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跑得不见踪影,雾气团绕的浮刻山上,只剩下一只伤心鸟。
苍宁跌跌撞撞走下山坡,缭绕的水汽无法平息她心中的火,意识逐渐朦胧,她皱眉撇开碍事的衣领,横着眉,心里将净天狠狠骂了一遭。
不是佛修么!搜刮些郎君你情我愿也便罢了,怎么尽做些卑劣手段!
苍宁扶着刀平稳心思,迷迷糊糊见到变回原身的小狐狸,叼着一壶水过来。
“姑奶奶,喝口水吧。”
苍宁盯着她。
“我没下药。”小狐狸自己喝了一口,摇摇尾巴,用长长的吻部将水推过来,“姑奶奶您喝水缓缓。”
苍宁见罢,垂下头,见濯濯清水中,自己一张面容犹若桃花,眸光绽若春月,额前香汗淋漓,生出无端魅惑之意。
她饮水毕了,小狐狸四只爪爪团起来,毛茸茸的胸脯一撮干干净净的白毛,端坐在她面前,劝说道:
“姑奶奶要成事,便往东边去吧。我都打听好了,您要找的那个人在此外正东方八十里的曲阳城。他出生贵族,年少有才,生得英俊,可惜被圣上抄了家,当下经营着一间简陋的医铺,卖些药材度日。”
“你是来替净天传话的?”
“是……也不是,我行走世间,没有净天大王和姑奶奶这么大的本事,若能得您青睐,也是我的福气嘛。”
小狐狸提溜着眼珠子,转了一圈:
“姑奶奶别怪我话说得直白。这事儿若能成,净天大王能如意,姑奶奶能救上人,岂不是双喜临门?”
苍宁暗笑:“你要什么?五十金?”
小狐狸抖了抖耳朵,摇摇头:“能卖姑奶奶一桩人情,不是比五十金要珍贵多了?”
“你这狐狸——”心思比山路十八弯还多!
“我叫阿萍,若姑奶奶有什么不方便的,唤我便是。”小狐狸说道:“姑奶奶,还需要水吗?我再打些来?”
“快别叫我姑奶奶了。你真要叫,和旁人一样,唤我‘大人’便行了。”
苍宁扶着剑起来,深喘了一口。
阿萍说往日带来的郎君,净天并不会给他们下药。
净天讲究的是两情相愿,自在快活,但有些恶劣渣男,见着净天起了色心,净天便会让她绑过来,叫他们尝尝暖香的威力。
净天喜欢看男人求之不得,凄然死去。
据说这香是净天尚在西天时亲手调配的暖香。染上此香者,若离所爱之人十丈远,必会身如蚁爬,受情/欲折磨。
并且,不管有无所爱之人,此香都能激发出最淫/邪之本性,月圆之夜最甚。时间一长,若净天不解香,便会丧失理智,成为寻欢作乐的动物,最后虚脱而死。
因净天有时要管人问话,阿萍这里备着压制淫性的药丸,异常宝贵,仅有一颗。
“大人若功力深厚,也只可忍一时,不能解其法。方才我窃闻,那郎君会修行转世,既然如此,他若肯帮你,随口说说又何妨。”阿萍道,“世人都说我们狐族狡猾爱骗人,可人又比我们好在哪?凡人撒的谎一点不比我们少。可若是谎言能救人,一个两个又如何?”
苍宁道:“他,他稍微有点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他现在是人了,”阿萍甩了甩尾巴,“人都是一样的。都爱撒谎。”
苍宁收了阿萍的药丸。
可苍宁仍不死心。
她想要从源头上解决这个问题,漫山遍野寻找净天的影子,可惜根本没有找到净天。她运其神力逼迫热气褪去,却是无用。
眼瞧着真下起雨来,苍宁身子热得难受,她冲进雨水中变为鸟身上下快速穿梭在云层中,企图吸纳更多水汽凉快凉快。
随着身体越来越烫,她下意识往觉得舒适些的区域滑行而去。
不知道飞行了多久,也不知道身在何处,直到雨日残阳,青鸾啼鸣。
八十里外的曲阳城中百姓见此瑞景,纷纷跪地祈愿。
不行,不能这个模样出现,神界——
就在此时,苍宁失去了意识。
-
小鸟都是很在乎羽毛的。
苍宁在鬼界被鬼气侵蚀,过了很长一段抑郁的日子,甚至被逼到疯疯癫癫,她现在都不记得自己那段日子怎么过来的。
当时,她的羽毛稀疏,镜子都不敢照。
她原本有一身很漂亮的羽毛,白青色交织,没有一只青鸾会有两色羽毛,她是独一无二的,她非常骄傲。
如今,她的羽毛被晏长书养好了,昏昏沉沉醒来第一件事也是想着自己漂亮的尾巴毛是不是被折断了。
唔……
药的味道。
纯正的药的味道,不是她端给晏长书那些乱七八糟的香料,是真正的药。闻起来很苦,比命还苦。
唔……唔!这药怎么灌到她的嘴巴里来了!呸——苦死了!
苍宁呛了一口,刷得睁开眼:“呸呸哕!”
她还来不及张开翅膀,一张凑得极近的嘟嘟脸颊产生了困惑的表情。
抓住她鸟身子的小屁孩眨巴了两下眼睛,转头指着苍宁道:“大夫,这只灰溜溜的鸟反抗得好激烈,生龙活虎的,我感觉它不用喝药了。”
什么?什么灰溜溜?
苍宁暴怒大骂:“我可是青鸾末裔,天地间唯一的青鸾鸟!我的羽毛很漂亮!很漂亮!哪里灰溜溜了!你才是个灰溜溜的家伙!”
喳喳喳喳叽叽叽叽!哗哗啾啾啾啾咕哚嘤!
小屁孩把苍宁抓起来,感叹道:“哇,鸟叫好吵啊……总感觉,它骂得很脏。”
哼,知晓就好!闭嘴!
苍宁一个鸟爪踢到小屁孩脸上,留了一个灰扑扑的爪印,扑腾翅膀挣扎回到方才的软垫上。
她嘴里还在嘀嘀咕咕不知本神真面目,看见旁边擦拭得溜光的戥秤,跳上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虽说她刻意变化了稍微不起眼的样子,不让神界找到,但,但——
这干净到反光的戥秤上反射出小鸟漂亮的羽冠,耷拉着;小鸟华贵的尾羽,折断了;白青交织的丰满羽毛全是泥水,灰不拉几的,羽管戳了出来,整只鸟潦里潦草,比灰溜溜还灰溜溜!
苍宁呆滞了。
不叫了。
崩溃了。
这不是她,她不相信!!
“晏大夫,它把戥秤弄脏了。”
小屁孩嫌弃地拿出软布,想要把她从戥秤中赶出来:“你出来呀,这是称药材的,不是称你的。”
苍宁还没有从呆滞的状态恢复过来。
她的羽毛……明明才养好不久的……漂亮羽毛……
她引以为傲的尾羽……
她发出了一声如泣如诉的鸟叫,叼着自己的羽毛哭哭唧唧,像个毛茸茸的伤心小团子。
因为过于沉浸绝望,苍宁没有注意到自己眼前的人,已然从撅着嘴的小屁孩,变成了面如冠玉的清冷郎君。
郎君竹冠高束,衣裳简朴,干干素淡,漆黑的双眸瞧不出什么情绪,举止从容有度,冷中带雅。
他将找来的丝绸汗巾放在她圆滚滚的小身子上,遮住苍宁的羽毛,冰凉的指尖梳理过她的羽冠,叫她稍微齐整些。
苍宁这才扭过鸟头,尾巴低低的,痴愣愣地看他。
“好些了么?”
郎君的食指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声音不像手指那么冷。
是暖的。
苍宁啾得往后一跳,在戥秤上划拉出小爪子的声音。
这、这张脸,这个声音,苍宁一辈子也忘不掉……
这不是晏长书吗!
啾啾啾嘤!
见苍宁的反应,晏长书冷着的眉眼终于带上点笑意,好似冰河融化,暖暖迎春。
“嗯,看起来很精神。”他微微勾唇,对身旁的人道,“念安,去打盆温水。”
“欸。”那个叫念安的小屁孩恭恭敬敬说道,“晏大夫,要不要我将这戥秤也拿去洗一洗?”
“不必了,让小家伙缓缓吧。”
晏长书挠了挠苍宁的下巴:“怎么了,嗯?”
他的声音含着低低的笑,似乎有种极力压抑的愉悦,尾音往上,勾勾带着颤。
好不容易见到晏长书,若撇开其他,她肯定是会高兴的。
可她明明说不来找他的……
可她明明……去做其他事情了……
结果兜兜转转,总是事与愿违,在最坏的情况……她还是遇到了他。
苍宁更绝望了。
还是在她这么丑的时候,被晏长书整个看了个遍。
苍宁简直要抑郁了。
正值此时,随着一声“来了来了!小鸟入浴咯!”念安很快打来温水,放在药柜上。
苍宁半眯着鸟眼,无比丧气,半点不肯动。
她瞅着光溜的秤上自己的影子,用鸟喙啄自己的身影解压。
嘟嘟嘟。
嘟嘟嘟——
晏长书瞧她这样,将念安打发出去,将她托到手心。
暖暖的鸟肚子,小小的一团。
手心处有一颗小小的心脏在跳动。
苍宁萎靡不振地啾了一声,转过身,用鸟屁股对着他。后来想起自己的尾羽断了,又转回来。
上下左右都不行,都是丑!
苍宁歪着鸟头暗暗瞅了眼晏长书的表情。
晏长书勾着唇,在笑。
时隔一世,他看上去更好了。而且,还是这么好看,让人移不开眼睛。
而她这么丑,这么狼狈,没有办好应该办的事情……
想到这里,苍宁两只透亮的圆眼莫名掉下眼泪来。
鸟生气地哭了。
接下来几章是甜甜的!
轮到晏长书养小鸟了!嘿嘿嘿嘿嘿嘿暖香怎么办呢嘿嘿嘿(bushi)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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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二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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