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至初到吴城时身上钱财并不多,他在姑父旧日好友的引荐下在县里报社担任编辑,主要校对报纸排版与错字,偶尔也写写文章。
“江编好。”
“江编早啊。”
本在报社内奔忙的其他人见江至进门,纷纷打招呼。
江至一一回应。随后他带着陈竟从一侧楼梯去往二层,边跟他介绍:“**社是吴城第一家报社,本来一共四层,是陈家的房子,老社长去世后由其儿子继承。但是由于其它报社的挤压,这间报社的势头减小,有些驻报编辑和作者纷纷被其它报社挖了去,现任社长便将三楼四楼租了出去。”
“不过虽然发行量减少,但毕竟是老牌报社还是很有影响力的。且经过一系列改革,如今也算如火如荼。”
说罢江至将陈竟引到一处沙发上坐下,自行到桌前开始整理报刊。
陈竟看江至伏案弯腰校字,不由得感叹:“屈才了呀,江少。”
江至笑笑,校对只是他的一个谋生手段而已,在这县城里,多少人连这样一份工作都不曾拥有。
“你看,商贩走卒尚且为他们能够谋生而感觉骄傲,我亦何然?并不与他们高贵到哪去。倒让我觉得你并不了解我了。“
江至不再多言,后天即要发报,他需要把新报与就报一起校对。陈竟便在一旁翻看起报社历年发行的报刊。
咚咚声响了起来,狭小的报社里堆满了报纸,拐角楼梯走上来一位穿着灰色长衫,戴圆帽的男子,长衫遮不住他圆润的肚子,那男子一扶帽,带着福气的圆脸便呈现在了陈竟脸前。
那人看见书案边人高马大一身黑衣看着就不好惹的陈竟一愣,迟疑的问:“这位是?”
江至听到声响抬起头来,忙道:“陈编早啊,这是我的好朋友,名唤陈竟,于政事上颇有些心得,想看一看我们报社的政事板块。”
陈编闻言眼睛一亮,大笑道:“咱们是本家呀!不知这位陈小兄弟可否指点一二,不瞒您说,我这报社政事板块是最遭人诟病的一块,经常遭人投诉,已经成了我的一块心病,现在局势动荡,无论这板块如何写总是有人不满意!嫌弃我社政事枯燥无味,有失偏颇。
嘿!他们懂什么呀,如今西北军当道,各大势力蠢蠢欲动,我这报纸可谓是最公正的了,其他报社的暗箱操作但凡被当政者知道非得给治罪不可。”
陈编所言不虚,如今人们大部分靠报纸谋取信息,一些报社暗地里早成了一些党派的根据地一言堂了。
陈编用他看起来笨重的身体灵活的从报纸堆里拽出了一份看起来极为破旧的出来,愤愤不平的指着占据了大半篇幅的‘政坛风云’说道:“看看这城北报社发的政事板块,什么京城高官某某,为官者不清,每日流连于市井小巷,妓院戏楼 ,脑门无毛·····别以为我不知道他说的谁,沈天文沈都督,人家阳痿多年他怎么好意思泼脏水的,我要是沈都督非拿枪打烂赵无赖的头!”
江至嘴角抽搐,赵无赖本名赵勿澜 ,城北报社的当家人物,自陈编从他父亲那接手报社后,俩人便摩擦较多。
可追根溯源,赵勿澜其实与陈编不对付多年,据说当年俩人师出同门,大学那会赵勿澜抢了陈编的女朋友,从此二人撕开了兄友弟恭的面具,反目成仇。
当然,市井小道消息不足为信,毕竟按陈编自己的说法则是他抢走了赵勿澜的女朋友,可鬼知道为什么陈编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而赵勿澜妻儿双全,家庭美满。
陈竟真一本正经的与陈编探讨起来关于政治新闻该如何修改的一二来,可见他也极其不满那颇有些胡扯味道的政坛风云。尤其八卦对象还是从小看他们长大的沈叔叔。
如果让沈建业知道,也许真的会给赵勿澜一枪。
二人抱起一堆报纸走到了另一个小厅,将安静的空间留给江至,防止打扰到他。期间陈竟有些犹豫问道:“陈编,可否请教一下您的大名?”
陈编胖脸一杨,略带茫然:“啊?就陈编啊。”
江至虽在校版,却依然听到他们说话,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陈竟一向稳重的脸上也是露出了窘迫,干笑两声:“人如其名,人如其名。”
“说明人家父母早就预判到了孩子的仕途。”
陈编在一旁拉着陈竟快步走至小厅,他迫不及待的想与这个政坛新星请教一下报社走向了,陈竟也就他从旧版报纸中得到的信息指出一些不足之处提出自己的意见与建议,听下来,两人思想走向竟然颇为相似,倒真是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直至天黑,江至从桌案上抬头,将一篇篇投稿文章理好摆在一旁。
偏头看到陈竟已经窝在躺椅上睡着了 。陈编则在另一边挥舞着笔专注的写着什么。他只得将陈竟唤醒一块回了县城里的公寓。
深夜街道寂寥,唯有路灯散发微弱的光芒,成群的蛾虫在灯盏间团绕。
两人的脚步声在街巷间回荡,陈竟打着哈欠跟在江至身后。路边墙角偶有乞人或醉汉,他都远远避开。
“你们报社还挺宝藏,我倒第一次看到报纸上能有那么多板块,政事军事在其中,娱乐,小说图画皆有之。你兴起的?”陈竟拿折扇想扇飞自己的瞌睡虫。
“我只是提了一些意见,具体事宜还都是社长做主。”江至谦逊颔首。
他轻轻将路边一沉睡老乞的腿往墙角挪了挪,防止过路的车辆压到他的腿。
“倒的确十分新颖,我在北城就从没见过这样的报纸。”
“谢谢您的夸赞,陈编一定非常高兴。”江至笑了。
“你难道不高兴吗?”陈竟问。
“我有何高兴的,不过在社长手底下打工的,报纸卖的多了也不会多分我钱。”江至双手背于身后,向前迈出的脚步更大了些,将长衫踢地高高的。
“那你为何上赶着出谋划策啊?”陈竟奇道。莫非他烂好心的毛病一直未改?
江至狡黠一笑:“我诳你的。”
他未说诳的是谋策还是工钱,陈竟也不在意,他作势要拿折扇敲江至的头。江至吓得拔足而奔。
“好啊你小子,许久不见学坏了!”
“饶了我!饶了我——”
两人在巷子里追赶,不多时便逃到了江至的居所。
是一座三层小洋楼,门上还挂着公寓出租的牌子。楼道里的灯通宵亮着,江至带他上了二楼,停在其中一扇门前。
掏出钥匙打开门,里面黑漆漆的,只有从走道里泄进去几道光照亮门口一丈,江至率先进去。
“虽然没有京城里宽敞,但也算小麻雀了,洋人们还是有不少可以借鉴的地方的,就比如这房间内布局,您在京城的时候可没想到能够吃饭睡觉都在这么大的地方进行吧。”
江至打开灯,狭小的房间里是有别于京城大院的精致,怪不得说临港是洋人们的福地,这片被洋人们影响太深了,诸如房间里的西洋钟,洗漱间,高高的裱花白瓷池,带着精致碎花的窗帘布。
“哼,洋鬼子的东西有什么稀罕的。"陈竟嘴上虽说着却也是跌进了面前这高软蓬松的床上。
季莲还在乡下,江至动手换了隔壁小间里的床具,陈竟看他动手,忙起身凑上其拿去,开玩笑,江至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受苦也就罢了,如今他在自己眼前站着,哪敢让这将少爷自己动手。
江至也不与他争,他过往便是孩子堆里最小的那个,惯常了被那些想展现哥哥魅力的大少爷们照顾的了。
江至看陈竟笨拙的样子笑出声来,这也不是个会干家务的。
“我会随你回去的,你其实不必像看犯人一样管顾着我。”江至拿了衣物在进洗漱间前留下这么一句话。
”你以为我想挤在你这狭小的跟下人房一样的公寓里啊,还不是——”说到这陈竟顿珠不在说了。
江至也不在意,他累极了,明日报纸就要打版出售了,他得尽早睡觉,以便早去看着现场情况。
陈竟轻手轻脚关上了主卧的门,走到阳台上点了根烟,洋鬼子的东西还是有点好用的,就比如这西洋烟,细细小小一根,省时省力携带方便,打火机一点就能用。
外面的天很黑,仅有几盏路灯发出微弱的光芒,黄包车师傅们还在拉晚归的客人们回家,空荡的大街上车轮声音回荡,还有戴着圆顶帽醉酒的客人睡到在公寓路灯下。
陈竟想起白日里看过的五月六日的报纸,上面只占了很小的一点篇幅,上面写道:“政坛新星沈建业于池东归京,沈都督的儿子或继承其父官职,成为我**坛一把手?”
陈竟深吸一口烟,点点火星被风吹散翻飞着飘远,在夜里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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