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了。”
柔软的花瓣从枝头脱落,时金用手心小心翼翼地接下,仔细地揣进了兜里。
“还会再开吗?”
她看着衔着信件的乌鸦飞向远方,这样问自己。
剧院金碧辉煌,弧形的檐顶华贵而典雅,路过的人都会猜测这是上上世纪留下的某座标志性古典建筑。人们习以为常地大呼小叫后又压低声音环顾四周,故作高雅地谈论这座剧院的历史与价值,扭捏作态的样子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
黑色轿车无声滑行到剧院门口停下。车门开启,镶着金边的宽荷叶鱼尾裙摆荡开,一只红底高跟鞋落地,车内人悠悠探出车外,妩媚的目光扫视过周围的每一个人。
今夜,她是每个人嫉妒的对象。
“‘乌鸦’真的来了······”“坏事啊······”周围的人略带避讳地偷看她,窃窃私语。
“乌鸦”走进剧院,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路过的每一个人。那目光总是让人不寒而栗,好像从睡梦中醒来时发现床边有人拿刀站着一样。人们如蚊鸣般的碎语声不断传入她的耳中,虽然听不清,但她可以大致猜出他们议论的内容,嘴角便满意地扬了起来。
她手握13号号码牌,在剧场正中的位置落座。没人敢坐在她的周围,以她为圆心空出了一个很大的圆,仿佛这是她一人的舞台。
不到片刻,剧场钟声回荡,一场好戏将要开场。观众席的吊灯一一熄灭,唯有舞台正中打下了一束暖黄色的灯光,灯下出现了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的短发女性。
“辛苦各位远道而来,我们的拍卖会正式开始了。”
人们停止了窃窃私语,向台上看去。拍卖师是个看上去很温和的干练女性,身穿熨烫平整的灰色西装,音量不高也不低,刚刚好能让人听清。她的语调平和而亲切,像办公桌上简约低调的高级钢笔。
“首先是这件清代的粉彩花鸟瓷瓶······”
几件平平无奇的拍品流过,台下的观众兴趣索然。偶有人出价,也总被“乌鸦”压了下去。她向来爱抢别人看重的拍品,尽管那些东西根本不是她想要的。
“下一件是和田玉籽料玉佩,可以看出这件宝贝无论是材料还是玉雕技艺都无可挑剔······”
“五万。”介绍过后,有人出价了。
“十万。”乌鸦举牌。
果然又是这样。虽然早知会如此,台下还是隐隐传来了不满的低吟。她的高调再次引起全场注意,几个坐在场边的人疑惑地回头看了看角落那个裹在黑衣里的少女,她的面容被黑纱遮掩去,在昏暗的灯光下模糊不清,身份和面纱一样神秘。原来这不是乌鸦,他们又疑惑地将头转了回去。
第七件拍品被换了下去,送上来一个罩着红丝绒布的展柜。拍卖师调整了状态,台上灯光一转,偏冷的白色灯光投到她和那件被神秘罩布笼住的未知拍品上。台下原本兴致乏乏的观众都开始兴奋起来。这并非一场普通的拍卖会,比起拍卖会,它更像一场世界怪奇事物交流会。参与这次拍卖的都是会上的常客,他们知道真正的拍卖会现在才开始。
“首先容我介绍接下来的这件拍品——于1834年出自宫廷画师芬尔之手的《达拉公爵之女》。”
拍卖师揭下红丝绒布,玻璃罩内是一幅暗色调的人物画像,画中的贵族少女身穿粉色洋裙,怀中抱着精致的玩偶,整个人看上去优雅而不失朝气。
观众们开始了小声的交谈。
“不可多得的艺术品啊。”
“而且还有那么有趣的故事。”
“就算纯粹拿来当收藏品欣赏也挺值的了。”
“相信大家也对这幅作品的故事有所耳闻。达拉贵族曾是奥地利显赫的一族,在家族鼎盛时期由当时尚为稚嫩却颇有天分的少年画师创作了这幅画。后来达拉一族家道中落,这幅画辗转流入一位富商手中。他在得到这幅画不久后惊奇地观察到画中人落泪的奇妙现象,并将此事记录了下来。这滴泪保存了两年后,又从画面上离奇地消失了。据记载,这滴奇泪堪称‘神来之笔’,当时的人们都将它称为‘天使之泪’。虽然有人推测这是画师或别有用心之人用特殊变色颜料留下的彩蛋,但画师早在画像落泪前去世了,除原作者外也没有人有能力将它修改得如此不漏痕迹,仿佛整幅画只是那滴泪的背景。如果您拍下它,或许就能成为下一滴‘天使之泪’的见证人。”拍卖师短暂地停顿了一下,“下面我们开始竞拍,起拍价是十万。”
“十万。”立马有人举牌了。
“十一。”
“二十。”1号举牌。
场上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拍卖师脸色平静,环顾全场问:“还有要出价的吗?”
这个价格已经超出大部分人的心理价了。而且传说的真实性也有待考证,就算是真的也不一定能等到它再次显灵。这些人大都是奔着“稀奇古怪”来的,对纯粹的收藏没多大兴趣。他们就此收手,以免之后遇到更喜欢的下不了手。
除了那个女人。
“五十。”乌鸦举牌。
果然不出所料,她不会让这里的任何一件拍品落入他人之手。在场的每个人都带着与她相同的情感,却又无法理解她的情感。
“啧!”1号看上去很不爽的样子,但还是就此收手了。
三次落锤,世奇会第一件拍品归乌鸦所有。
“下面是锦云琉璃器。”拍卖师开始介绍,带着不变的温和微笑。
一个鹅黄透明的流云浮纹杯被送上来,杯身在灯光下晶莹剔透,壁上细墨勾勒花纹游走,宛若神龙腾舞云间,自在翱翔。
“关于这件宝物的身世······很神秘,出土时间未知,目前还没有方法鉴别关于它的各种信息,不过我相信各位一定会对它感兴趣的。”
拍卖师微微一笑,扳动玻璃箱侧的机关,拍品随之倒下,台下的观众心也跟着一颤,不识得这是在做什么。
“请仔细看。”拍卖师的手引导着观众的视线,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件令人惋惜的拍品上,细细研究着杯壁上出现的条条裂纹。
“啊呀······”1号和其他人一样很心疼。
“这是行为艺术?”有人问。
“各位稍安勿躁。如果就这样结束了的话,这件拍品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语毕,她又轻轻将机关扳了回去,琉璃器被扶正,壁上的花纹完好如初,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这怎么可能······”
“竟然被复原了?”
“这个比上个有趣得多啊。”
远处的黑衣少女放下手中的西洋望远镜,不动声色地观看着。
“没错,如您所见,这是能逆时行走的珍稀宝器,世间绝无仅有。错过这次机会,您将再也无法见证时间的奇迹!”拍卖师语气激昂,振奋人心,却又忽然平静下来,缓缓说出了那句台下人期盼已久的话语,“那么我们开始竞价。”
起拍价显示在身后临时搭建的电子屏幕上,三十万,比刚才的还要高。
1号率先举牌了。
“三十五。”有人加价。
“四十!”
“八十。”乌鸦举牌。
“这······”方才出价四十万的人瞠目结舌。
“九十。”1号再次举牌,不屑地朝乌鸦看去,一副想要压住她气焰的架势。
“啊······”乌鸦陶醉地低吟。
是{嫉妒},她的养料。四面八方暗涌着的恶意让她感到无比愉悦,却又以奇亚的痛苦腐蚀着她的身心。没有嫉妒,她又该如何活下去呢?
“一百······二十万。”右手不受控制地举了牌。
价已至此,1号也只好不爽地收回了目光,放弃出价。角落里的黑衣少女低声沉吟。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出过一次价。
三次落锤,拍卖成交。锦云琉璃器归乌鸦所有。
拍卖会顺利地进行着,每次都以意料之中的结局收尾。月桂金银杖,成交价34万,归乌鸦所有。俘尔剑,成交价31万,归乌鸦所有。秋居石,成交价112万,归乌鸦所有。岁槐岩风双神像,成交价106万,归乌鸦所有。
············
“那么,下面就到我们今天的倒数第二件拍品了。”拍卖师推了推眼镜,暗示囊中尚满的竞拍者是时候一掷千金了。
一幅2米高、3米长的油画被抬了上来。炼金女巫的双眼微微放大,画上的景象是——
“《普罗旺斯薰衣草花海》。”
她怔了怔,仿佛坠入了谁的梦里。
有关画师的介绍她一句也没听。不需要任何特质或{嫉妒}的驱使,光是那片朦胧的郁紫就足以让她下定竞拍的决心。
“三十万。”有人出价了。
“五十。”炼金女巫紧跟其后。
“五十一。”又有人出价。
“六十。”炼金女巫紧追不舍。
“一百万。”
举牌的是一直保持沉默的黑衣少女。这个陌生而年轻的声音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她空无一物的目光越过人们惊诧的眼神,直直盯着台上那幅巨大的油画像,面纱下的脸庞冷若冰霜。
“一百一。”炼金女巫无心关注出价的是谁,痴痴地举了牌。
“哼······”黑衣少女托腮沉吟,而后轻飘飘地吐出了这个目前还没有在场上出现过的数字,“五百万。”
“一百万到五百万?”
“出价这么随意。”
“真人不露相啊。”
“不过这么大幅画还挺值的。”有人颇来兴致地小声交谈。
“五百五。”1号迫不及待地加入了角逐。
人们的目光又投向炼金女巫。她的理智渐渐被{嫉妒}吞噬,黑色和紫色的方块在眼前交织闪现,右手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推开了药水瓶的活塞,流沙般的药水出瓶后变成了一把金色小刀。这是她和增殖女巫共同研发出的增殖药水,无需复杂的炼制过程,顷刻便能复制成型。不过这需要{增殖}的力量,增殖女巫拿它抵一部分换取食物的价钱。
黑衣少女阴冷的笑声萦绕在耳边,分不清是真实还是幻觉。这场拍卖会中比她更惹眼的存在出现了,她咬紧牙关,握着金色小刀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六百万。”
她放下号码牌,金色小刀最终扎进了自己的腿里,让她稍微清醒了点。她自己只是一把刀,而{嫉妒}才是她的主宰。她总是无法克制住伤害他人的**,这也是她远离城市的原因之一。
这就是女巫,由恶不由己的齿轮执恶者,在偌大的宿命之轮上只有选择叹息的权利。
“六百五。”1号适时插了一脚。
“八百万。”黑衣少女再次出价。
“八百五。”1号犹豫两秒后跟了。
“九百。”黑衣少女举牌。
“还有要出价的吗?”拍卖师和蔼地询问,镜片下期待而渴望的眼神似乎暴露出她未曾展露的一面。
“喔喔,快要到了。”
“那个时刻!”
“什么时刻?”
“合顶啊,没听说?这儿的拍卖会除了压轴拍品都有封顶的规矩,一是同一个人不能重复出价,二是出到一千万就不能再加价了。”
台下观众的议论声如潮水不绝,将她一点一点淹没。
“各位,难得一遇的合顶时刻就要诞生了!”拍卖师张开双臂,用鼓舞人心的语气向台下大呼,“来吧,出价吧!只要一千万,万众瞩目的合顶之人就将是您!”
铃铃铃。
仿佛摇铃的声音,催促着她快快出价举牌。
“这画到底哪里值一千万?还不如郊区买套房子呢。”
“好期待啊,我手心都开始出汗了。”
“这些人花钱就跟玩似的。我们这种暴发户也就图看个热闹。”
各种各样的声音交融,难舍难分。在她听来,无论是惊叹或是挖苦,这些声音总是刺耳而又动听。因为它们都饱含着来自城市的······嫉妒。
“这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奇画!”拍卖师在台上高喊,语气愈发激动起来。没人注意到她的变化,所有人都沉浸在这场宰割盛宴中无法自拔。炼金女巫的眼神恍惚不定,仿佛在迷茫中寻找着什么。
“千载难逢的机会!您真的要放弃么?”拍卖师眼中燃着铮亮的光。
一千万······一千万是多少来着?
“买下它,您不仅拥有了这幅奇画,还将成为罕见至极的合顶之人!”第一次落锤。
嫉妒嫉妒嫉妒嫉妒······
“难道您打算就此拱手相让么?这个无比耀眼的时刻······”第二次落锤。
黑色和紫色的方块将她彻底吞没,虽已无法视物,但她感觉到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的身上,其中黑衣少女的眼神尤为炽热。在这个万众瞩目的时刻,她缓缓地举起了牌,双目呆滞无光,仿佛出价的人不是她。
“一······千······万······”
铃铃铃。
是积蓄清零的声音。
她无意识地露出了笑容,突然想起十多年前的那个轻松的午后,所有人都围着她看她的成绩单时,她的脸上也泛着这样的笑容。
从被嫉妒到嫉妒,似乎只是命运的一念之间。
远处的黑衣少女默然,不以为意地垂了垂眸。
“合顶之人!合顶之人!合顶之人!”无数人环绕着她,兴奋地振臂高呼。
“年级第一!年级第一!年级第一!”模糊的身影簇拥着她,为她欢呼。人群中出现了一个黑影,隐隐传出一丝杂音。
“杀了她。”
她从幻觉中惊醒,冷汗浸湿了额间的碎发。视线重又清晰起来,炼金女巫松开了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恢复了理智。腿上的疼痛感袭来,她熟练地拔下金色小刀,给消音手枪换上治愈弹夹后对着伤口开了枪。
时间似乎已经过去很久了,为见证合顶时刻而洋洋自得的人们并没有兴奋多久,剧院归回沉寂,台上不知何时又换上了下一件拍品。紫金色的绒布遮挡了视线,人们好奇地猜测着这次的压轴拍品会是什么。
“按照拍卖会的规矩,压轴拍品没有‘合顶’的限制,您可以尽情地出价。”拍卖师提醒,眼中似乎藏着某种按捺不住的情绪。
炼金女巫严肃起来。她此次前来就是为了拍下这件压轴拍品。
“那么,我们的压轴拍品是——”
幕布揭下,透明的玻璃罩内是一段巨大而规整的乌木,台下又是一片疑惑的哗然。
“木头?”
“看上去很一般啊。”
“不是什么珍贵木材,但是感觉也不常见······?”
然而这才是炼金女巫真正的目标,巫木,调制时间魔药的重要材料之一。
拍卖师开始介绍:“这块乌木出自西班牙,根据对其表面附着物的分析,可以推断它被埋在深土层里至少千年了,然而它并未腐烂丝毫。这就是它的神奇之处,或许研究了它,您就能掌握永恒与时间的奥秘。”
“好像是有那么点意思。”台下的观众被说动了,但听到一百万的起拍价后又都没了兴致。谁会花这么多钱买一块来历不明的破木头?
时间一点点流逝,看来没人打算出价,也算是有惊无险。炼金女巫默默抬起了手中的号码牌。
然而这个举动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居然主动出价了,看来那才是她真正想要的东西啊。”
“一百一。”1号率先举牌。
“一百二。”炼金女巫依旧沉稳。
“一百三。”15号加价,月桂金银杖是它爱而不得的拍品之一。
被她抢走俘尔剑的24号也愤愤地举牌:“一百六!”
“一百九!”59号出价。
“两百万。”一丝不安从炼金女巫心间滑过。再卖点女巫制品就好了,她想。
然而事态发展远超她的想象。
“两百三。”
“两百五。”
“三百万。”
这些人的钱包还很鼓,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这场竞拍狂潮中来。炼金女巫听着越来越高的拍价冷汗狂流,舌尖是辛辣的味道,她像是腐烂的尸体被泥土里翻动的阴暗生物一点点瓜分。
三百万,四百万,五百万······
“一千万。”
黑衣少女用一个数字封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嘴。
全场再次陷入寂静,之前的出价者全都淘汰出局,合格的竞争者屈指可数了。
“一千······零一万······”炼金女巫止不住地颤抖。都怪自己拍了那么多无用的东西,现在她能拿的出手的数目跟自己报出的价格差距能用零的个数来计算。
“唔,打断一下。”黑衣少女用毫无感情的语调说,“我比较担心13号竞拍者是否有出这个价的能力呢?拍卖会的保证金似乎并不低呢。”
拍卖师依旧和煦地微笑着,深不可测的目光移向剧场正中央的炼金女巫,语调却无比冷漠冰凉,仿佛在当众审判她的罪行:“我们再重复一遍本场拍卖会的规则。如果您没有支付的能力,我们将没收您的保证金并取消您其它拍品的竞拍资格。一经核实,我们会请您离席。”
炼金女巫的心一沉。她知道自己没有办法证明她有能力拍下这件巫木,因为这本来就是个心虚的谎言。她凶狠地望向身后的黑衣少女,手中金色小刀重又凝冶。面对这样的威胁,黑衣少女只是冷冷地和她对视,右手缓缓摘下了神秘的面纱。就在炼金女巫看清她面容的那一刻,金色小刀无声坠地,她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胜算了。
不会有错,和占卜图纸上的画像一模一样。虽然坐在角落里,但她永远凌驾于所有人之上,永远用淡漠的目光注视着脚下的世人,琢磨着怎么从中获得一点乐趣。
她是噬,是至强,因为就连城市女巫也会一不小心陷入贪婪的泥沼。
“没想到真的存在啊······魔女。”炼金女巫用低得听不到的声音呢喃,“好嫉妒。”
炼金女巫出局,场上的竞拍者只剩下噬和1号。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旁观着,好似在看一场文明人的野性厮杀。
“一千一百万。”1号举牌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
“嗯······那就两千万?”噬轻飘飘地举牌,“三千万好了。”
她漫不经心的态度又掀起一波讨论热潮,仿佛世界只是她指间供她玩乐的宝球,只能按照她的意愿来转动。是的,这个世界是她的,她随手一出就是别人努力一辈子也不一定有机会见到的金额,随口一说便能让远道而来的竞拍者堕入深渊。她才是这个世界的统治者,每个人都会产生这样的错觉,却又暗中期待着能从她的王座底下挖到属于自己的好处。
看来她比那个乌鸦有钱得多。1号兴奋地笑起来,像是嗅到鲜血气味的禽兽。
“三千五。”他举牌。
“五千。”
“六千!”
“七千。”
原先的合顶价现在只是一次加价的筹码,所有人身陷这场金钱漩涡中难以自拔。炼金女巫眼前蛇群奔涌,胡乱地咬啮着她的脸庞和身躯。其实并没有蛇群,有的只是一场玻璃罩外的独角戏,一座一人取悦观众的舞台。手指如獠牙般抓挠着,鲜血渗进她的指甲缝里,混杂着皮屑的粉尘缓缓下沉落地。
“八······八千万!”1号举牌,双腿不停地颤抖着。
“九千万。”噬毫不犹豫地出价,头微微歪着,用捉摸不透的眼神扫视脚下的观众们。
观众们预感到这是最后了,这场万众瞩目的乌木争夺战就要分出胜负了。
“我觉得那个新乌鸦会赢。”
“我也觉得。”
人们还在激动地小声交谈着这场与他们毫不相干的争夺战,期待着下一个更加史无前例的数字出现。
“一······”1号按住自己,竭力控制着失控的颤抖,“一······一亿!!”
爆发的掌声铺天盖地,直冲云霄。人们用掌声将自己淹没,虔诚信奉着那个神话般的天文数字,激动得像是自己拍到了那件看上去一文不值的宝物一样。
“你觉得成交价会是多少?”人们不顾礼节地大声交谈起来。
“一亿五吧?不能再多了。那个1号看上去随时会收手。”
“这么说下一次就是成交价了?那我猜两亿。”
“我也猜两亿,照这架势不出两亿就没意思了。”
比合顶时刻还要热烈的喧闹声很久才安静下来。所有人转过头去,期待地看着高处的噬,希望她能证实自己的猜想,就像是等待着马戏团的的猴子敏捷地跳过下一个更小的火圈。
然而无事发生。
该出价的人只是轻轻鼓了鼓掌,勾起嘴唇淡漠一笑,“值得钦佩的勇气。那么我退出。”
观众像蚂蚁离巢般散去,有失落的叹气,有不甘的指责,剧院只剩下还坐在原位的炼金女巫和噬两人。
“所有原罪中我最喜欢{嫉妒},不仅仅因为它和掠夺有关。为嫉妒付出的代价往往是惨烈的,它是诱人的毒药,稍不注意就会将人推下深渊,过去的自己尸骨无存。从此以后,内心的空虚只能用更深的嫉妒来填满。以至于压榨自己,忘却自己,杀死自己。真是美妙的发明。”噬淡淡地开口,吐出的是普通人无法理解的新女巫语,“你太善妒了,最后反而失去了自己真正想要的。”
炼金女巫目光怔怔,双唇颤抖着无法开口。
“这场拍卖会只是一张用众多骗局编成的网罢了,为的是榨取你们这些肥美羔羊身上的油水。比如那件锦云琉璃器,不过是利用了特殊光线和单晶体的各向异性罢了,哪有那么神奇。其它宝物有正经记载的更是少之又少。说到底,如果真有那么多怪奇的事物,怎么一件也没上过新闻呢?只要制造足够的噱头,就能用噪音换取乌合之众的虔诚回声。”
噬表面上双目不视一物,其实早已将一切洞穿。
“至于那个合顶规则,不过是怕成交金额太高而引起注意罢了,顺便满足这群人的虚荣心理,鼓励人们奉献更多的价值。美化成什么万众瞩目的‘合顶之人’的诞生时刻,实在无聊透顶。那些观众更是。他们的出价在上流点的拍卖会上都不算什么,一群待宰的外行人暴发户,没劲儿。”
炼金女巫干笑一声,还没回过神来。噬接着说:
“这场拍卖会背后是一个不小的团队,包括那个1号。他们早就挖到了你在找巫木的消息,准备在你身上大捞一笔,不过没想到看上去更美味的目标出现了。那块‘巫木’也只是一块普通的乌木罢了。”
“假的······?”
“至于真正的巫木,”噬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奇形怪状的黑色木头,“哪有那么规整,倒更像是路边的寻常木头。这是我还是女巫的时候得到的,因为{吞噬}的损耗只剩这么一点了,不过能保存很久。”
炼金女巫见到她手上的巫木,又开始挠起脸来。
“为什么还要和我竞拍那幅画?”她声调扭曲地问。
“因为薰衣草也是我和她的回忆。”噬如此回复,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在分离以前,薰衣草之上是在期许中应为永恒的夕阳,“你也是因为我的靠近而察觉到我的存在的吧?然后花了一年时间准备女巫集会的事?可惜现在女巫集会已经取消了。”
“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出合顶的价?”炼金女巫追问。
“你肯定没看后记。”噬轻飘飘地说,“比起掠夺得来的事物,我更需要的是掠夺得来的乐趣。”
“啊······真是嫉妒。”炼金女巫的面部表情更扭曲了。
“可以用这块巫木和你换那幅画么?”
“嗯?”炼金女巫回过神来,以为自己听错了。
“用这块巫木跟你换那幅画,如何?”噬重复了一遍。
“你的话,不是可以直接{吞噬}吗?”
“她不让我用火焰或噬刀伤人,伤物也觉得可惜。我们没有缔结什么契约关系,要让你感到乐趣也还真有点困难。虽然脸上总是挂着笑,可你能感受到的乐趣真是少之又少。你给自己加的包袱太沉重了。”
乌鸦跌跌撞撞地飞进来,炼金女巫接下它衔来的信件,打开后微微睁大了双眼。
炼金女巫走在回屋的田埂上。炼金小屋静立在山脚的那一侧,方圆百里内无人,唯薰衣草默守着旧时光。她侧视紫色波浪徐徐荡漾,看见的不是薰衣草,而是风。
“等你很久了!”屋前站着一个小萝莉,脸上的笑很甜。
“你是······”炼金女巫想了想,“噬的{女巫}?”
“是的!初次见面,我是时金。”
“吞噬女巫大概不会想到这次我会在女巫委员会被吞噬之前就使用娜轮多吧?我的占卜术精进了很多呢。”炼金女巫说完才反应过来,“咦?这次?”
“女巫委员会昨天已经被我解散了。虽然{女巫}都已经传到下一代了,但是体内的{城市}还是很危险的。”
“信是你寄的吗?”炼金女巫问。
“是的。”
“先进屋里坐坐吧。”炼金女巫亲切地招待她。
“好呀。”时金一点不跟她客气。
金铃随着推开的门铃铃作响。炼金小屋不需要门锁,只要金铃响了她就能感知到访客的到来。从暗处缓缓现身的黑猫跟着进了门,轻巧地跳到炼金女巫伸出的手臂后攀到了药品架最高的那栏上。
“在城市里,最像人的动物是猫啊。有自己的社会、自己的语言,与喜欢或讨厌的同类结成不同的关系,性格迥异却也遵守相同的规则,前辈教导后辈如何活着,简直就像是我们呢。”
炼金女巫将矮木凳上的杂物挪开给时金坐下,自己则坐在炼金操作台旁边的木椅上,笑着问她:“要喝点什么?不用出钱哦。”
“什么都可以。”时金想了想,又补充说,“除了特制咖啡。”
“那就女巫汤好了。”炼金女巫转身,熟练地从架上取下各种药品,按配比倒入锅里后开始加热搅拌。
“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小萝莉啊。不过仔细想想也是,分开后她把你以前的东西都带走了,包括女巫的身份和职责。你和她融合了才有一两年,现在能长这么大还是因为奇亚的作用。”炼金女巫一边搅拌一边上下打量她,温柔地笑着,“我最喜欢小萝莉了,同时······也很嫉妒。”
“原来也会有人嫉妒我啊。我在班上可是出了名的废柴呢!”时金觉得很有意思。
“当然会嫉妒啊······你们的人生就像一张崭新的白纸,没有被玷污,没有被撕毁,将来还有无数种鲜亮的色彩可以绘在上面,有无数种未来可以憧憬与期待,而不是被染指,被退学,只能看着身边人向前走的背影,自己却连踏上道路的权利都没有······”
她又变得奇怪起来,从架上取下黑色的粉末全部倒了进去,然后继续搅拌。
“前几天我去看过小槽,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女巫了,我也可以稍微接近她一点、不用再小心翼翼地远离了。第一次去看她的时候以为她很呆,女巫集会取消后才知道那只是保护机制下的防御状态。那孩子真的好厉害,什么样的难题都难不倒她,所以她可以那么骄傲,而我只能远远地注视着她,嫉妒着她。她懂的知识那么多,可是我呢?什么各向异性······我全都不知道。”
她低垂的眼眸浮起一层薄薄的水雾,纤长的睫毛像是湖边的芦苇,投下一片落寞的神情。
“她从小就是个聪明的孩子,幼儿园的同学都喜欢围着她转。但是这样耀眼的孩子居然会挣脱人群不顾一切地跑到我身边。小孩子跑得那么快,还没反应过来就抱着我的腿了。简直是上天赐给我的小天使······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我不在身边她就会哭,过马路的时候会要我牵着她的手,从幼儿园拿了蛋糕来会等着和我一起吃。而我会在给她的苹果里放刀片,会在做好的饭菜里下毒,会忍不住想要掐住她的脖子。已经很努力地追寻幸福了,可是为了她能健康地长大,不分开是不行的。我从来没有后悔生下她,哪怕她承载着我最痛苦的回忆。但是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伤害她。违抗终归无用,果然被恶之轮书写的命运是无法改变的。但是她还有无尽的未来,就像白纸一样。或许她可以对抗这一切。”
时金看着她,眼神很心疼。
“只要去到有人的地方,嫉妒总是如影随形。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要干那些害人的事。我对他人的事总是很在乎,甚至比自己还要在乎。我也想变得骄傲一点,要是能像她一样骄傲就好了。为什么幸福的总是别人呢?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这么痛苦地活着。啊啊······真是嫉妒。”炼金女巫怅惘地陈述,精神仿佛去了另一个世界。
“可是只盯着别人的幸福,也会丢掉自己的幸福吧?这也是痛苦的来源呢。”
“我也不想看的啊。都怪他们,已经那么幸福了,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面前,炫耀一般展示他们的生活?他们难道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正在遭受苦难的人吗?在痛苦的人面前表露幸福,不也是一种伤害吗?”炼金女巫语调凄苦怨恨,“都过得那么幸福了,承受不幸之人的嫉妒也是理所当然的代价吧。”
“他们也不是故意要让你看到的呀。幸福明明是一件好事。如果无法共情别人的幸福,那么无视就好了,为什么要用自己的不幸攻击别人,还要求取他人的共情呢?我在互联网上总能看到这样的言论哦。难道刻薄、冷漠和恶毒在现在都变成褒义词了吗?那些伤害他人的行为都是可以正当化的吗?大家推崇的是这样的品格吗?”时金怒目,“很奇怪!大家都变成奇怪的人了!我不希望你再被困进这样的漩涡里,所以才给你寄了信件的。”
“我当然也想逃离这样的漩涡。你想让我摆脱嫉妒,可是首先我得拥有幸福才行吧。光是这点就没有办法办到,从我成为女巫那日起就没办法办到。”
“当然办得到!”
“怎么可能。现在的我就连留在小槽身边的资格都没有,哪里还有什么幸福可谈呢。”
“这就是嫉妒的误区!你应该去过你自己的人生,然后再去考虑别人。”时金目光炯炯,“感到悲哀也没有关系。如果不快乐,再把目光过多地放在别人身上,那就是对自己的二次伤害。”
“自己的······人生?”炼金女巫回过神来,扭头看着她问。
“没错!爱别人的前提是先爱自己。”时金的眼神认真而澄澈,“研究新女巫学的时候,发明新女巫语的时候,你难道都不为了自己的才华而感到幸福吗?你可是超级厉害的炼金女巫哦,就算只有自己一个人也活得这么好,才没有嫉妒别人的必要呢!不时常提醒自己是个幸福的人的话,是会失去享受幸福的权力的。共情不了别人的幸福没关系,但要是连自己的幸福都共情不了,那就糟糕啦。”
“是啊。我永远都不可能像她一样骄傲······”炼金女巫垂下长长的睫毛,“但她就是我的骄傲。我应该,更多地,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才对。”
“那么,你同意消除女巫印记了吗?”时金诚恳地问。这是在信件中写明的请求。
“不当女巫,那以后可以干什么呢?”炼金女巫有些烦恼,“我没读过高中,也没学过技术,和社会也脱轨了,出去以后还可以干什么呢?”
“唔,是啊,还要考虑这个问题。”这对时金来说可是个难题,但她还是靠之前恶补到的城市知识解决了,“啊!你可以参加成人高考啊。”
“成人高考?”
“对啊对啊,你研究新女巫学那么厉害,学起来那么刻苦用功,去参加成人高考的话,一定没问题的!”
“可是······事到如今,我真的还有机会改写人生吗?”炼金女巫有些迟疑。
“一定可以的!就像这些花一样。”
时金从兜里掏出有些皱缩的花朵,轻轻地放进水里。花瓣在水面上一点点舒展了,仿佛水又重新赋予了它们生机。
“花落了,一定还有重开的那一天。”时金笑着说。
炼金女巫看着缓缓飘动的花朵,也看着水中的自己。清澈的女巫汤倒映着她的脸,也倒映着过去的青春岁月。原来那些美好的日子还有被捡起来续写的一天吗?
“小金真是个好人啊。”炼金女巫恢复了一如既往的轻松语气,“那么,我同意消除女巫印记了。”
“太好了。”时金喜出望外地说,伸出手准备施用{空白}。
“等等······没有{城市}或我的特制咖啡的话,你的奇亚是不足以支撑你的行动的,要我提前结束娜伦多吗?”
“没关系,其实我已经不是{女巫}了。等你退休后,我会继续维持娜伦多的。”时金解释。
“你不想回去吗?”
时金摇头,“不是的。凌很好,只是我还有使命要完成。”
“这样啊······”炼金女巫说,“小金应该不打算只消除我的女巫印记吧?如果可以的话,能优先消除吐槽女巫的女巫印记吗?”
“嗯!当然。”时金答应得很爽快。
“那就太好了。小金真聪明,这样大家就都能活下来了。”炼金女巫把最后一味药材放进去,搅拌均匀后停止了加热,原本清澈的汤底变得污泥般浑浊不堪,刚才时金放进去的花大概也因为持续的加热而消失得无影无踪。果然是炼金制品一贯的风格。她把汤倒进罐子里密封好,交给了时金,“等会儿别忘了把我的女巫汤带给噬哦。”
时金走出炼金小屋。已经是夜晚了,月光笼罩下的薰衣草花海显得格外静谧。凌就坐在花海间的田埂上等着她。她换回了学生装束,看上去毫不起眼,完全一副丧犬高中生的样子。她也分不清哪个才是自己的本来面目,有关过去的事都很模糊了,也许是现在的生活更幸福更值得记住吧。
“辛苦凌了!”时金跑过去。
“没、没有啦,只是个拍卖会而已,我又没有派上多大用场。”
“才不是!这个委托非凌不可哦。”
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两人一起往家走,“不过为什么不直接消除啊?还要搞这一出,跟寓言一样的。”
“因为如果女巫不是自愿的话,很有可能会分离不完全,变成凌这样。但是相懿很配合哦!其她女巫就不知道了。”时金答,“而且女巫之间应该互帮互助呀,怎么能就看着相懿上当受骗呢?”
“相懿?”
“是她成为炼金女巫前的名字。”
“总觉得很奇妙啊。”她的嘴角微微扬起,这种前所未有的事对她来说当然很有意思。
“啊!对了,她还让我给你带了汤。”
时金把盛着紫色汤药的罐子打开递上去,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凌捏住鼻子,露出惜命的笑容:“不吃。”
“不吃的话也不能浪费。”时金环顾四周,想到一个好主意,“就给小花小草吃吧!”
两人蹲在花田边把汤药倒了下去,鲜丽的薰衣草顿时枯死一片,宛如被烧焦后留下的黑色枝干。
“呵呵,这位果然还是想要我死。”凌面无表情,平静地道,“再早出生几十年就能去申请百草枯专利了。”
“我忘了这是原罪消除前熬的汤了!”时金惊呼,“啊,说到这个——凌能解除对乌伞的控制吗?”
“诶?可是解除了我就又有饱和点的限制了,火焰也就用不了了,只靠噬刀的话······”
“没关系。其实奇亚过多会造成很大的负担吧?奇亚本来就是微毒的物质呢。”
“那也没事啊。”凌还想说服她。
“凌已经不需要当反派了,不是吗?我需要的也只是凌,不是凌的力量哦。”
时金看着她的目光坚定而让人安心。只要照她说的去做就好了,凌在这样的目光中平静下来。
“那、那倒也是。明明都已经答应你了。”凌扶了扶有裂纹的眼镜,“你想解除的话就解除好了。”
时金开心地笑了,说:“我已经明白了,要想让凌不再被欺负,光靠奇亚是不行的。”
“我吗?奇亚都不行?”凌有点奇怪,“明明成为女巫后已经没有人敢欺负我了,除非把他们的记忆吞噬掉。”
时金摇头,“除了奇亚,还要消除点什么才行。可是消除什么呢?”
“原来你这么在意之前的我啊。”凌有些脸红,镜片后的目光有些慌张,“我还以为你会讨厌······可是你好像不在意我弱不弱小。”
“那当然啦。我要守护的城市美好,肯定也包括凌的那一份啊。”时金的笑容很纯粹,“哎呀,肚子饿了,我们去吃好吃的夜宵吧。”
“夜宵?你想吃什么?”凌问,“要去吃上次那家蟹黄拌面吗?”
印象中时金对那家店的蟹黄拌面赞不绝口,毕竟蟹黄之类的是有点小贵的食味嘛。虽然自己现在很有钱,但是时金不让自己用太多,吃超出自己原本消费水平的东西莫名就有点心虚。她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钱包。
“我觉得那个拌面的葱油味很好吃哦。”时金说,“特别特别香。”
原来她喜欢的不是蟹黄拌面的蟹黄,而是蟹黄拌面的葱油啊。
“那葱油拌面也行吗?”
“行啊!”时金答应得爽快,“很好!”
凌捏了捏钱包,这点小钱还是有的。
时金依旧看着前面的月亮,用一贯的活泼语气说:“凌,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要绝望哦。”
“咦?我当然······已经没什么好绝望的了啊。”凌想了想,又迟疑地问,“我······”
话到嘴边却欲言又止,她无可适从地挠了挠后颈,很想问出口,却又不敢说出来。她不敢赌能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
还是不问了吧!怂了那么多回,又不差这一次。谁知时金并不给她逃脱的机会。
“凌要说什么?”时金好奇地追问,凌的问题对她来说很重要,“说嘛说嘛。”
那就闭着眼睛问出口吧!“计划取消了,那我们的约定呢?永恒的晚霞,不争取了吗?”
她喘了口气,又小小地补了一句:
“总觉得有点遗憾。”
“自然一直在更替,变化也并不总是坏的。如果新的不到来,凌怎么知道哪场晚霞才是最好的?”时金回答,“晚霞一直一直都是永恒的啊,因为晚霞始终会出现,只是或早或晚的问题而已。而且除了晚霞还有朝霞,朝霞也很美很美哦。凌、时金和大家也都是永恒的,想定格在哪里的时候翻到那页就行了。”
“好像有道理……”这是自己想要的回答吗?不过不重要了,凌又被她说服了,“那就听你的吧。”
两人起身,一同往回公寓的方向走。没走几步问题又冒了出来,虽然有点担心问得太多了时金会烦,但闷着不问肯定又会被她看出来的。
“话说······这样真的好吗?不用借助无序就改变了城市的规则?”凌问,“总觉得很轻易地就重排了,什么混沌的事都没发生。”
“对啊,因为······”时金稍微走在凌前面一点,迎面是巨大的月轮,天空中没有星星,月辉映照着她的脸,淡金色的头发好像会发光,“这里是她的月庭。”
“月庭?她的?”
“究竟是变了还是没变,其实不在月庭内,而在月庭外吧?”
“完全听不懂。”凌一头雾水。有成为女巫前听物理题的感觉了。
“所以我的声音,是想要传递到月庭外的。”时金说,“不能违反的也不是规则,而是规律。”
凌这时发现了她背后的翅膀,狠狠吓了一跳,大问:“这是什么啊?”
“嗯?这个啊。”时金的翅膀动了动,“这是见习天使的证明哦。凌要和我一起飞回去吗?”
“嗯?”
还没反应过来,时金拉住了凌的手,向空中猛地飞去。凌吓得大叫一声:“果然我还是恐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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