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开花了。
千时坐在屋檐下的走廊之上,望着院落里的樱花树想。
这是一个很小的院落,和历史悠久,古老华丽的禅院家相比,实在寒酸。
如果其他人来到这里,一定会惊诧族中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但是千时很喜欢这里。
院子里种着很多漂亮的花,到了春天,蝴蝶就会在花丛中飞舞。
非常非常地安静,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
但葵提起这一点的时候,总是欲言又止,接着长叹一口气。
因为这个小小的院落,就是她能够行动的所有地盘了。
一岁被扔进咒灵室的时,如果不是甚尔正好在里面,现在坟墓前长的草应该已经和她的个头一样高了。
现任家主大发慈悲留下了她的命,但是禁止她离开这里。
“千时,外面很冷,待久了会着凉的。”葵拿了件外套给她披上,语气里满怀关切。
如果要谈及喜欢的人,那么她一定是千时世上最欢的人了。
她没有回答,而是看向远处的樱花树。那快要开花了,而以往的时候他们都会一起看的。
“甚尔少爷一定可以及时赶回来的。”葵摸了摸她的头。
“嗯。”千时轻轻地点了点头。
望着身边乖巧的孩子,葵不禁忧心忡忡。
不久之后就是嫡子的生日了,宴会上邀请各大家族的人,他将作为?禅院家的继承人在咒术界正式亮相。
直哉的术式和当代家主一样都是投射咒法,不是禅院家所盼望的祖传术式,却也足够优秀,加上从小就展现的聪慧,被定为继承人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谁也无法保证,一个会可能会成为继承人污点的存在是否会遭到再度清算。
手在这时被握住,低头看见幼小的孩子隐含担忧的目光,葵弯起嘴角,“生日的时候有什么愿望吗?”
千时眨巴着眼睛,“想要和你们一起。”
冷淡的声音,却是她完全的真心,
“哎呀。”葵被她萌到了,将她抱了起来,贴了贴她的脸颊,“我会给你准备礼物的。”
不管葵再怎么担心,到了每日工作的时候,也不得不出门。
当初直毘人提出要将千时关在这里时候,葵主动提出要留下。
家主严格限制小时的外出,却没给她们留下生活费,为了生存必须要参与工作。
为了筹备接下来的宴会,各处都会忙起来。
葵:“好好待在家里,听到陌生人敲门声也不要开门,假装不在家。”
千时点头。
这样的话,葵每天出门的时候都要叮嘱她一遍。
喜欢院子里各式各样的花朵,也喜欢偷偷从墙角钻出野草,更加喜欢仰望天空时,偶尔会看到的飞鸟。
它们展翅飞翔,总是朝着一个方向执着地往前,从来不曾回头。
她看到的天空只有四面墙壁圈起来的那一小块,但是这囚笼却束缚不了它们。
真是太好了。
光是看着它们,就觉得很开心。
**
屋外,两个人鬼鬼祟祟地来到了这里。
“家里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啊。”弘一感叹。
眼前的建筑又偏僻又破旧,和华丽的主宅完全不同,让人大跌眼镜。
不过不管再怎么华丽的家,一不小心就会有老鼠出没。
推开门,门内的景色映入眼帘。
幼小的女孩站在树下,背对着他们,仰头望着枝头停留的鸟儿。
乌黑的长发垂在腰后,素白的袖子随着风飞舞,身影笼罩在光晕中,个头相当娇小,年纪肯定比他们小。
“就是这家伙吗?”禅院弘二露出了不屑的神色,“真的一点咒力都没有啊。
“小声点。”弘一皱眉:“走,我们过去。”
两人屏住呼吸,放轻脚步,无声无息靠近了女孩的身后。
接着轻轻地伸手,猛得一推——
女孩几乎毫无防备地就往前跌倒了,只不过摔在地上之前,用手撑了一下,没有像他们想得那样摔得四仰八叉。
“哈哈哈哈哈哈!”弘一咧开嘴大笑了起来。
手掌擦破了皮,渗出了血珠,女孩低头看了一眼手,接着转头看了他们一眼。
那一眼,就让两人的嘲笑惶惑地卡在了喉咙里。
非常非常可爱的面孔,睫毛又长又密,皮肤雪白,特别是那双眼睛,圆而上挑,像是猫咪一样。
但是——
长得和那无法无法的家伙太像了!
来的时候他们还有些怀疑,但此刻疑问已经烟消云散了。
“双胞胎的传闻居然是真的!”弘二喃喃自语。
相比较他们,对面就淡定多了。
那双翠色的眼眸的主人心不在焉地看了他们一眼,就重新将注意力移回了樱花树枝头的花苞上。
按捺下心中的激动之情,禅院弘一喊道:“喂,你就是直哉的妹妹吧!”
“一个人被关在这里多么凄惨啊!你不想报复他吗?”
?
“你知道直哉过得有多舒坦吗?每天都是一大群人前呼后拥,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千时:……
久久得不到回应,弘一感到奇怪了。就像是个僵硬的木偶,这孩子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全然无视了他们挖苦的话语。
“听说你出生的时候摔坏了脑袋,难不成真的是个弱智?”
“不仅是脑子有病,耳朵也有问题。”弘二皱起了眉。
好烦。
千时完全没听他们在说什么。
早在他们还在屋外时,她就察觉到了陌生人的靠近,只是没想到他们会伸手去推。
人靠近自己的话,要小心被推倒。
像是记住太阳会从东方升起一般,她将这个知识记进脑海。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除了甚尔和葵以外的人了。
要怎么办呢?
擦破皮的手很痛,但在和他们搭话以及观察枝头的花苞之间,她还是选择了后者。
……提不起兴趣来。
“问你话呢,你怎么不说话?”
然而她这么想,对面两人却不打算放过她。弘一的耐心已经耗尽,伸出手去抓她肩膀。
但在要碰到之前,对方就侧身躲开了,他不仅没有抓住她,反而因为用力过猛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你躲什么!”弘一气急败坏。
千时转过身来,美丽幽森的眼眸紧紧盯着他的脸。
仅仅只是一瞬,就让他们住了嘴。脑海内瞬间回想起了被禅院直哉踩在脚底下的恐惧。
说起来,直哉那家伙,明明比他们还小上两岁,全然没有一点尊重兄长的意思,在身边人的吹捧之下,早早明白自己拥有优越的出身,以及随意践踏他人的权力。
当他看到讨厌的事物时,那双漂亮的眼睛就流露出冰冷的、像是毒蛇一样的目光。
——绝不把低于他的人看作是人类。
碍于她的气势,弘一两人竟然不自觉地开始后退。
从哪里冒出来的,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完全不明白。
但甚尔教过她要怎么做。
只能,杀掉了。
她观察他们两个人的颈部,寻找着合适的时机用簪子捅穿他们的颈部。
——要一击就要对方失去行动力才行。
尽管希望着不要发生争斗,最好不要有人受伤,但是内心却没什么愧疚和不安。
只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她想到了葵。
从这两个人的打扮看来,在禅院家应该身份不低,如果杀死了他们,照顾她的葵会是第一个问责的。
族人或许会顾忌着“家主女儿”的身份饶她一命,但一个侍女的生死就无所谓了。
……不想连累她。
反正,只是一副躯壳而已。
千时停下了脚步。
从那冰冷的杀意里脱身之时,熟悉的屈辱和怒火又席卷了心头。
可恶可恶可恶!弘一握紧了拳头,在心里大喊。
被直哉那家伙欺负也就算了,竟然被这个没咒力的小丫头胁迫!
“她就是个零咒力的猴子!没什么可怕的!”像是为了赶走心中的恐惧一样,他大喊道。
“对,对。”弘二连连点头。
他有了一个好主意,“要是把她毁掉,再扔到直哉面前,那小子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
在直哉那里吃了那么多亏,弘一终于找到了一点心理满足。
就算是那种无法无天、不在意血缘的家伙,看到一个和自己长得那么像的人凄惨不堪的样子,一定也会觉得屈辱不已。
何况,要是她消失了,禅院直哉还要谢谢他帮他除掉人生污点呢。
要怪就怪她,没有在出生的时候就死去。
他们的个头比女孩高很多,站在前方几乎挡住了所有的光。
千时站在原地,无知无觉,像停止了发条的人偶。
但刹那之间,有什么变了。
那双无光的淡漠眼眸突然之间就有了神采,她朝着院子里无人的角落轻声道:
“甚尔。”
**
甚尔?
弘一的脚步停住了。
他并非不知道甚尔是谁,毕竟无咒力的废物,除了眼前的家伙就那么一个。
那家伙不是跟着在躯具留的队伍出去执行任务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他疑惑地左右环顾了一圈,这院子里空空荡荡,分明只有他们三个人。
“装腔作势,好歹找个厉害的人吧?”弘一嗤笑道,“还以为你是哑巴,原来是会说话的啊。”
弘二打了个精彩的比方,“小猴子被人类欺负的时候,也只能够找大猴子帮忙了吧?”
“哈哈哈哈哈!”弘一被他逗得嘎嘎直乐。
千时:“……”
“我是猴子的话,你是什么?”带着嘲笑的声音忽而出现在弘一弘二的身后,他们身体一僵,笑声一下卡壳了。
他猛然转身,不知何时身后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少年。
那人看起来十七八岁,宽松的浴衣下是紧绷的肌肉,黑发绿眸,姿态懒散,眼神却很冰冷。
他的脸相当清秀,气质却犹如月下奔跑的孤狼。
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不要紧,他只是一个——”废物罢了。
弘一的话还没说完,人就被拎着领子提了起来。
甚尔就像是拎小鸡一样,把这两个家伙扔出了大门。
门在眼前“砰”地一下合上,两个人在地上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
弘一拉了几下门都没拉开,想要大喊,但是那又实在是太丢人了。
他愤愤不平地跺了几下脚,对弘二说道,“先走。”
屋内,甚尔问着千时:“这是怎么回事?”
千时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这两个人莫名其妙地找上门,又莫名其妙说了一大堆的话。
“你为什么不反抗?”甚尔皱起了眉,神色很冰冷。
在实力差距巨大时,抱头护住脑袋是最好的选择,但刚刚那情况,她很明显可以杀掉那两个人。
衣袖下的手指微缩,刚开始那尖锐的疼痛已经化作丝丝缕缕的折磨。
千时伸出手,看向甚尔:“训练。”
——不要告诉葵,把这个伤当成是训练留下的。
甚尔瞳孔微缩,视线之中,白皙的手心擦破了一大片皮,因为时间太久,血几乎流了满手,看起来凄惨无比。
明白到她话语里的意思之后,他一时之间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心疼好。
他拿出了常备的酒精,往伤口淋了下去,问道:“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酒精触碰伤口的疼痛尖锐无比。但千时只是微不可闻地皱了下眉。
她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甚尔也没指望从她嘴里得到事情的缘由,见面的第一眼他就认出了那两个人的身份。
他们是家主侧室所生的孩子,也是直哉同父异母的兄弟。
当然,也是她的。
在这个家族里,兄弟姐妹间可没有任何亲情可言。
妾室的孩子,表面看着风光,如果天赋不够优秀的话,地位只不过比仆人高出那么一点而已。
直哉前不久得到了和家主同样的术式,未来大概“前途无量”。他们找她的原因十有**是他们看不惯禅院直哉,又不敢对他本人下手。
听说那小子在被抛下的时候还哭了很久,不过前不久见他,被仆人前呼后拥围着,大概已经完全忘记她了吧。
“你知道禅院直哉是谁吗?”他又问道。怀着某种微妙的恶意。
千时点头,这倒让甚尔很吃惊。
“我还以为你已经完全忘记他了呢,一岁左右的事情你也记得吗?”
千时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她不仅记得他,也还记得他每天的日常——吃、睡、搭积木,在其他人不在的时候扶着墙走路,摔倒再爬起,咿咿呀呀练习说话,一定要和她贴在一起睡觉。
听葵说,那天是因为他嚎啕大哭引起了注意,她才能带着家主大人及时赶到救下他们。
那样,也算是欠他一条命吧。
不过,还会有再见面的机会吗?
千时并没有多想,她拉着甚尔的衣袖,又指了指院子的树——快看,花要开了。
远处的樱花树被风吹拂地沙沙作响,空气里飘浮着很淡的香味。
甚尔:“今年的开花早了一天啊。”
他以前从不觉得树木开花有什么稀奇,现在也只是挺好看之外别无他想,但因为这是她屈指可数的会感兴趣的事,也就渐渐在意了起来。
压缩了任务的时间,就为了在这天之前回来,
千时的脸上露出一个很淡的微笑,笑起来的时候,看起来就很寻常的孩子没什么区别了。
甚尔:“你从来不用左手练刀,既然要用训练的理由掩盖左手手上的理由,那等伤好以后这边也练起来吧。”
于是千时那扬起的弧度还没有超过十五度的笑容就这么僵在了脸上。
明明为了避免影响练习,倒在地上的时候特地选了左手支撑,结果是自找苦吃。
看见她的神情,甚尔不禁笑了起来,像是揉小狗脑袋一样揉了揉她的头。
数天之后
装饰典雅的房间内,弘一弘二低头站着,神色不满却又难掩畏惧,和面对千时的嚣张截然不同。
浅金色眼眸的小男孩靠坐在椅子上,单手撑着脸颊,一边吃着侍女剥好的葡萄,一边眯起那双眼尾上挑的漂亮眼睛,轻声问道:
“喂,你们说我的妹妹,那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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