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一女子步履沉重踉跄,催促道:“快,快叫掌柜的送一壶酒和一桶热水来!”
“是!”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下楼后,女子温声道:“师哥,你怎么样了?”
“先进去......嗯......”被女子唤作师哥的男子声音粗犷沙哑,还没走几步似乎是扯到了痛处,不禁吃痛哼出了声。
门扉推开又缓缓合上,将二人的声音彻底隔绝开来。
夜尽,月影西沉。
“卖包子嘞~瞧一瞧,看一看嘞~”商贩吆喝声穿街过巷。
客栈外人声嘈杂,房间内没见谢浅的身影,秦什便想着下楼探一下消息。
他戴上箬笠,刚打开门便见斜对面一个身着杏黄色衣裳的女子走了过来。
她步伐轻盈,手里握着一柄细剑,剑鞘雪白如霜,鞘身镂刻着一只蜿蜒其上的蛟龙,龙身盘旋,鳞甲分明,仿佛随时准备破剑而出。
秦什收回了目光,可还是被女子起了疑。
长剑横在秦什身前,女子问道:“敢问阁下是何门何派之人?”
声音有些熟悉,这不正是昨夜那个女子?
秦什下意识侧头,目光掠过斜对面那扇半掩的房门,这个动作落到女子眼中,她神情一怔,误以为秦什身怀高深莫测的内力,竟能看透她房间里的另一个人。
她眉间稍缓,手上的剑也放了下去,略带歉意道:“在下灵霄门弟子柳无雁,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柳无雁......
真是活得久了什么人都能碰上,柳无雁师传灵霄门剑尊,一身落梅剑法出神入化。
其他修真门派几乎都是先悟道再学剑术身法,灵霄门的开山立派师祖反其道而行之,在剑术中悟道方为真正入了修真道。
单论剑术,灵霄门当门不让拔得头筹。
可这是修真界,修为、内力和身法缺一不可。
“秦什,无门无派......”秦什说着不免心虚。
柳无雁自然不信,能被龙神山庄请来的人在修真界都是能叫得上名号的人。
见秦什有意隐瞒,柳无雁也不好深究,她轻轻颔首示意。
忽然,房间内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柳无雁脸色一变,连忙回到房内阖上了门扉。
秦什稍稍松了一口气,这些修真界的人能不能管一下凡人的死活,那气势那威压,感觉随时都要拔剑砍了他。
“怎么站在这里?”
不知何时谢浅走了上来,手上拿着一捆油纸包着的东西,隐约能闻到一阵肉香味。
“你走路怎么也没有声音的?”秦什心脏猛地一跳,余光瞥见谢浅手里的东西,鼻子嗅了嗅,断言道:“肉包子!”
“嗯。”
秦什拽过谢浅的手,敛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房间内,秦什一边啃着包子一边道:“你之前和灵霄门打过交道吗?”
谢浅的身份旁人可能只听得一二,可灵霄门常与云隐宗交流剑法,能轻易认出谢浅的人除了云隐宗便是灵霄门。
现在灵霄门的柳无雁就在对面房间,而且看起来疑心颇深,要是两人交起手来极有可能认出他的身份。
“有。”谢浅道。
“有?!”秦什咽下一口包子,急忙问道:“是谁?”
不会这么巧就是柳无雁吧?
谢浅道:“李青鹤。”
哦,不是柳无雁,那没事了......
李青鹤!那不就是柳无雁的师哥,现在估计就躺在对面房间里。
“咳!咳咳......”
他再也不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了......
谢浅轻抚他的背脊,道:“慢点,别急。”
秦什猛灌一碗水才缓过来,他拍了拍谢浅的肩膀,大义凛然道:“从现在开始,打听龙神山庄的消息交给我就行,你就呆在房间里不要出去。”
谢浅轻挑眉梢,笑道:“好,那都交给你了。”
此时,悦来客栈大堂内人声鼎沸,不过却没看见云隐宗、凤鸣谷这些大宗派之人。
秦什压低了箬笠,在靠近三五成群的角落坐下。
店小二堆着笑走来,拿起桌上的茶壶替秦什斟上一倍热茶,“客官吃些什么?”
秦什刚吃了东西,此时并不饿,但为了不引人生疑,胡乱道:“一叠小菜一壶酒。”
“好嘞!”
白日里客栈内外都嘈杂得很,入耳的尽是一些闲言碎语,根本听不到有用的消息。
秦什只觉听着头疼得很,忽然旁边一人惊诧道:“当真?!”
“那还能有假,枫落镇谁不知道我包打听的名号。”
闻言,秦什朝二人悄悄挪动了一下位置。
“快说快说!”那个人替‘包打听’倒上一杯热茶,催促道。
‘包打听’捋了捋长须,呷了一大口茶水,徐徐道:“要说龙神山庄和凤鸣谷那些陈年辛秘,我说个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龙神山庄,凤鸣谷......
昨夜也听到凤鸣谷和龙神山庄走得近,没想到今天还接上了。
秦什心中一喜,又凑近了些,想听得更清楚一点,奈何他一双凡耳不给力,在一片嘈杂的声音里很难捕捉到‘包打听’的声音。
他身体愈来愈往后倾,忽然头上的斗笠抵住了一堵‘墙’。
“这位公子,你的腰有哪里不舒服?”
身后一道夹杂着异域口音的声音响起,秦什转过头,只见一个面容白净,高鼻深目的男子正直愣愣地看着他。
“没......”秦什扶正了下歪斜的箬笠,忽见‘包打听’那一桌似乎也在看着他,他作势揉了揉腰,反口道:“嗯对,昨夜不小心闪到腰了,你懂吧?”
“嗯。”男子给秦什搭了把手。
秦什顺势坐到了那男子身旁,半侧着腰身,一手搭在他肩上,一手扶在腰间,“这说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啊,我一把年纪......唉......”
男子目光中闪烁着几分狐疑,他细细打量着秦什,笑道:“常听说中原之地,修行之人讲究内外兼修,尤其注重保养之道,今日亲眼得见,果真如此。”
“嗯?”
秦什连忙正了正箬笠,这箬笠分明将他的脸挡住了,这人怎么看出他长什么样?
“公子莫要生气,我见公子的骨相也就二十来岁,不过像你们修道之人,我向来是看不准的。”男子有些羞愧道。
秦什问道:“这么说,你是个医师?”
“不算。”
“嗯......”秦什轻声附和,又悄悄朝着‘包打听’靠近。
“在下楼昭,愿和公子交个朋友,不知公子姓甚名谁?”男子突然按住秦什的手,笑得一脸诚恳。
楼昭?不认识......
秦什缓缓抽回了手,回道:“秦什。”
虽然不认识,但他总觉得这人长相似乎似曾相识。
“哎?客官您坐这儿来了啊。”店小二放下小菜和酒,弯着身子笑呵呵道:“您慢用。”
秦什轻轻点头,身体又往‘包打听’的方向倾去。
“......说时迟那时快,百里庄主一把搂住凤姑娘的纤腰,两人在半空之中缓缓旋转,四周落下的花瓣萦绕着二人,此情此景,真所谓是郎有情妾有意......”
秦什:“......”
合着龙神山庄和凤鸣谷的辛秘就是这些??
“秦兄是一个人来这的?”楼昭为秦什斟了一杯酒,缓缓问道。
“不是。”秦什分了神,哪管面前是茶是酒,一口灌下。
酒液入喉,一股刺痛火辣的感觉瞬间蔓延喉间,秦什一把夺过桌上的茶壶,倒上一杯‘清水’,又猛地灌下。
“你......我......”秦什哑着声音,指了指楼昭,又指了指自己,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这是我从南疆带来的五毒酒,比平常酒稍烈,一般人喝两口都得昏睡半日,没想到秦兄酒量过人。”楼昭叹道。
谁家好人一大早上喝酒啊。
客栈的酒是烈,但楼昭的酒是毒啊!
秦什是一刻钟也呆不下去了,他踉跄起身,可没走两步就感觉天旋地转。
楼昭道:“秦兄你没事吧?”
“没......”事。
楼昭站起身来道:“秦兄,我送一下你吧。”
“不......用!”秦什摆摆手,愣是一点点回到二楼。
秦什趴在门上,手肘轻轻叩着,待谢浅打开门,他整个身体直接倒了下去,昏睡之前,他只庆幸着地上的木板没那么硬,似乎还有些舒服......
朦胧中,秦什好像做了一个梦,两个身着云隐宗弟子衣裳的人影在月下谈心。
“小什,你又在喝酒了。”女子声音温婉,语气中既埋怨又隐约含着心疼之意。
“阿姐,你说天命是什么?”
“小什,你喝醉了。”女子夺过他手上的酒壶。
“天命大概就是冥冥之中皆有定数,谁也改变不了,我阻止不了,什么都做不了......我真没用......”
女子道:“哪有既定的天命,若是有,便反了去了。”
“若我说,总有一天你会因为一样东西和百里榷反目成仇呢?”
女子一怔,轻声问道:“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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