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糙暗黄的纸页正铺于手腕之下，腕骨在纸张上压出沙沙声，苍白瘦弱的腕因摩擦才带上血色。
房间中央，女人身披件厚重大衣，不时抬起手轻咳两声。
“棠教授，到休息的时间了。”
棠泊抬起眼皮，示意助手将饭食摆到一旁。她停下推演，将几缕飘到眼前的发丝拢到一旁，“异兽的进攻有什么变化？”
说到这些，助手眼中不觉闪过尊敬，“跟您的推断分毫不差，它们进入修养期，第一研究所正抓紧时机提取基因药剂，好让更多人拥有与异兽对抗的力量。”
助手话中满是憧憬，“第三研究所就在撤退路线上，最迟明天下午，咱们就能搭上回中心区的队伍！”
“废话少说。”棠泊胡乱扒了几口饭菜。
糊状食物粘着唇齿，她微微皱眉，靠脑中的数据忽略糟糕口感，摆手让助手离开。
自七十年前兽灾降临，人类便一步步失去居住区，退居钢铁构造的地堡中。
为了击退异兽，人类动用了核武，没达到目的，反而让异兽在辐射中进一步变异成长。
幸运的是，这场变异不只在异兽中发生，人类之间同样出现各式各样的异能者，虽不及异兽强大，但适应能力较普通人类显著增强。
“咳咳。”棠泊扫向辐射指标，果然超出常值，她紧了紧衣领，心中无奈。
并不是所有人都被幸运眷顾，少数普通人就算注射基因药剂，依旧无法成为异能者。
棠泊就是其中之一，她是基因药剂的研发者，却注定死在愈发恶劣的环境中。
“砰！”
猛然间，玻璃炸裂的声音刺入耳膜，震得棠泊脑中嗡鸣，她看向窗外，满身覆盖瘤子的巨兽正冲向建筑，方才只是它吐出的火球。
棠泊抿紧唇，在死亡逼近时，心中不甘如野火般蔓延。
异兽中酝酿起不输于人类的智慧，它们从未停下寻找隐蔽敌人，而作为抗击异兽的前线，棠泊的资料早从各个漏洞泄出。
分明最后一支关键药剂早已送到中心区等待解码，这场博弈，终究会是人类取得胜利。
但棠泊压不下心中遗憾，她想亲眼见证人类文明重生，而不是待在功劳簿上仅剩姓名。
在最后得时刻，她用劲全力弯腰，将坠落地面的钢笔重新捞回桌面。
这东西在末世，可是稀罕物，如果幸运，说不定能成为下一支探险队伍的战利品。
届时，指不定能由这支笔记录自己的事迹，还算不错。
-
火焰向她的背舔舐而上，只带来阴寒泥泞的触感，棠泊不由看向脚底。
这是什么东西？
冰冷的寒意贴着她的脚踝蔓延，让她不可遏制打了个寒战。
研究室的灯光闪烁数下，终于熄灭，又在数秒后重新亮起。
“棠泊！”
带着怒气的斥责炸响，连着桌面一齐震动。
细碎的寒意没有退却，像有什么东西极轻地舔舐着，点点刺痛拉回棠泊涣散的神智，她抬头向上。
汗毛一个接一个竖起，却不是由她心底惊疑引起。
对面的女人脚踩双墨绿色高跟鞋，身上风衣随意系着，有些累赘，不太像废土会出现的穿着。
不等棠泊继续疑惑或者生出恐惧，来人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少许忌惮，“不想干就滚，想得到神明注视的年轻人应有尽有。立刻停止你愚蠢的目光，好好登记！”
棠泊张了张嘴。
她这是濒死前的幻觉？但没道理出现些在她认知以外的画面。
神明？
如果真的有神明，人类七十年来的挣扎不会那么艰难。
没看到预料的反应，法娜神色不虞，“蠢货，外面的钟已经敲到第十三下，难道还要我再教你一次流程？”
法娜不着痕迹打量，心中讶异，这女孩过往总会因她的语气颤抖，恨不得伏倒在地上恳求留下的机会，不论受到何种刁难都未想过反抗。
但此时棠泊眼中的质疑明显，让法娜感到不耐。
棠泊抬眼对上女人视线，“恕我疑问，现在是新历几年？”
法娜眼含轻蔑，“新历？如今是光明历2087年，风暴历210年，哪个算是新历？”
因为研究范围广泛，棠泊对时间的论题有少许了解，她起初猜测这里是人类战胜异兽后的重建时间，但女人的回答打消了她的念头。
看来她是有了新的奇遇。
水波般的绿纹因她的明悟铺开，汇集成文字。
［你触发了一次概率事件］
［你的生命正在受到威胁，存活至工作时间结束（倒计时8:00:00）］
棠泊抿紧唇，静观其变。
［由于你未产生任何异议，自动跳过引导环节（倒计时7:59:59）］
棠泊：……
她沉默的意思是这古怪东西可以尽情讲解了。
内心的呼喊唤不回诡异绿幕，棠泊叹气。初次交锋，她似乎完全落得下风。
有这么个不受控制的东西，她会不安。摸清底细之前，棠泊绝不会轻举妄动。
似乎察觉到棠泊心中所想，跃动的红色迅速在棠泊眼前蔓延。
「充满杀意的一击从你的后方来袭」
桌椅被暴力推倒，棠泊迅速旋身躲避，却远不及法娜的速度。
她被掀翻在地面，得以窥见头顶覆满墙壁的绘画。
那是歌颂神迹的画作，画面中心的女人满脸仁慈，正向他人传授知识。
在壁画下，灯具中包着小小的圆球，不靠任何支撑便浮在空中。蓝色调的窗户紧紧闭合，映出少许昏暗的人影。
她完全不熟悉这样的装饰风格，仅凭那顶灯就能绊住她的思绪。
若不是依靠极高的科技水平，难道所谓神明真实存在？
“在招你来之前，我完全不知道你这样蠢笨。”轻飘飘推倒桌椅的人低下头，露出双幽蓝瞳孔。
“额？”棠泊望向右手。
绿色的鞋跟压在上面，法娜正不断加重力气。
“我是你的担保人，有权处置你工作时间一切事务。”女人眼眸转动，蹙眉打量棠泊的面孔，“你变得不一样了。”
她记得经由她筛选来的搬运工是个软弱的女孩，一个眼中总是满溢着对神明狂热的羊羔。
不待法娜继续思考，玻璃敲击声传来。
笃。
廊道上站着个高挑身影，法娜转头看了眼，回过头时，她的眉皱得很深。
法娜：“又浪费我这么多时间，听着，不管你有没有记清流程，别连累我收尸。”
玻璃又被敲响，这次，一丛红色的发丝从窗后漫来，少年毫不掩饰向女人发起牢骚，“法娜，别做让人生厌的事嘛，它们太喜欢血味了。”
力气骤然减轻，棠泊眼角充盈生理泪水，她感受着痛觉，隔了会儿才看向对峙的两人。
她的身体早因基因衰退失去多种知觉，此刻骤然充满活力，感觉极新奇。
“用不着你在这里乱叫。”法娜嫌恶看向少年，踩着规律的步伐走向另一道门。
「恭喜你在一次袭击中幸存，情景引导结束，模拟器激活。」
疼痛完全消退，棠泊轻揉手腕，站直身体。
绿色的桌面再次浮现，一张印有与棠泊侧脸极为相似的卡牌收拢在槽中，飘到空中开启。
［角色卡：你是一个不够熟练的搬运工，就职于伦德市最大的医院。你不懂医院为何要在夜晚悄悄处理陈列已久的客人，就像你不明白为何选择这份危险的职业。
特性：一定的愚钝、十足的狂信徒、满溢的好奇心
人际关系：两个奇怪的亲人
一个忠告：这是张过于平庸的卡牌，选择她开始游戏的你需要思考自己的智商。］
一种淡淡的被羞辱的微妙浮现在心头，棠泊闭上眼睛，无师自通关闭绿幕。
她需要确认提示上的倒计时究竟是什么意思。
随着这道念头浮起，纯白字幕再次出现：［倒计时7:48:09］
“发什么呆？女神可看不上蠢笨的信徒。”
热烈红发压下字幕，棠泊垂眼看凑到她面前的少年。
“不是说好要在工作结束后带我去看你弟弟吗？走嘛，早点开始工作。”
「触发了一次引导事件」
［西奥兰的居民从不信奉太阳，在乌云笼罩之下，这里是「孕育智慧」与「警醒风暴」的属地，在智慧萦绕的林地，女神的裙摆隐没于群星之间，携带海洋咸腥的暖风永不消逝。］
［阶段事件一：瓦解「孕育智慧」笼络的信仰，或者渗入祂。请策划足够精彩的故事。］
棠泊从不将希望寄托在神话上，她对此一窍不通，仅根据字面意思推断，她似乎需要与这世界的神明博弈？
她甚至不知道这位自来熟少年的名字，便继续沉默。
窗外的人终于觉得等待时间过长，推开门走进。红发少年蹲在棠泊身旁，向那人眨动右眸：“没受伤，计划顺利哦。”
“嗯。”来人是个身量十足挺拔的男人，手始终压着腰侧的剑柄。
随着他接近，男人面上的阴影一并显现，他眼眸中除了不耐，还夹杂着丝难以理解，犹豫片刻，利珀卡开口，“你姓什么？”
“棠。”
“Tang?”利珀卡摇头，“不是祂的眷族，拿着。”
纹有绿线的绷带丢向棠泊，不用她反应，金帕一把夺过来缠上她手臂，几句简短的祷语之后，莹莹绿光浮现。
确认没出差错，利珀卡转身推门。
直至完全感知不到神秘男人的气息，棠泊收回视线，抬手碰了碰绷带，旋即跟上红发少年的脚步。
“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吗？”
脚步在漆黑的廊道中打转，前方的少年心情不错，声音带着笑意，“早告诉你喊我金帕，别这么客气。”
在棠泊认真的目光中，他夸张叹气，“行吧，这是个秘质，里面的力量能保护你免于受伤。”
金帕擦开火折子，琥珀色眼睛在火光中映得更亮，“今晚只是些体力活，我们的力量不好施展，没法及时帮你解决危险，所以得小心些。”
棠泊接过火折，停在地室门前。
令人疑惑的构造再次出现，这东西在擦了火柴类似的东西后才亮，但主体与燃料完全不搭边，一团光轻轻漂浮，让人无端联想到太阳。
“它也能保护你一次，别担心，利珀卡那家伙送你的秘质同样不算弱，我们都在外面守着。”
鎏金色眼眸远在几米之外，利珀卡靠着墙，视线随意浮动。
在两人目光下，棠泊只得迈步，小心踏入暗沉地室，绿幕漂浮显现，新的介绍不间断弹出。
［进入新手教程］
［西奥兰拒绝光明，黑暗同样将远离。在「孕育智慧」的笼罩下，死亡是容易解决的事件，可惜，小小的漏洞绽放于伦德市。
或许，他正在死？］
啸声自耳侧传来，空洞悠长，击得人耳膜鼓动。
这不是人类声带能发出的声音，棠泊退后一步，躲过人形怪物的袭击。
地室的门牢牢掩盖住明亮光线，她只能看到怪物眼中红光……以及，暗处影影绰绰的数道视线。
［……它们希望吮吸你的血液。（倒计时7:30:19）］
搬…运工？
迎着目标们露骨的打量，棠泊不禁勾唇，她可真是有一份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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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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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死亡阴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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