接待。
岑眷:“我找温医生。”
江叙立马退位,一脸八卦地看着温惊蓝。
“怎么了?”经过昨晚一闹,温惊蓝实在给不出好什么脸色。
“它今早吐了,”岑眷指着喵喵说,顿一下又道,“还有岑安,她病了。”
温惊蓝脸上终于有点表情,眼底流露出担忧,“岑安病了?她怎么了?没事吧。”
岑眷公事公办的机械语气:“在医院,你可以自己去看。”
温惊蓝伸手去接喵喵,岑眷不太会抱猫,动作很僵硬,递给温惊蓝时,手也同时递过来。
触碰到一点温热光洁的皮肤,温惊蓝缩了一下手,调整姿势避免和对方再次接触。
温惊蓝抱着喵喵进诊疗室,进去不到一分钟就转身出来,这次她将喵喵直接放在桌上,让岑眷自己去抱,然后道:“吃太多了,回去吃点益生菌。”
岑眷神情略微尴尬,他的表情向来不会太明显,眨眼频率相对快一些就代表着尴尬。温惊蓝适时转移话题向江叙介绍,“这是岑安的哥哥。”
“他哥哥不是染着五颜六色的毛、骑超贵机车那个吗?”江叙表情无比夸张。
对,那就是她的未婚夫,温惊蓝想,不让江叙知道是对的,要不然他能笑她三天三夜。
当初也是因为岑焰这样,温惊蓝说什么也不肯答应联姻,后来岑焰被岑母逼着染回黑色,才稍微看着像正常人。加上沈家有难,她不得不同意。
温惊蓝:“这是她大哥,那是二哥。”
不知道岑眷这号人物很正常,整个医院来岑安家里的保姆有几个孩子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但却从未听她提起过家里还有一个哥哥。
他们又并非豪门,能了解岑家的途径只有岑安。
江叙脸上疑惑重重,忙伸出手,“哦哦,您好您好!我是江叙。”
“岑眷。”岑眷言简意赅,并未回握回去。
江叙手指握拳缩回,问温惊蓝,“你要去看看岑安小姐吗?”
“一会儿吧。”温惊蓝和岑安关系不错,大家都知道,只是总觉得此刻就说要去,势必要和岑眷同路。
“没事,我在这儿看着,你去吧。正好岑先生应该也要去,你俩一起去呗。”江叙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人,可惜今天他的善解人意用错了地方。
温惊蓝眨眨眼,摆手说算了,一会儿再去也行。
岑眷也不走,像是在观测什么,默默站在原地等待,视线将柜台后的两人圈住。
江叙拍拍温惊蓝的肩膀,“没事!”
捕捉到岑眷的目光一瞬间变得阴沉。
岑眷该不会觉得她和江医生有什么问题吧?
她皱眉回望过去,逼迫岑眷将视线从江叙拍她肩膀的手上挪过来和自己对视。
岑眷一句话没说,眼神却挑明一切。温惊蓝撇着嘴,转身去更衣室,脱下白大褂后出来,“走吧,岑先生。我们去看看你妹妹。”
岑眷朝江叙望一眼,江叙浑然不觉这视线带了点攻击性,反而趁温惊蓝路过柜台,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就帮你到这儿了!”
温惊蓝想给江叙两拳,他要是知道岑眷是她未婚夫的哥哥,一定会后悔今天的所作所为。
然而这一切落在门外黑眸阴沉的岑眷眼里,完全变了味道,温惊蓝感觉周遭的空气都变得沉重,紧紧朝她压过来。
她赶忙和江叙拉开距离,她不想明天在淮京就再也见不到江叙,他人挺好的。
“走吧。”温惊蓝扯了扯嘴角。
车上,喵喵不太舒服,在后排靠枕上窝着,温惊蓝坐在副驾上,倒是比昨晚更淡定一些。
“江叙?”岑眷问,“你们什么关系?”
温惊蓝极其无语,硬邦邦道:“同事。这些好像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你将来是岑家的人,当然和我有关,我有权为我的弟弟守护他的婚姻。”
“那请问你的弟弟,我的未婚夫他现在身在何处呢?”温惊蓝内心失笑。
车辆在红灯前停下,岑眷:“他去美国进修,三个月就回来,我想这些你作为未婚妻应该比我更清楚。”
温惊蓝勾唇,想起岑焰和岑安跟她说,所有的事情唯一不能告知的便是他们的大哥岑眷。
她还在想岑焰干那么多事,怎么能瞒得住。看来岑焰虽然一无是处,但骗岑眷这事儿上还是做得不错的。
“你笑什么?”
岑眷嗓音低沉慵懒,在静谧的车厢内,仿佛在她耳畔厮磨,温惊蓝一怔,敛起笑容咬了咬唇。
温惊蓝温吞道:“没什么,在前面水果店停一下,江医生让我帮忙带点水果。”
车辆启动,拐过街口,温惊蓝急匆匆下车挑了两个还新鲜的果篮。
挑水果这种事情她不擅长,因为她一点也不挑剔,即便水果坏了一点她也无所谓。岑眷就很擅长挑水果,他买的水果都是一个一个细心挑选的,总是又饱满又甜。
而且他讨厌果篮。
温惊蓝拎着两个果篮回来,踌躇两秒还是将果篮扔进后座,一上车,果不其然看见岑眷紧锁的眉头。
温惊蓝古怪地笑了下,“岑先生怎么了?”
岑眷沉默开车向前,到达医院,温惊蓝拎着果篮上楼,喵喵暂时就留在车里,岑眷为它开一点窗口通风。
对小动物岑眷倒是一直很细心温柔。有时候温惊蓝都怀疑岑眷是不是对人类有仇。
岑安发了一夜的烧,皮肤都被烧得通透,坐在病床上不住地向外张望。
看见温惊蓝和岑眷一前一后进来,忙说:“你们来啦!就你们俩?”
温惊蓝点头,“是啊,医院就江医生一个人,我来看看你就回去,你没事吧?”
“发烧而已,小事,江医生没来?”岑安噘着嘴巴,“那他没说什么?”
“让我给你带点水果。”温惊蓝提起两个果篮放在床头,熟稔地坐在床边摸摸岑安的额头,已经退烧了。
岑眷像尊木雕似的杵在床尾,岑安:“你能不能坐下,你这么高看得我头晕,很有压力。”
从昨天到今天,温惊蓝头一回看见有人这样指使岑眷,抿唇望这岑眷的反应,出乎意料地,岑眷并未发火或者不理人,而是听话的拉过一个凳子坐下。
原来他对妹妹还挺好的。
见识到了他的另一面,内心却忽然涌起一阵密密麻麻的酸楚,占据她整颗心脏。
即便是在他们热恋时,岑眷也未曾这么对过她,他们之间始终隔着一堵透明的墙,岑眷站在墙外,对她的情愫充耳不闻。
也许那并不是热恋,只是按照普通情侣的时间节点来看,那属于热恋期,他们的恋爱至始至终都像一壶反复烧开反复凉掉的水,只在床上沸腾。
莫名难受,温惊蓝吸吸鼻子,“我去上一下洗手间。”
走出病房,她立刻听见岑安问岑眷,“你是不是也没谈过恋爱?”
“谈过。”
岑安惊讶地从床上蹦起来,“你谈过?和谁?在哪儿?什么时候?”
温惊蓝脚步停滞,胸口雷声大震,震透鼓膜,如果被岑安发现真相,她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岑安。何况她还对岑安撒谎说自己从没谈过恋爱。
岑眷低沉利落的嗓音从病房传出来,“国外的,你不认识。已经分手很久了,不提也罢。”
悬停半空的心脏轻飘飘落回怀中,温惊蓝转身走向洗手间。
病房内,岑安对这个话题穷追不舍,“那你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
“有。”
同一时间,洗手间内。
温惊蓝洗完手一甩手,一颗水珠溅入眼中,一滴眼泪簌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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