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之所以让人意外，是因为它们总是只发生在一瞬间。
薇拉最后也没想明白，为什么棠泊冷静挺身对峙，她伸手想阻止，没拉住。
棠泊毫不犹豫用匕首刺向劫凶，刀已经刺到最深处，可没流出血液。
空壳般的米尔德阴沉看向自己的伤口，伸手握住刀柄。
他死了，身体却没有倒下，浑身秘能爆发四射。
这处攻击促使新的仪式达成，一道炫目的光芒闪过，薇拉视线中没了两人的踪迹。
被请来打扫的帮工吓白了脸色，一手托着受伤的同伴，抬头催促薇拉去找人搜查。
薇拉只是呆愣一瞬，急忙转身下楼。
现场只有她一个人对启示者有些了解，只有她能交代清楚现场情况。
“你是说凶手躲在楼内？”执法者与同伴对视，匆匆向巡查官汇报，昨天的搜查明明没发现任何嫌疑人，麻烦大了。
-
棠泊冷静审视自己的遭遇。
她明明拿着凶器直捣向米尔德弱点，那一刀下去，怎么都能让这人死上一死。
早在知道预言存在时，她就打定主意要杀死这位疑似在她门上做标记的存在，免得自己的身份在西奥兰暴露。
她的阶段任务是争夺「孕育智慧」的信仰，万一提前泄露，被当做危险分子抓起来还怎么玩？
所以她一直打着装傻充楞的主意，边寻求帮助，边暗地调查。
谁知道第一次出手就栽了个大的，神秘力量带来太多不确定性，她被耍了一遭。
秘能消失，重物坠地声音响起。
棠泊揉着后背看向四周环境，她能清晰感觉到自己被仪式转移，接着从半空坠落，最后摔到地上。
这是个无比高耸的空间，在几步之外悬挂着红丝绒帷幕，巨石堆砌的古朴框架顶起屋顶，一栋栋雕刻有华丽纹饰的石柱自远处环绕而来，将她包围其中。
不，是包围着她身下的平台。
锵——
激昂的乐声出现，帷幕猛然拉开，棠泊被猛然亮起的光束照得几乎睁不开眼，偏头躲避之下，她看到帷幕后缓缓走出的僵硬惨白木偶。
木偶面上皆抹着红艳艳的圆，有意模仿人类的腮红，却更像不伦不类的小丑。
在棠泊目光下，它们一动不动，像在等待进场的合格演员，准备着面向观众鞠躬。
这是一个大剧院，剧院内没有供人落座的位置，只有十四张巨大诡异的石台分散陈列。
她看了许久，终于从中看出些座椅的样式，张张高大华丽，不知道是为谁准备。
高亢乐声再度响起，棠泊警惕回头。
原本站在入场处的一行呆板人偶分散僵立，各自保持着夸张虔诚的姿势站在舞台四处。
棠泊试着移开视线，回望时捕捉到人偶阴森窥视的眼角。
人偶厚重的妆容盖着眼角纹路，肌肉夸张弹动牵动眼球，发现棠泊目光后，它不紧不慢回归原位。
看它们的姿势，似乎在向高天之上的某位表达虔敬，试图以夸张的表演愉悦神明。
棠泊迅速联想到了她所在的世界上已经消失神秘剧种。
这是种典型的宗教剧，表演者多演出英雄与神明的事迹，以求愉悦神明降下赐福。
拉她来到这里，难道是等人偶表演退场，就会趁机杀死她？
在她注视下，这些木偶不能动弹，她似乎不能观赏吗？
这个推测让棠泊面色严肃几分，她走近几步打量，手指攥紧匕首，肌肉紧绷着随时准备反击。
人偶中有不少她熟悉的面孔，在后排扮演平民的是米尔德，前面几个神使与祭司装扮的是曾劫持「聆悼尘响」的信徒，他们齐齐垂首，等待戏剧开场。
棠泊注意到祭司头顶奇异的白鸽帽，还有这里与智慧圣堂相似的布景，难道表演和「孕育智慧」有关？
可这剧院除了台上的人偶再没有任何活人，而那些看着就不对劲的人偶，怎么看都不是适合打探消息的对象。
棠泊犹豫片刻，撑着高度惊人的舞台跳到地面，走向高大的石椅。
上面找不到信息，她就走遍有信息的地方。
真正接近，棠泊发现石椅的构造堪称诡异。
自舞台向下看，这里空空如也，但真正身处其中，这里比舞台更热闹。
一团团虚影漂浮在石椅之上，静静看着舞台上的表演，祂们有的身着黑袍，面容虚无，有的则只是普通少女形象，饶有兴趣注视着剧目的进展。
“献给我所崇敬的诸位神明！”
待唯一一个不配合的演员离场，舞台上的表演终于开始，多个世纪前平民打扮的人哀叫着走向门内，扑向负责开导信众的祭司。
平民眼眶涌泪，“我本是普通渔民，但在前些天，我的女儿被海怪吞噬，我的儿子被北方的蛮族略走充当奴隶。
伟大的神明啊，求您宽恕我的罪孽，拯救我的孩子们。”
悲戚低落的声音结束，台上众人飞速走位，一束光线自天空打落，像神明投下的视线，准确照出每一幕的主角。
强光之下，棠泊看到一束束莹白纤细的丝线自人偶的五官、四肢向上蔓延，一同随着灯束向天空聚集。
演员们五官被拉动做出一个个夸张表情，僵硬又诡异。
如果那束光代表神明的视线，那这些丝线是否代表神明对信徒意志的强势掌控？
棠泊凝视着每一处细节，剧目每一处都能映出剧作人心血，指不定哪处就是破局关键。
幕布落下，崭新的场景出现。
身着漆黑长裙的神明走过舞台，抬手催化战争，让纷乱席卷滨海国家，带杂乱信仰于这里蔓延。
但神明没投下任何目光，重新隐入黑暗。
祭司的身影再次出现，他忧郁看着可怜的信徒，叫出了教堂内最勇猛的骑士，后将手放在二人肩膀，“女神垂怜，神使大人将亲自结束战乱！”
欢呼席卷剧场，棠泊看到身旁的虚影满意鼓掌，兀自皱眉。
她看不到这出表演中有任何值得欢喜的元素，神明引导纷争，又借此牟利，信徒如傀儡在舞台翻转，却只能上演规定的剧目。
剧目还在继续，骑士勇猛无前，很快征服大海，他剑指海怪，以无上的意志向一切危害民生的存在宣战。
海盗落荒而逃，趁乱洗劫的异国侵略者被俘虏，哭诉着想要交出一切来换取幸存。
音调再次激昂，被操纵的人偶们一起开口：“异神信仰不得存在！大海会清洗你们污秽的神明！”
一道丝线从空中猛然下落探向她腰身，棠泊旋手斩断，挡不住如蛛网般包围的趋势，被再次逼上舞台。
台下的观众身影终于不再虚无，祂们冷漠的目光投射在棠泊身上，面上愉悦，为即将看到最精彩的部分鼓掌。
剧目以困兽之斗作尾声。
在这个剧院，胜者只会有一个。
蓝发骑士四处扫视，看到自己最终的敌人后，他嗤笑一声，“你弱小。不够强大，便没有资格获得神圣的信仰。”
他剑指神明。
棠泊慎重抿唇，掌心浸出些许汗水，握匕首握得更紧了些。
在台下看表演时她已经想到了解决办法，或许会受伤，但她绝不会败。
晦暗秘能流转，模拟器绿幕打开，她还剩些信仰可供移用，便全部兑换成了秘质‘回响’的加持。
回转权柄能在小范围内篡改目标的存在形式，她手心按开怀表，心中默念密文，同时盗取上面留存的风暴殿堂主教秘能。
她要靠回响找到幕后真凶的位置！
‘回响’找寻目标需要具体指向，她已隐隐有了推测。
棠泊沉声：“我要找这出剧目的剧作人。”
畏首畏尾，操纵角色，除了剧作人，她实在想不出更符合的答案。
骑士的攻击袭到面门，棠泊瞳孔收缩，当即催动秘能。
包涵雷电的秘能相冲撞，她诧异看向同样能牵引风暴力量的人偶。
原来不止米尔德，每个人偶都拥有启示者的力量！
她看向后面一排人偶，简直头皮发麻。
秘质的反噬带来啮噬皮肉般的痛感，棠泊咬牙继续催动‘回响’，钟表指针走动带来滴滴答答脆响，每一道都直接敲击在她心上。
这是性命博弈，没有中途退场的选项。
短兵与骑士重剑相接，棠泊手背浮起青筋，虎口几乎被震裂开。
唯一值得宽慰的是，现场的人偶靠丝线牵绕，动作没有她流畅，只要用心躲避，以她的速度能全身而退。
场上所有人偶都面朝她们，棠泊咬牙成功斩断骑士身上所有丝线，失去牵引的人偶沉寂倒地，却有新的人偶挺身而出。
简直像猫鼠游戏！
车轮战之下，她压根没有取胜的机会。
正在她要生出绝望之际，咔哒弹动声出现，怀表转着圈，蓝光浮现在台下角落！
找到你了！
棠泊当即朝台下奔去，越来越多丝线缠绕向她阻挡，被她拼力一口气斩断。
随着秘能消耗，她能感觉到身体虚弱，被信仰加持过的体能流失，让她每挥动一次手就能感受到死亡阴影的降临。
再拖下去，她的赢面会流失。
冲到回响指引的位置时，棠泊的左腿上已缠满丝线，右手因为不断在丝线中穿梭划出道道血痕。
一滴滴鲜血朝地面下坠，她却不怕痛似的，只是舔了舔唇，抬起匕首插入石椅。
石椅中坐着身着黑袍的高大神明，祂身上衣物有少于星光点缀，束带紧紧缠绕包裹，明明是整洁有序的搭配，却让人无端想到死亡与腐烂。
“找到你了。”棠泊畅快勾唇，手上力气不减，触觉告诉她这是个人类躯体，她能感觉到刀下软烂的触感。
她没停止，坚定旋转刀柄，将这人胸口捣得细碎。
幻影露出痛苦神情，“你踏上回转途径，却不敬我？”
棠泊面无表情拔刀，再次换位置，这次插入的部位是她推测的人体要害。
几分钟下来，她扎了一刀又一刀，座位上的人终于显出模样。
这人竟仍保有神智，哆嗦着唇，面色红润非常，“你为什么不敬仰选择你的神明？你竟然敢试图逾越神！”
层层丝线包裹着他的身体，随着时间推移，这重束缚愈来愈深，已覆盖到他的头颅，身体的其他部位与座位缠绕契合，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
棠泊好心回答：“因为我选择神明。”
而你信仰神明。
被丝线紧紧包裹的活死人竟因为她的话激动挺身，“你一个平民，选择？哈哈哈哈！”
“无知！”
“神只会在高天之上俯视，祂们只会借玩弄信徒取乐！”
棠泊皱眉取出一张物品卡，模拟器绿芒闪过，一把椅子出现在她手中，她举起手，利落砸晕了这个疯子。
渎神算什么，如果这家伙知道她刚来就霸道占据了死神的权柄，不得惊掉下巴。
明明台上一遍遍演着不敬神的剧目，却又要假扮高高在上的神明享受厮杀，这人的两面真够矛盾。
［我建议你杀了他。］
棠泊动作顿住，男人不再清醒，丝线早已疲软坠落，人偶也不再动弹，难道还有危险？
［没有危险，他被积累的疯狂折磨成了怪物，没机会净化，既然如此，他身上的秘质最好被你利用。］
［得到它，你能真正成为启示者。］
棠泊转头，眼中，“可这个怪物，该怎么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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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死亡阴影（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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