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守护之志
连尘快步跑着。
前方是无尽的黑暗。冷风轻轻拂过他的面颊,一股萧瑟之感顿时油然而生。
十一月的冬夜,对一个没有半点法力的普通少年,还是太冷了。
但他仍义无反顾地前进着,仿佛这样就不会再被那些背叛与抛弃追上。
“公子慢点……”如寄有些喘气不匀,低声问,“那件事……您说没有?”
“……”
夜色里唯余一片沉默,如寄的声音逐渐消散在风中。
许久后,连尘才停下脚步,轻声说:“不重要,我的事情不重要。”
如寄不明其意,问:“那什么重要?”
连尘抬起头望着前方,缓缓说:“这就是重要的事情。”
前方灯火明亮,匾额映照出“内库”端正严整的字样。门庭前几个管事仆从忙忙碌碌地巡回走动,对他的到来视而不见。
对于这种情况,连尘早已司空见惯,并不感到惊讶,径直走向前去。
“闲杂人等,退避三舍!”
还有人冲上前来,作势要将他驱逐。
连尘却伸出手来,啪地一声,将一块木牌投掷到桌上。
掷地有声。
“这是什么?”管事终于注意到这明显的声响,慢吞吞地走了过来,仔细打量起这火红色牌子木牌,半晌才高呼一声,“哎呀!这不是账房的掌印吗?二公子有何吩咐?”
这前倨后恭的态度,使得如寄不齿地睨了管事一眼。
而连尘只是平静地开口:“我要这些东西……一千匹布料,一千石粮食,灵材五百棵……”
他悉数报上一串令众人瞠目的物资,旁边仆从已是议论纷纷。
“要这么多粮食做什么?”
“早听说偏院当差的吃不饱饭,都饿的这么发慌吗?”
“……”
周围吵嚷声陆续灌入连尘的脑海,连尘不堪其扰,伸手揉了揉额头,而后缓缓地将木牌拿起来。
灯光下,握着红木牌的那只手极为清瘦,淡青色纹路和骨骼明晰可见。在寒风的吹拂下,有一种即将消逝的脆弱感,仿佛脆如薄翼。
连尘淡淡地问:“有吗?”
那管事的连忙点头哈腰:“有的有的。”
连尘淡淡地说:“都放在我的驴车上吧。”
如寄闻言,迅速从库房旁牵过来一只青驴。
青驴已有些消瘦,耷拉着脑袋,很难想象这么瘦的驴如何能承载这样的重量。
但是当仆从们把东西装到驴车上的时候,青驴只是哼了一声,也没见得承受不起,一副举重若轻的样子。
驴车上塞的满满当当。
如寄往驴脖子上安上了一颗晶石,驴脖上缓缓发出一阵水蓝色亮芒。这是一个小机巧,可以帮助灵力微薄的人驾驶灵兽——这头青驴看起来虽然其貌不扬,实际上却是一只珍贵的灵兽。
如寄快步爬到驾驶位上,问:“公子,我们去黎明区吗?”
连尘疲惫地点了点头,也在车上寻了个位置坐下,满意地看了一眼装载完毕物资,微微合眼。
青驴迈出了矫健的步伐,在府中奔腾起来,如寄几乎要拉不住它。
连尘被晃得睁开了眼。
府邸中的夜色在湛蓝色瞳孔里眼里一览无余。
点点灯火的照映下,朦胧白雾如丝飘散,笼罩着霜风侵染的一草一木。而这些草木,不再是平日里那般严密到让人喘不过气,而是瞬间变小了许多,仿佛画境一般静谧幽雅。
驴蹄过处,一阵尘土扬起,路边一截枯枝丫被震动得摇曳起来,不知是否还能迎来春日的新绿。
走过演武场,绕过林荫道,面前便是大门。
四根白玉柱上方,高挂着玄武帝亲赐的牌匾,上书六字——
护国公将军府。
连家是武将出身的世家,将军只是职位,而护国公才是玄武帝赐封的尊号。
《北国历史纪要》讲述:连家祖上有位极其骁勇善战之人,因舍命救驾,被北帝封为护国公,位及正一品大臣,以铭守护之志,恩泽延续后人。
这在北国,几乎可以称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连在朝廷里呼风唤雨的晏丞相也难以望其项背。
牌匾上面一阵暗金光芒闪耀,带着岁月的痕迹,象征着旧日的功勋。
连尘还待凝神细看,突然有人将他拦下。
只见守卫手持长枪,肃然道:“此路不通,请走侧门。”
如寄还想争:“我们二公子有要事……”
连尘垂眸道:“绕路吧。”
青驴灵性通解人意,扬起蹄子绕回去,踏上另一条路。
来到侧门前方,因为侧门比较狭窄,而驴车载有大量物资却有些卡着出不去。
守卫躺在椅子上,不耐烦地嘟囔:“这么晚了,出门干啥?”
如寄扬声说:“我们二公子自有要事,需要向你一个看门的解释?”
守卫笑嘻嘻地重复:“二公子?”
如寄冷哼:“正门不给人过,侧门难道不让人过?”
旁边有个嘀嘀咕咕的声音说:“哼,这也不知道从来冒出来的二公子。”
如寄一看,侧门草丛旁却站着两个洒扫小厮,斜眼对着他们议论起来。
“这驴脖子上的蓝石头跟他的眼睛一样古怪,看着就渗人。”
“听说还是灵兽呢!可谁听说灵兽还需要机巧才能驾驶的?这分明是南国机关术的邪物吧!”
“谁知道这是哪里来的扫把星?还想摆主人的威风咧!”
“我看他可没有半点修行天赋,早就有方士就说过,他会给我们带来鲜血与不详……”
连尘沉默地听着。
说是方士并不准确,那人自称预言师。
当时他刚从乡下来到连家,那人在门口支了个摊子徘徊,说要给他预言未来。
预言的结果是:
——星辰会带来至高的荣华,亦会带来鲜血与不详。
但是在这个预言之后,连尘的生活如枯井般毫无波澜。虽然在生活上并不如意,也曾备受排挤,但顶多不过是小打小闹,不至于严重到见血的地步,当然,任何关于 “荣华”的迹象也无从谈起。
所以他也只将这话当做耳旁风。
甚至,将那个自称预言师的人何许模样忘得差不多了。
但在几年后,预言术却从南国开始流行,终于传到北境。比起道家方士的传统算卦,他们采用的方法更为简单,而且行事更加隐秘,很多富贵人家都慕名前去测算。
巨大的转折点在于,在一次预言师的帮助下,一个常年干旱的地区得知了具体的降雨时节,因而取得了大丰收。
自此之后,在公众的视野里,预言术的存在便成为既定事实,甚至传闻钦天监开始采用预言术法。
现在回想起来,连尘不禁心有疑虑,那个预言师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
“住嘴!”突然一个清脆的女声说道。
守卫被吓一跳,忙站了起来,恭敬地问:“小姐您怎么来了?”
那少女十五六岁,垂着髻,披一身貂裘,漆黑的眼珠睁得浑圆,叉腰怒斥:“这是我哥哥!你们怎么能这样说?”
守卫连忙将那两个小厮驱走了,赔罪道:“小姐勿怪,都是两个小厮不会说话,回头我责罚他!”
连尘微微侧身,温声唤:“五妹妹。”
连莹却问:“二哥哥不是快要生辰了,大晚上怎么还要出门?”
如寄诧异:“公子的生日……”
连尘也颇觉诧异,却还有人记得他的生日,便温和地解释:“是有重要的事情。”
连莹说:“二哥哥,不用管这些人怎么看待你,你要尽快回来,我有礼物给你。你一定要记得,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这是我们的家。”
温声细语地说完,转头对那守卫喝道:“还不快放二公子离去。”
“是是是。”守卫连忙点头哈腰,将他们放行而过。
连尘有点无奈地说:“我也是靠妹妹说话的人了。”
如寄叹息着说:“五小姐真是好人,还惦记着您的生辰,可是其他人……哎!”
连尘默然不语。
青驴颠簸地往前走着,擦着门柱边缘过去,一缕灰尘落在了他的蓝色衣摆上。
连尘视若无睹。
他想起,他的生辰,连父亲也未曾提起过。
青驴可没那么多复杂的心思,出门后便欢欣地奔腾起来。出府后,周围的道路逐渐变得空旷,那青驴扬着脖子高声一叫,竟然飞了起来。
如寄诧异:“它还会飞呢。”
驴叫了一声仿佛不满,表示自己其实能耐不小,飞得更快了。
此刻,将军府忽然变得很小很小,星城的风景尽收眼底。
城池的外形便如星星一般,点缀着点点灯光,犹如星火长明。
如寄后知后觉地说:“我怎么感觉离开的时候,那守卫还斜眼看着咱们。”
连尘闭目:“嗯。”
“公子说的也是,我们不在乎他!”
“……”
“公子平时不怎么发言,今天在内库提物资的时候,倒是口齿伶俐,气势十足。”
空气中沉默良久,唯余冬日的寒风呼啸于耳际。
连尘将手笼在袖子底下,盖得严严实实,平静地说:“我的确不擅长这样的发言,可如今,我已经没有别的可以为他们做的了。”
如寄点点头:“唔……公子你冷不冷,我好冷啊……啊……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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