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江温玉的呵声,江南山如梦初醒,猛地抬眼看向江济文。
他怒目圆睁,脸上的肌肉因愤怒而抽动。
“江济文!”
拜帖没了可以再写,这倒不是什么大事。
可江南山从来没把自己这个从乡下来的大儿子放眼里过,习惯了大儿子唯唯诺诺的样子,他怎能忍受对方如此蔑视自己?
何况这不是第一次了。
上次从郑家回来,这个大儿子便是在这里吵吵嚷嚷,目无尊长,出言不逊,闹得这里鸡飞狗跳。
简直是混账!
简直不把他这个当爹的放眼里!
江济文慢吞吞地放下茶杯,面对江南山那要吃人般的目光,他脸上没有多少惧意,低头咳嗽片刻,感觉嗓子好受些了,才道:“上郑家的事可以缓缓,我们先处理好自家的事。”
“自家的事?”唐茴惊愕开口,“我们自家还有何事?你要的阿胶给了、山参给了,难道你还要那些白银黄金不成?”
江济文没有搭理唐茴,只是看着江南山,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江南山强忍着一巴掌扇到江济文脸上的冲动,他的脸色极为难看,站在桌前动也不动,两眼死死盯着江济文。
半晌,唐茴伸手在江南山身上拽了一下。
江南山冷笑一声,似是将那口气咽了下去,掀开衣摆,一屁股坐到江济文另一侧的凳子上。
好些日子不见,他这个大儿子真是变了不少。
以前怎么瞧都跟做贼似的,甚至不敢正眼看他,明明也是他的亲儿子,却没一点地方和他相像,和二儿子比起来,就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让他带出去都觉丢人。
如今病了一场,居然变得落落大方起来了。
江南山没有说话,还是唐茴开口:“说吧,究竟何事?”
江济文看了一眼江温玉。
江温玉虽没吭声,但眼里的阴霾不比江南山少,他撑开折扇,烦躁地摇着,眉头拧成了结。
江济文收回目光,说道:“你们想我娶宋家哥儿,这件事暂且不提,在这之前,那日发生在郑家的事,总得给我一个交代吧?”
这话一出,江南山三人齐刷刷地变了脸色。
江南山早就猜到江济文会旧事重提,可亲耳听见江济文说出这些话后,他仍是气急败坏,盛怒之下,一巴掌拍到桌上。
江济文面前的空杯被震得移了位。
“交代?你想要什么交代?去郑家的人是你,跟着宋家哥儿去假山后面的人是你,和宋家哥儿在光天化日之下做那龌龊事还被逮个正着的人也是你,我有逼你这么做吗?我有拿刀架你脖子上吗?我如何给你交代?”江南山声色俱厉,说得脸红脖子粗,“你反而该给我们一个交代,我顾念亲情,把你从乡下接来,想不到你怀有如此狼子野心,竟连你亲弟弟的亲事都要抢,你说说,你是不是该给你弟弟一个交代!”
江南山说得激动,又唰地站了起来。
唐茴见状,连忙跟着起身,她抚着江南山起伏不定的胸膛,轻声劝道:“老爷,都过去了,还什么交代不交代的,虽然温玉的确因着那事儿大受打击,可济文到底是温玉的亲哥哥,咱们都是一家人,闹了脾气不要紧,离了心才是最要不得的,眼下温玉也退让了,我们要做的就是赶紧把亲事办成,不然这事儿一直悬在心里,大家记挂着,都不好受。”
江济文撑起下巴,安静看着唐茴表演。
他突然发现唐茴非常会做表面功夫。
若非他早就知晓唐茴是何德行,这会儿,怕是要被唐茴那情真意切的样子迷惑。
等那夫妇俩的双簧唱完,江济文也给自己斟了杯茶,呷了一口,缓缓说道:“江夫人记岔了吧?二弟何时因着那件事大受打击了?我看二弟神清气爽、生龙活虎,莫是早在其他地方悄悄放过鞭炮庆祝了。”
话音未落,江温玉啪的一声合上折扇,沉声问道:“你何意思?!”
“那日在郑家,你用药迷晕了我和宋家哥儿,让我俩衣衫不整地睡在一起,接着又喊了其他人来寻我们,不就是为求一个当场捉奸,让我辩无可辩吗?”江济文喉咙发痒,偏头咳嗽一声。
江温玉抿唇不语,眼神沉得几乎能滴出墨来。
“二弟,你娘口口声声说你对那宋公子用情至深,怪我用阴谋诡计坏了你的好姻缘,可你当真心仪那宋公子吗?”江济文道,“你既心仪他,为何要用如此手段,践踏他的名声?”
话音微顿。
江济文直勾勾地望着江温玉,轻声笑道:“看来你这份心意不过如此啊。”
轻飘飘的一句话,钻进江温玉的耳朵里,却叫江温玉浑身一震,双肩肉眼可见地抖了两下,犹如被人拔了逆鳞一般。
“江济文!”江温玉把扇子往旁一掷,起身怒喝,“你别欺人太甚,你背叛我在先,竟还妄想将脏水往我身上泼!”
说罢,他扭头看向江南山,眼眶红得吓人。
“爹,你要为儿做主啊!”江温玉大声道,“江济文为羞辱儿,不惜叫儿冠上如此莫须有的罪名,儿敬他是大哥,他把儿当什么了?儿冤枉啊,儿没做过他说的那些事!”
唐茴听着江温玉如泣如诉的一番话,心疼得无以复加。
她转身拥住江温玉,朝江济文道:“济文,自打你来,我自问待你不薄,你虽不是我生的,可我把你当亲儿子看,你为何要如此陷害温玉,温玉是你的亲弟弟啊。”
方才江温玉干嚎半天,没掉一滴泪。
倒是唐茴眼睛一眨,便有泪水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落。
母子俩都是戏精。
一个比一个会演。
之前情况特殊,江济文也在唐茴面前演过一回,眼下他的身子刚有好转,实在不想费那些力,便稳稳当当地坐在凳子上。
“你们母子俩真是有趣,分明是二弟做了那些亏心事,将我和宋家哥儿置于如此地步,竟也有脸来声讨我。”江济文拍拍衣摆,打算起身,“我正是看在江夫人又送山参又送阿胶的份上,想关起门来处理咱们的事,可江夫人和二弟都没这个意思,那我只好另寻法子了。”
刚起身到一半,忽被唐茴慌忙按了回去。
唐茴脸上还挂着泪,却已不是方才凄凄惨惨的可怜样,她心头揣着一股不祥的预感,急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江济文坐回凳子上,咳嗽两声,又喝了口茶水润嗓子,最后看向江温玉。
“二弟,世上没有雁过无痕之事,只要做了,便会留下痕迹,你迷晕我和宋家哥儿的药应该是在寿阳县买的吧?小药铺不卖那种药,大药铺的买卖进出都有严格记录,况且寿阳县的大药铺只那几家,你说我找人去问的话,能否打听出来一些蛛丝马迹?”
闻言,唐茴和江温玉母子俩的脸色骤变。
连江南山也按捺不住了。
“胡闹!”江南山额间青筋暴起,咆哮道,“你当寿阳县的药铺是你开的?你想问就问?人家什么都告诉你?”
江济文抬头直视江南山的眼睛。
江南山面目狰狞,眼底的怒火几乎要烧到江济文身上,可江济文不仅不为所动,竟还扯起嘴角,朝他客气笑笑。
“能卖那种药的铺子,自不会将生意摆到明面上。”江济文道,“我是问不了,可县令大人总问得了,如今大梁管控得严,若县令大人查出一些蛛丝马迹,缴了赃物,不也在政绩上添了一笔?”
语毕,他将目光挪到唐茴身上。
寿阳县的县令不是别人,正是唐茴的亲哥哥。
原本唐茴忐忑不安,结果冷不丁地听见江济文提起县令,她那颗七上八下的心瞬间落地,眼中划过一抹嘲讽,仍是装模作样地说:“好巧不巧,县令大人也姓唐,是我大哥,既然你想让县令大人插手咱们的家事,为了让你心安,那我也不阻拦,不如这样,待会儿我差人递个口信儿过去,你想何时查,咱们便何时查。”
顿了一下,又言。
“只是我这丑话问在前头,倘若什么都没查出,你又该如何向你弟弟赔罪?”
江济文都想起立鼓掌了。
唐茴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如此一来,只需耍些手段,既能消掉江温玉买药的证据,又能为县令的政绩添上一笔。
可惜他的让县令插手并非完全让县令插手。
“江夫人怕是会错意了,县令大人是江夫人的大哥,江家和县衙多有往来,若让县令大人审理我和二弟之间的事,岂不是叫县令大人为难?”江济文起身,深吸口气,“这件事不止二弟犯事,爹和江夫人更是狼狈为奸,伙同二弟陷害于我,诋毁我,中伤我,欲将我打入那地狱中,我身为男子,又非寿阳县人,躲回乡下倒能勉强苟活,可那宋公子该如何?哥儿的名誉被坏、人生被毁,尔等做法简直罔顾他人性命,和谋财犯罪有何不同!”
江济文一口气说了太多话,头有些晕,不得不伸手扶住桌子边沿。
但他并未停下,反而拔高声调。
“我要告到县令那里,我要告到县学那里,我要告到云志书院那里,我要让云志书院里的所有夫子学生都来围观!”
他竟是突然迈开步子朝外走。
“还有住在对门的邓夫子,我要让他知晓,对门的江家是何等龙潭虎穴!”
说罢,人已走到外书房。
内书房的江南山三人呆若木鸡,被江济文突如其来的言行震撼到大脑一片空白,久久没能回神。
直至听见江济文大声呼喊邓夫子的声音,江南山吓得心脏猛然一缩,险些就此背过气去,他捂住胸口,当真疼得脚下一个趔趄。
唐茴连忙扶住江南山:“老爷!”
“快、快……”江南山龇牙咧嘴,抬手指向外头,抖着青白的嘴唇说,“快把他拦下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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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我要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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